时时刻刻

The Hours,此时·此刻(港),小说人生,岁月如歌

主演:梅丽尔·斯特里普,朱丽安·摩尔,妮可·基德曼,艾德·哈里斯,托妮·科莱特,克莱尔·丹尼斯,杰夫·丹尼尔斯,斯蒂芬·迪兰,艾莉森·珍妮,约翰·C·赖利,米兰达

类型:电影地区:美国,英国语言:英语年份:2002

《时时刻刻》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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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时刻刻》剧情介绍

时时刻刻电影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跨越时空的三个女人,因为一个名字被联系起来----戴罗薇夫人。 弗吉妮娅·伍尔芙(妮可·基德曼),生活在上世纪20年代的伦敦郊区,正在完成她最后一部小说《戴罗薇夫人》。游走在虚构与现实生活边缘的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被束缚感,内心甚至渴求着死亡。 劳拉·布朗(朱丽安·摩尔),生活在二战末期的洛杉矶家庭主妇。《戴罗薇夫人》引起她不断追问自己,什么才是更有意义的生活?日复一日的持家生活同样让她萌生自杀的愿望。 克拉丽萨·沃甘(梅丽尔·斯特里普),生活在90年代的纽约,正过着戴罗薇夫人式的生活。她深爱的朋友理查德,才华横溢却因艾滋病难以自理。好心的戴罗薇夫人担当起派对的主人,为每个人带来快乐,却难以化解内心的孤单与忧伤。 不同的时空里,她们的内心深处,关于死亡的挣扎与抗争,没有停息,时时刻刻。热播电视剧最新电影作恶者破果客户名单拯救女兵司徒慧披头士乐队:回归美人鱼村前任局中局苏生龙王传说身份的证明小鱼儿与花无缺我爱她迷失第一季精神导师之梦奔跑者圣诞王子其实在天堂不愉快的果实河神单身女士绝对不要模仿永恒之门接球手间谍盲女人皮客栈3钟楼爱人哥谭第四季运囚生死斗三更2独一有二的她辣手美人

《时时刻刻》长篇影评

 1 ) 让我离开

新年的凌晨,加班回到家里,已经了无睡意。

我看着电子时钟上显示的2004,感觉是如此的突兀。

时间如水一样迅速的流过,根本没有留给你时间去犹豫和考虑,而生活已经它反复冲泡成一杯寡淡无味的茶,我拿着杯子感受着指尖那一点点余温,却已经失去了品尝回味的勇气和兴趣。

这个无眠的晚上我决定看《时时刻刻》,其实这张碟已经买了很久,只是一直远远的放着,不想去碰。

感觉那应该是一个充斥着绝望与阴郁气息的电影。

在这个冷清如昔的冬天,大多数时间里,我只看完全不用动情费心的喜剧,当电影里夸张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恍惚中,可以把它错当作自己的声音。

第一遍放完,沉吟片刻,意犹未尽,又开始看第二遍。

这是关于三个女人的故事,在不同的时空,她们有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身份,却在某一个神秘的瞬间,面对着同样的困境与思索,而最终,也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一个女人坚决而平静了沉入了河水,另一个最终决绝的离开,而第三个,却成为了被离开的一个。

这是一部内涵太丰富的电影,不同的人去品,会品出不同的滋味。

曾经看到有人分析影片充斥的死亡气息,有人谈论三个女人流露出的同性情结,还有人总结这是一部女权主义电影。

而粗陋如我,浅薄如我,这些层次统统都被忽略,我只看到平静的河流下面,隐藏的漩涡和浅滩,灵魂挣扎着前行,却永远无法到达心中的彼岸。

我只听到有个声音不断说着,从低语到呐喊——让我离开。

亲爱的,可不可以让我们不要用死亡这个字眼,它太冰冷而残酷,我们只说离开,而死亡,不过是离开方式里,最最激烈而彻底的一种。

弗吉妮娅想要离开丈夫为她安排的一切,离开刻薄的佣人和心理医生,她一心想回伦敦,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生活;那个五十年代的家庭主妇,劳拉,她困在看似甜美幸福的生活里,却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崩溃,冲动地抛开家庭和孩子,躺在酒店地床上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而第三个故事里,想要离开的其实是女主角身患绝症的旧情人,他终于飞身而下,离开了这支离破碎的人生。

当弗吉妮娅绝望的对丈夫喊着,这不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都被你们偷走了!

当那个骨瘦如柴的诗人,他小心翼翼的问他深爱的人,其实我活着,只是为了让你满意,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生气?

那一刻我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

我并不确切的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想要离开的原因,但却清晰的感受到那绝望的心情,还有那连爱情都无法拯救的,蚀骨寂寞。

亲爱的,我知道,你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刻总有一些时刻,坐在人声鼎沸的房间里,却如同被放逐在荒芜的沙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笑,你却始终无法溶入,你被一道无声的墙,隔在了那喧嚣的快乐之外。

那一刻,我们在他人由衷的笑容里,真实的映出了自己的落寞。

总有一些时刻,你被推到舞台的中央,你望望所有那些期待的关注的目光,就失去了坦白内心的勇气。

生活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误会,我们总是被抛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而你太害怕让所有人失望,只好一次次违心的,去满足他们热切的希望,去扮演你并不熟悉的自己,去成为另一个人,在灯光下寂寞的独舞。

我看到你并不由衷的笑容,看到你眼神飘忽,心神不定。

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拥有了一切,却始终不能安心,但是你不敢说,不敢承认自己的软弱。

你站在那里,用自信的笑容像粉底般一层层遮盖住自己苍白的脸但是亲爱的,总有那样一个时刻,在你一生中的某一天的某个刹那,当演出还未开始或者观众已离去,四周那么静,你低下头,悄悄的聆听一下自己,才听到自己的灵魂,在绝望而压抑的哭泣。

大多数时候,你只是在妥协,迁就,让步,或是懦弱的等待,既有的生活已经结成了一个厚厚的茧,温暖而安全,可是,那一个瞬间,你听到翅膀在身后轻轻扇动的声音,你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有着一个关于飞翔的梦,你才知道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真实的自己。

亲爱的,我知道,你也不想,你也不想如此的郁郁寡欢,特立独行,喜怒无常,可是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还有那貌似如常的欢颜之下,深深隐藏的寂寞。

那寂寞如此如影随形,刻骨铭心,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抗,甚至当你手心里紧握着温暖的亲情,滚烫的爱情,还有隽永的友情,回过头,却发现它还冷冷的站在你身后,不肯离去。

我知道,你常常,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要,离开。

离开我们不属于的那个世界,离开自以为熟悉我们的那些爱我们的人,离开我们自始至终从来不敢背弃的原则,离开那些被强加的,所谓的信仰与责任,去寻找一个地方,可以随心所欲的飞。

影片结尾,每一个人都有了一个结局。

在我眼中,这原本就是个关于离开的故事,只是我抬眼望,却无法参透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有如此的决心和勇气,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去寻找自己的天空。

我还不够勇敢,既不肯沉入河水,也不忍离家出走,更不敢飞身而下,于是只好让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不甘心的等待下去,等待崩溃,或是转机。

这是2004的第一天,如果可以许愿,那么,请赐我以足够的勇气与智慧,去决定自己的未来,这个不属于我的天地,请让我离开。

2004.1.1

 2 )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Virginia Woolf wrote to her husband in her suicide note--"You have given me the greatest possible happiness."then she walked to that gurgling river and drowned herself to death.you see?my dear,things that bring the greatest joy carry the greatest potential for loss and disappointment.How Richard Brown's words elucidates us"Sort of like black fire,I mean,Sort of light dark at the same time."Aren't we all the"electrified jellyfish" in reality In terms of fighting all the ways up to career life and social status. How ironic similar we are in a twinkling moment of life time that we stood in our room with a bit wooden smile and a void in heart,lapsed into reverie,wondering what to do next as if there was a flaw of blankness in our own heads.Are we losing ourselves just in that split second?Or are we bearing too much memories and reins of foretime that the incoming new broom could not bearly squeeze in?Virginia Woolf once said : One likes people much better when they're battered down by a prodigious siege of misfortune than when they triumph.How pathetic we are that we only introspect and retrospect once our life became humdrum and monotonous.You may say how ungrateful we are as stability and happiness are the ultimate pursuit of all mankind generally.But it gets exhausting, this constant goad to joy,this required satisfaction toward happiness that we gained.Suppose we utimately gained happiness,stability and one successful career and family life as a routine just like these 3 heroine in the movie.Now, like the dog that chased and finally caught the car, we got what we always want.we don't know what the hell to do with it. We feel vaguely dissatisfied though we have what we should want, vaguely guilty for wanting it and luckily got it, vaguely angry because it didn't come as we thought. Art became more skeptical of happiness and we became more gloomy because modern times have seen such misery. The reason, in fact, may be just the opposite: there is too much damn happiness in the world today. Heraclitus once said : It would not be better if things just happened to men as they wish.As Richard jumped out of the window,these soft voices murmured from his timid somehow brave heart and that was all I can think of...The history of it. Who we once were. Who we dreamt of.Who we turned out to be.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 at last to know it 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an, to put it away. Remember that you will die, that everything ends, and that happiness comes not in denying this but in living with it.

 3 ) 《时时刻刻》——达洛维太太的时光

  “死亡就是反抗。

死亡就是一种与人交流的努力,因为人们感觉要到达中心是不可能的,这中心神奇地躲着他们;亲近的分离了,狂喜消退了,只剩下孤单的一个人。

死亡之中有拥抱。

” ——《达洛维太太》  宁静降临到这个午后。

  这可以是任意季节的一个午后,属于任意一个人的午后,可以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也可以是布朗太太的,或者是克拉丽莎的。

三个不同的女人,同样都被潮水吞没,穿过明晃晃的阳光,是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花园中。

那只鸟蜷缩在草地上,双翅合拢,紧贴身体。

它似乎想化成一粒石子,以沉默面对这个破败的世界。

它的一只眼睛还微睁着,闪着黑色的光彩,灰色的双脚已蜷起,像是又回到了它生命原始的卵壳中。

阳光洒在它的身上……嗯……要再放上一朵玫瑰,我们总是希望美丽的生命能够不断地繁衍,那么美的玫瑰才不会消亡。

死亡在这一刻,像山泉一样甘甜,清泠。

谁都没有说话。

谁都想亲吻死亡的面颊,像亲吻镜子里的自己。

  每个女人都是一只鸟。

  当面对心爱的人。

她会激动的浑身发抖,每说出一句话就像印在情人唇上的一个吻(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呀),身体轻盈地可以飞翔。

此时的微笑是她们幸福的炫耀。

当推开厅堂的门时,她会觉得:“如果现在死去,现在就是最幸福。

”(《奥赛罗》第二幕第一场)此时的死亡只不过是她可爱的唇边呼出的空气,带着甜蜜的味道。

生命的终结者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收起它锋利的镰刀,像只渴求温存的小猫,发出“呼噜噜”的讨好声。

  “时时刻刻”中的女人都拥有自己美好的爱情,有深爱自己的男人,她们也曾欢欣雀跃过。

可每样东西都有它的两面性。

爱的魔法让人如此幸福的同时,也有它可怕的毁灭性。

弗吉尼亚在《达洛维太太》中就写道“爱情也有毁灭性,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切真实的东西都会消亡。

”  在电影中我没有听到克拉丽莎内心的独白,只看到了梅里尔•斯特里普忧伤的眼神和那次崩溃的恸哭。

哭的时候,她蜷起了身子,如同那只死去的小鸟,想以一种安全的方式求得安慰。

当你越爱一个人,就越怕失去他(她)。

那时,注定将要面对的失去使我们对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惧感。

  在小说中,克拉丽莎感叹道:“这个世界上爱太少了。

”这话比在电影中看到她的眼泪更让我动容。

爱是那么的容易消逝——在吵闹中,摩擦中,矛盾中。

当女人不爱一个人,却不能够忘记他,于是他的影像不断盘旋在她的脑海,她批判着他,她从未如此公正的、客观的评论着谁,甚至连他剔牙齿的样子都让我们厌恶。

这是女人遗忘的方式——让自己讨厌他。

这时她说的讨厌就是讨厌,没有任何妥协的意味。

如果,她无论如何也忘记不掉了,那就一定还爱着他。

  女人的细腻与敏感是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像布朗太太那样我们看来很幸福的女人却因为一本书而想到自杀,更是许多人无法想象的。

我想这是她羽毛上自由的光辉被阳光唤醒的作用吧。

家庭是每个女人的牢笼——幸福的牢笼,她只是想冲破这个牢笼,寻找自己的世界,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即使要用死亡来交换。

克拉丽莎需要毁灭了的爱情,需要站在黑夜那遭风雨侵蚀的大街,没有人会打探她的下落;布朗太太渴望死亡,这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可爱的想法,并不让人感到可怕。

当她抛下了自己的孩子,进入那个旅馆——一个无所谓生死的空间,死亡就不再奇怪了,仿佛像清晨的冰原或者沙漠般自然。

她觉得自己可以在那一刻终于可以抛弃这个破碎的世界了,不管家庭责任什么的。

在那一刻,她终于扑闪着翅膀飞上了天空,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是那自由的快乐仍是无法形容的。

  电影中展现的那种悲伤是绝望的,是一种刺骨的痛,让女人可以落下眼泪的那一种。

然而在《达洛维太太》里,悲伤被弗吉尼亚赋予了不同的风景。

我从未见过如此细腻和非同寻常的描写,似乎每一阵风都诉说着心情,每一次衣襟的摆动就是一次思绪波动。

在她的世界里,有一种让人很痛却宣泄不出来的悲伤,那是一种憋闷、压抑的绞痛,那样的悲伤只能被困在风中,撞击、摇曳、呻吟着。

只有读者自己才可以体会那种整颗心煎熬在地狱的灼伤。

而灵魂的死亡似乎不过是结束这种伤害的唯一的美丽的方式。

  “可怕!

可怕!

”在阅读的时候让人真的想大声的喊出这样的话来。

我总要小心地提防不要被那片没有边际的深海所吞噬。

在这里,瞬间的心情、即逝的情感、短暂的触动、游离的思绪,像人体中绵延不绝的血液,循环往复。

  书中的达洛维太太像是一只躲在树叶背面的小鸟,受不到任何保护,而四周是冷漠的世界,有无数在黑暗中奔逃的影子,树枝折断的声音都能惊吓到她。

我想,她是有些神经质的,她过得并不幸福,我能看到她的恐惧,她对死亡的惧怕。

她知道自己很年轻,与此同时又不可言状的衰老。

  说到衰老,这让我不禁想到了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和电影《一一》。

看过《情人》的人,也许会忘记那个女孩的麻花辫,忘记她的旧丝缎裙子,忘记她花朵一样的身体,忘记她绝望的眼神渐渐黯然破败,但一定不会忘记她用凋零的花瓣般嘴唇说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说出这样的话。

当时,觉得很震撼,但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有那种感觉,只是隐隐感到那种疼痛。

后来,看到《一一》中的那个小男孩,在电影的最后也说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还是觉得很真实,很苍凉。

再有就是这一次达洛维太太说的了。

渐渐的,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都还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说自己老了。

衰老的人不在乎年龄的大小,而在于心能承受的生命限度。

  每个人也许是从一出生就在衰老了,如果说花开就是为了凋谢,那么出生就是为了死亡,而衰老就是死亡的前奏。

只是当我们年轻时,死亡似乎离我们很远,人们无法顾虑那么久远的事情,只是每天不停地为目标奋斗着,也许是考大学,也许是找工作,太多的烦恼让我们意识不到自己的衰老。

但当我们达到一个饱和的限度时,当我们的生命再也不能承受这个世界时,我们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华滋华斯说过:“当心灵被匆忙的世界占据,感到厌倦,失去乐趣,孤独的感觉,多么浓郁。

”当我们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当我们脱离了轨道,当我们饱经了磨难,我们开始排斥这个世界,开始质疑,忽然我们会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著作《慢》中写道:“……伏在摩托车龙头上的人,心思只能集中在当前飞驰的那一秒钟;他抓住的是跟过去与未来都断开的瞬间;他置身于时间外;换句话说,他处在出神的状态;人进入这种状态就忘了年纪,忘了老婆,忘了孩子,忘了忧愁,因此什么都不怕;因为未来是害怕的根源,谁不怕未来,谁就天不怕地不怕。

  速度是出神的形式……跑步的人跟摩托车手相反,身上总有自己的存在,总是不得不想到脚上的水泡与喘气;当他跑步时,他感到自己的体重、年纪,就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自身与岁月。

”  我觉得,用这段话来解释人的衰老也是很恰当的。

那些物质的追求让人们坐上了云霄飞车,刺激与尖叫让我们看不到所处的世界,看不到自己的衰老与孤独。

当我们遇到阻碍或是走累了,停下脚步才惊觉自己的衰老。

  达洛维太太曾在爱人离开的时候哀伤的说,“他已经离开了我,我将永远孤独。

”她怕的不是失掉那份爱情,而是要一个人孤独的面对这世界。

孤独让人像是处在跑步的状态中,那种人很容易看到未来。

当人看到死亡的威胁,他就老了。

  常常,我们越是感知到死亡的步伐,我们就越热爱自己的生命,于是就更怕失去它。

可是,我们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我们总是年复一年地在学习英语;我们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体重总是限制我们的饮食;我们憎恨背叛,却背叛了自己,努力讨别人喜欢;对我们的谣言永远比对赞美传得要快,就像瘟疫的肆虐无法控制;对于生活,我们永远不能控制;刚过完一小时,另一小时就又来了;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什么时候才能厌倦?

要过多久才能质疑?

时间撕裂着她的外壳,把生活倾泻到我们身上。

她把我们分裂成很多份,取走一些无关痛痒或是珍贵的记忆,留下了残缺的我们在大海的潮汐里盘旋。

死亡,总是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事实,让人难以相信我们终有一天会消亡,消亡在这曾让我们如此热爱的分分秒秒中——尘归尘,土归土。

  关于自杀。

达洛维太太说她有一次把一先令硬币扔进蛇形湖里,以后再没有抛弃过别的东西。

但是那些人却抛弃了自己的生命。

有时人们抛弃生命,不是因为绝望,更像是一种反抗孤独的拥抱。

“死亡就是反抗。

死亡就是一种与人交流的努力,因为人们感觉要到达中心是不可能的,这中心神奇地躲着他们;亲近的分离了,狂喜消退了,只剩下孤单的一个人。

死亡之中有拥抱。

”  在电影中,理查德的死亡是安详的,平静的,孤独的,选择放弃的人都是孤独的。

  理查德只是静静的坐在窗台上,温柔地跟克拉丽莎说:  “十九岁时我爱上了路易斯,同时也爱上了你”  “我爱你。

这话听起来很老套吧?

”  “世界上没有谁比你和我在一起更幸福的了。

”  他的神态很镇定、安详,只是朝窗外挪了挪,就轻轻滑离了窗台,摔了下去。

像一片树叶从枝头飘落一样。

  我想谁都不能说理查德不够勇敢地面对生活,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勇敢地去创作,更重要的是他勇敢地去爱,且违反常理,以特殊的方式去爱。

他除了克拉丽莎还爱上了一个人,碰巧那个人是个男人。

不论身处哪个年代,这种爱都如此勇敢与执着,令人感动。

  “无需再怕骄阳酷暑,也不畏惧肆虐寒冬。

”他的勇敢真的如同这句话所说的一样。

  但是,从他染上病的那一刻起,理查德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烦透了面对这世界,时间对他来说变成了难以打发的东西,像一朵巨大的花一样不停啃食着他。

他并不想用死亡寻求同情,只是想创造一种活生生的、足以令人惊奇的东西,使它就像一个人一生中的一个早晨。

最普通的早上——窗外有美好的景致,人们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

  人们呕心沥血创作小说、续写诗篇、拼命工作、养家糊口,怀着满腔热血与对生命的热爱,但是所有的这些都无法改变这个世界。

一部分人迫不及待地选择自杀,更多的人等待着病魔夺走生命,或者等待生命缓缓地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生活中已知的和未知的艰难让我们如勇士一样,不停地同时间争夺着一小时又一个小时,一天又一天。

即使这世界布满了黑暗与恐惧,我们依然深爱着它,就像深爱自己的生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会有厌倦的那一天。

我们的降生就像是对生命许下的誓言:要永远爱着这生命。

可是,永远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可以一直爱着这生命直到生命的尽头,却无法做到永远。

我们可以一边说着“我爱你,却无法与你相守到永远”一边放弃这挚爱。

弗吉尼亚在片尾的画外音中道出了影片的主旨:“要直面人生,懂得人生是什么,热爱人生,不管它是什么。

最终要了解它。

然后才能放弃。

”我们只有在体会过、拥有过、感悟过后才能放弃,才能坦然地面对死亡。

  最后,让我们再回到电影中。

三个故事的共同点除了同一本《达洛维太太》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就是三个女人都有同性恋倾向。

弗吉尼亚和她的姐姐;劳拉和她的朋友;克拉丽莎和她的同居女友。

  有着这样的设计,没有什么刻意的雕琢,也不做作,更不会让人心生什么龌龊杂念,反而是一种质朴的美丽。

  其实,女性对女性的感情是纯洁的、彻底地无私,与对男人是不同的。

面对男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女人通常都只会在意自己的外表够不够漂亮,会为裙子破了一个洞而脸红,为说话的不得体而懊恼。

男女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动物间的那种原始的性吸引。

可面对同性,女人会放肆地笑,大声地说话,更多地触及到自己的内心,思考话语的含义。

当女人对女人产生爱情,是的,我可以说这就是爱情,这感情大都是甜美的,是出于一种保护欲的。

如果,不考虑传宗接代的问题,女人没有男人,相互依靠,也可以很幸福的生活。

就像“自梳”中的两个女人,虽然她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但那份感情却是乱世中的一缕纯洁。

  有人认为电影隐喻了“无论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女人都是忧郁、脆弱而神经质的,她越是力图改变这一切,就会陷得越深……”。

可我不是这样认为的,凡是看过《达洛维太太》的人更不会这样扭曲女性的美好。

影片中三个出色的女演员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展现出了女人脆弱而坚强的那迷人的一面。

不论是最后沉入河底的弗吉尼亚,还是自杀未遂的劳拉,亦或是失去爱人的克拉丽莎,她们都深爱着这个世界,极力想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不论她们选择了怎样错误或是正确的方法,她们都不断争取,就算陷入绝望,沉入水底,她们仍勇敢的追寻着,不在乎世俗的嘲笑或是不理解。

  宁静降临到这个午后。

我静静地坐在阳光里,望着天空暗哑、混沌的蓝色。

记忆中的海浪向我袭来,浪花翻卷着没过我的膝盖,我的腰,我的肩……海浪不断跃起,接着又摔向海面,然后再跃起。

我渐渐无法呼吸,耳边只有“咕咚咚”的水声在回荡着,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孤独。

我试图在水中睁开双眼,看到了更加阴沉的灰蓝色。

恐惧包围着我,海浪不断在我头顶发出叹息声,每次它们摔落下来跌碎时,那哀鸣就刺进了我的心。

我想挣扎,冰冷融化了我的力气。

在时间的流逝中我渐渐失去了重量,大海承受着我的体重,我的忧伤。

我全部的意识就是听到整个世界对我喊着“结束了……结束了”。

海浪声离我越来越远,可海鸥的叫声在很远的地方却依然清晰,它们翅膀在拍打前会有轻微的颤动,在很远的地方颤动,颤动。

  宁静降临在这个午后。

我同三个美丽的女人一起邂逅了达洛维太太,享受着与她共同度过的时光。

  有关电影:  2002年的这部描写女人情感的电影,在不同的时代和环境下审视了三个女人都怀着对自由的渴望与恐惧,挣扎与追逐的故事。

1920年的伍尔夫,在燃烧着才华,创作《达洛维太太》的时候,也走在崩溃的边缘;生活在二战末期的家庭主妇,正怀着她的第二个孩子,读了伍尔夫的小说后萌生了自杀的念头;1990年的克拉丽莎与伍尔夫小说中的主角的名字一样,她的朋友身患重病,这样的悲痛让她难以承受。

这三位女性被《达洛维太太》这部小说紧紧联系在一起。

  “时时刻刻”这部电影的结构被很多人津津乐道,电影讲述了三个女人的故事,这些故事靠导演巧妙的剪接联系在一起。

在这些过度段落起到连接作用的可能是一本书,也可能是似曾相识的风景,但是让这些过度看起来自然、不留痕迹的则是三位主角情感的延续,这也是这部电影运用这种手法高过一些其他同类电影的地方。

在法国版“谜情公寓”中,类似的过渡可能表达的是情感的对立,也赋予这种过度手法奇妙的效果。

毕竟,电影中种种剪切、配乐技巧,各种精巧设计的结构都是为了人物情感的表现服务的,而不能本末倒置。

“致命魔术”就是个糟糕的例子,克里斯多夫•诺兰沉浸在两位男主角互相残害的快感中,不断重复的手法,不但让效果单调乏味,也突出了两个主角内心的空洞、充满罪恶的一面。

与其这样,不如像同样是与魔术有关的“魔术师”那样,老老实实的讲故事,在细节上下功夫。

类似失败的例子还有“红色小提琴”,穿梭于历史之中的那把小提琴,演奏的不过是一些虚假到让人难以理解的情感,而非像“时时刻刻”这般真挚感人。

归根结底,一个电影是否能触动人心,还是看他所描述的情感是否能打动人心,技术结构不过是传达情感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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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时至今日我才了解,你的选择不是自我毁灭而是直面人生。

陈珊妮在《来不及》中唱到,路人嘴里全是对别人生命的揣测。

她写给死去的外婆。

见证过两场死亡,我深知自己将会为自己对他们的无端揣测遗憾终生。

因为是我的偏见,让他们在有生之年少了些许色彩。

我自以为不再如此,而今却发现在阅读影片时又一次误读了生命。

三个不同年代的女人的故事看似无关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个故事其实表面上是互相矛盾的。

Julian Moore饰演的角色跟片子里的Virginia Woolf都选择了自杀,一个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自我救赎,一个则是无怨无悔。

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三个女人的故事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如此。

我曾经不能理解,如果说三人的行为都不算是逃避生活,那么伍尔夫跟Moore演的角色如此鲜明的矛盾用意何在,既然两人的行为大相径庭,那么其中必有一人是在逃避生活。

然而我错了,伍尔夫的死不是她逃避生活的结果,正是她勇敢面对生活付出的代价。

Moore的自我救赎则是另一种诠释伍尔夫在丈夫和伦敦之间选择了伦敦,她知道呆在小镇是一种逃避,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刻意的隔绝换来的只能是内心更加汹涌的波澜。

她并不是不感激Leonard为她所做的一切。

Without Leonard, i might have shot myself long before. 正如片子一开始Woolf所写的那封信一样,他们都需要解脱。

她不顾一切想要回到伦敦,在死亡跟表面的宁静中做出抉择,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我知道,你的自杀是你孤注一掷想要摆脱这宁静却是你丝毫不想拥有的生活所付出的代价,也是你最终勇敢选择直面人生直面本性的结果。

我终于懂得,你的自杀不是逃避,它只是你勇敢选择的衍生物。

你勇敢地追寻了你想要的生活--伦敦而不是里士满,即使代价是灭亡。

此前,我一直将它误读为你渴望的一种解脱的手段。

我知道我完全误解了你。

“我独自在黑暗里,深深的黑暗里,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面对的黑暗。

我要面对的是动荡和不安,那才是我的内心深处的愿望和我的本性。

因为你,我多希望自己能在这小镇的安静祥和中感到幸福。

但是,如果让我在死亡和留在Richmond之间选择,我选择死亡。

”每每读到这里,我都会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们口口声声批判者自杀者的懦弱,却不知选择死亡需要多大的勇气。

当我们还没有胆量去见证直视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对自己完成最庄严肃穆的仪式。

何况,自杀并不总是意味着逃避。

伍尔夫的自杀,是因为她勇敢追寻自己动荡不安的本性所做出的牺牲,对于她而言,逃避就是留在那片僻壤而背离自己的本性。

相反,死亡却只是她勇敢的一个反映而已。

路人嘴里全是对别人生命的揣测。

每当我听到他人将懦弱的名号扣于自杀者地名前,我会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胆小者,他们没有勇气直面死亡,他们没有胆量在生活中光明正大的提起死亡,他们总是避讳着,生怕死亡在自己身上降临,他们如此刻薄地对待自杀者,将他们一概而谈描述为轻生,他们无端的猜测蒙蔽了自己看清本质的双眼,人类最自然的属性因为后天无端的臆想变成恶魔。

死亡并不可怕,他只是生命中最严肃的一件事情而已。

有时候,选择生死也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抉择,表面上的自我终结其中的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闭上我们世俗的双唇,默念祝福,给予每个生命充分的尊重。

不理解不代表不尊重。

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每个人的直面人生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

无端的揣测他人的生命是最大禁忌。

每个选择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原因。

不过我想,即使以后,我的选择不被他人理解,但是我不会留下任何遗憾,就像伍尔夫一样。

因为,我始终顺从着我的本性,我始终在直面我的人生,那些我生来就注定要去追寻的东西。

Dear Leonard,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 At last, to know it, 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en ,to put it away.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5 ) 亲吻死亡的面颊

 这可以是任意季节的一个午后,属于任意一个人的午后,可以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也可以是布朗太太的,或者是克拉丽莎的。

三个不同的女人,同样都被潮水吞没,穿过明晃晃的阳光,是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花园中。

那只鸟蜷缩在草地上,双翅合拢,紧贴身体。

它似乎想化成一粒石子,以沉默面对这个破败的世界。

它的一只眼睛还微睁着,闪着黑色的光彩,灰色的双脚已蜷起,像是又回到了它生命原始的卵壳中。

阳光洒在它的身上,要再放上一朵玫瑰,我们总是希望美丽的生命能够不断地繁衍,那么美的玫瑰才不会消亡。

死亡在这一刻,像山泉一样甘甜,清泠。

谁都没有说话。

谁都想亲吻死亡的面颊,像亲吻镜子里的自己。

 6 ) 《时刻》电影剧本

《时刻》电影剧本文/〔英国〕戴维·黑尔译/罗姣英国,萨西克斯,1941年河流,不远处的一栋乡村小屋。

3月28日,阴沉灰暗的早晨。

从屋内走出一个59岁的女人,瘦骨嶙峋,穿着一件宽大的皮领大衣,快步穿过草坪,走过草木丛生的野地。

女人毅然决然地朝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上文的河流女人来到岸边,艰难地向混浊的深褐色水流走去。

脚上那双雅致的、完全不合时宜的女便鞋陷入泥浆中。

女人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她走到水边,环顾四周。

地上有一块小猪头骨大小的石头。

女人捡起石头,笨拙地塞进大衣口袋。

然后转身,鞋也不脱,径直走入水中。

蒙克庄园伦纳德·沃尔夫刚从花园回来。

此时他61岁。

身穿沾满泥污的绒布长裤和一件套头衫。

这是一位典型的日见衰老的知识分子——正经严肃,心无旁骛,高额头,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他心不在焉地走进房子后部的外厅,开始脱靴子,丝毫未起疑心。

壁炉架上放着两个蓝色信封,一封写着“伦纳德”,另一封写着“文妮莎”。

伦纳德拿起写着他名字的信,大惊失色。

客厅的装饰风格简单而富有艺术气息。

年轻的女仆对即将展开的故事懵然无知,走进房来。

女仆:先生,开饭吗?

伦纳德:现在不行。

稍晚一点。

女仆走开。

伦纳德惊慌地打开信封,展开两页蓝色信笺。

弗吉尼亚的声音(读信):亲爱的,我相信自己正再一次陷入疯狂。

我感到,这一次我们将无力渡过难关。

我开始听到一些声音,并且无法集中思想。

因此,我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事。

伦纳德抬起目光,张皇失措。

弗吉尼亚的声音:……因为有你,我比世上任何人都幸福。

你是我的一切。

我知道自己毁了你的生活,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工作。

你会工作的,我知道这一点。

伦纳德冲到过道,套上靴子,奔出后门,然后快步走过草坪。

看见河流,惊恐的他拚尽全力跑去。

弗吉尼亚的声音:你瞧,我甚至连封信都写不好。

我没法读书。

我只想对你说,我生命中所有的幸福都是你赐给的。

你对我如此地耐心体贴。

除了坚信你的好,我一无所有。

我不能再拖累你的生活,我想,没有哪两个人能比我们更幸福。

伦纳德站在河边。

他看见泥泞中女鞋留下的脚印,然后望着平静的水面。

弗吉尼亚的声音:……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沃尔夫的尸体宛如集市上的车轮一样旋转着,脸朝下随波而流。

她的头发披散着,大衣已不知去向。

尸体仿佛被山野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围绕着的奥菲莉亚一般,旋转着顺流而下,然后被一块暗礁挡住,戛然而止,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随即再次被水流冲走,最终停留在桥墩旁。

桥上此时正有一列满载士兵的军用卡车通过。

士兵们没有注意到桥下漂浮着一具尸体。

洛杉机,1951年,清晨一辆运送食品的卡车行驶在郊区的马路上。

太阳刚刚升起。

卡车对面开过来一辆小汽车,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平房前,房屋的宁静与安详正反映了战后美国令人熟悉的形象。

汽车停妥,丹·布朗走下车——这是一个壮实、讨人喜欢的美国男人,刚满30岁。

他穿着西裤和白衬衣,领口敞开,手中拿着一束玫瑰。

他由前门进屋,经过客厅,客厅装修成粉红色调,摆着几件厨用家具。

他伸手去拿花瓶,顺势透过敞开的门向房屋后部昏暗的睡房望去。

几缕淡淡的阳光穿透窗户,让人可以分辨屋内的情形。

罗拉·布朗在床上睡觉。

(她比丹年长几岁,个子不高,长得棱角分明,纤细软弱。

)罗拉在睡梦中翻了一下身。

霍格思庄园,里士满,1923年,清晨43岁的伦纳德·沃尔夫走过教堂,拿着报纸和一小叠信及邮包。

这片距伦敦半小时车程的郊外街区掩映在鲜花与绿荫中。

向伦纳德迎面走来的是清晨的乘客们: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正在往车站赶。

紧邻教堂的是一栋不高的灰色石头房子。

厚实的墙面在晨曦中岿然不动。

伦纳德打开门,走过墙面悬挂着绘画的大厅。

他放下邮包和信件。

此时楼梯口走下来一个年约六旬、身穿深色大衣的男人,手上拎着一个医生常用的包。

大夫走向伦纳德,以便和他说几句话。

伦纳德:啊,医生,早上好。

医生:沃尔夫先生,我想,病情没有恶化。

最重要的是,别刺激她。

伦纳德:嗯。

那么,星期五见?

医生:星期五见。

二楼走廊开阔,走廊栏杆对面是医生刚刚走出来的房间。

卧室窗帘紧闭,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这是41岁的弗吉尼亚·沃尔夫。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花板。

纽约,2001年,清晨地铁呼啸而过。

站台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女人。

太阳在西十街——格林威治最绿意盎然、最怡人的街道之一——上空缓缓升起。

高个子、黑头发、精力充沛、身穿皮夹克和牛仔裤的40岁女人——莎丽·里斯特快步行走在清晨的大街上。

莎丽走近一幢带阳台的砖楼,从正门拾级而上,打开自己位于一层的公寓门。

走过悄无声息、装饰简洁而有情调的客厅——里面摆放着陶艺品、松木制品、许多书籍,然后沿过道走进墙面刷成暖色调的卧室。

阳光开始从厚重的百叶窗缝隙中射进来。

莎丽边走边脱衣服,只剩下背心和短裤。

她钻进被窝,尽量不吵醒旁边躺着的克莱丽莎·沃恩(她年近50,比莎丽高,也更耐看)。

克莱丽莎一直毫无反应,但莎丽躺下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

2001,1951及1923年丹·布朗站在盥洗室镜子前系领带。

穿着白色睡衣的克莱丽莎掀开被子起床,走进盥洗室,边走边挽起头发。

罗拉醒来,伸手拿过床边的一本书。

通过特写镜头可以清楚地看到书名:《戴洛维夫人》。

弗吉尼亚穿着长袍站在卧室的镜子前。

稍顿片刻,她抬手整理头发。

水从喷头洒落在克莱丽莎脸上,她在氤氲的水汽中摸索着水龙头。

丹将餐具摆放到餐桌上,然后走到柜子边,把一匙雀巢咖啡倒在杯中,加入开水。

克莱丽莎身穿浴袍走进厨房,给咖啡壶注满水。

厨房的水盆里满满一盆鲜活的螃蟹。

弗吉尼亚洗漱完毕,挑剔地瞅着镜中的自己,出至走廊上,她在上层台阶处站立片刻。

克莱丽莎走进客厅,在房中间站定,用遥控器调整了一下灯光,然后打开收音机,调到古典音乐台。

罗拉整一整枕头,享受着阅读的快乐。

从厨房传来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三个女人同时安静下来:弗吉尼亚停下了脚步……克莱丽莎满意地环视房间……罗拉侧耳倾听……一样东西引起了克莱丽莎的不快——墙角可怜巴巴地立着一束枯萎的花。

她恼怒地摇摇头。

丹从水池中取出玫瑰,将花瓶摆放在餐桌上。

与此同时,沃尔夫家的女仆也将一只花瓶摆到桌上,不过瓶中插的是矢车菊。

霍格思庄园,1923年大厅的桌上摆着一瓶矢车菊。

伦纳德·沃尔夫边享用咖啡和吐司,边修改手稿。

听见弗吉尼亚的脚步声,他抬起目光。

弗吉尼亚:早上好,伦纳德。

伦纳德:早上好,弗吉尼亚。

睡得怎么样?

弗吉尼亚:还行。

伦纳德:头没疼吧?

弗吉尼亚:不,没有。

伦纳德:医生似乎很满意。

弗吉尼亚(倒了一杯茶,朝邮件点一下头):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伦纳德:是的。

一个年轻人寄来一份手稿。

我才读到第四页,已经发现了三处失实的地方和两个拼写错误。

伦纳德凝视着弗吉尼亚,发现她并不打算坐下来。

伦纳德:你吃过早饭了吗?

弗吉尼亚:是的。

伦纳德:撒谎。

(语气并不严肃,而是一种训练有素的护理人员特有的温和、委婉的方式)弗吉尼亚,问题不是我要坚持己见。

你的医生是这么吩咐的。

弗吉尼亚静静地看着他。

伦纳德:我会嘱咐内利,让她把葡萄干面包和水果给你端上去。

弗吉尼亚神情倔强地看着伦纳德。

伦纳德:那好吧。

我们一起吃午餐。

照惯例,夫妻俩一起坐在餐桌旁,喝汤,吃布丁还有其他东西。

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采用武力。

弗吉尼亚:伦纳德,我想,你会允许我写点什么?

伦纳德直视她的双眼,知道她有多么固执。

伦纳德:好吧,工作吧。

但是接下来你必须吃东西。

弗吉尼亚走进自己简陋、宁静的书房,坐下,拿过写字板、墨水瓶和水笔。

点燃一支烟。

然后,灵感勃发,她打开洁净的写字本。

空白的一页。

弗吉尼亚脸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下笔之前,她大声念道:“戴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布朗家,洛杉矶,1951年罗拉躺在床上,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寂。

她拿过放在床边的书《戴洛维夫人》,翻开,为即将到来的阅读之乐而微笑。

罗拉(大声念道):“戴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克莱丽莎的公寓,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站在客厅中央,皱紧眉头,似乎在决定该怎么办。

然后转向另一间房里的莎丽。

克莱丽莎:莎丽!

要不然,我自己去买花。

莎丽依然睡在床上,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莎丽:什么?

什么花?

(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钻出被窝)噢,见鬼,我忘了……(重新倒在床上)布朗家,1951年5岁的小男孩盯着玉米糁子倒进盘中。

罗拉和丹的儿子,里奇,坐在餐桌边,丹正在准备早餐。

里奇是一个敏感的、个儿小小的男孩,他的脸孔隐藏不住他多变的情绪。

丹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西装上衣整齐地搭在椅子后背上。

丹:喏,儿子。

如果不吃早饭,你永远也长不成大孩子。

里奇:妈妈今天会起床吗?

丹:当然。

当然,妈妈会起来。

她只是需要多休息。

瞧,她不是来了吗。

真的,罗拉出现在门口。

看得出,她身怀六甲。

看见桌上的玫瑰花,罗拉摇摇头。

她的动作让人感到某种奇怪的拘谨。

罗拉:生日快乐。

丹:早上好,亲爱的。

罗拉:哦,丹。

玫瑰花。

在你自己生日的时候。

真不应该。

丹:你来了,现在他会立刻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

(指了指里奇)罗拉: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不应该去给我买花。

丹:嗬,那时你还在睡觉。

罗拉:所以呢?

丹:我们决定给你充足的睡眠。

是吗?

丹狡黠地向儿子笑笑。

罗拉俯身亲吻里奇。

罗拉:早上好,小宝贝。

丹:你要多休息。

只有四个月了。

罗拉:我很好。

真的!

只是有些疲倦。

丹温柔地去触摸她的肚子。

罗拉微笑着,但躲开了他。

罗拉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丹将西装套在雪白的衬衣上,准备上班。

丹:我对他说了,应该吃早饭。

罗拉:对。

丹:多好的天气。

很想知道,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罗拉:哦,我们已经有了计划。

丹:什么计划?

罗拉:要是我什么都告诉你,那就没有惊喜了。

丹:那么我最好保持沉默。

(里奇哈哈大笑,这正是丹表演的目的)哦,再见。

我要走了。

丹看看表。

这是每天早晨例行的仪式。

他拿起皮包,快步向门口走去。

罗拉:祝你好运。

丹:你也是。

罗拉:丹……丹在门口站住。

罗拉:生日快乐。

丹:谢谢。

(离开)丹走了,房里一片寂静。

里奇瞧着自己的妈妈。

只剩下她和里奇两个,罗拉似乎有些紧张不安。

罗拉从窗口向丹挥手道别,然后转身走向儿子。

罗拉:把早餐吃完。

里奇:我吃完了。

罗拉坐到桌旁。

里奇期待地注视着她。

罗拉:好吧,也许,应该做个蛋糕。

就做这个。

做个蛋糕庆祝爸爸的生日。

里奇:妈妈,我可以帮你吗?

罗拉:唔……里奇:我可以帮你做蛋糕吗?

罗拉微微蹙眉,仿佛为儿子的热忱感到烦恼。

罗拉:当然可以,小宝贝。

没有你帮忙我怎么能做好?

……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的房子里几乎堆满了手稿和书籍。

莎丽边套牛仔裤,边从卧室向外望。

可以听见,克莱丽莎正在打电话。

克莱丽莎:是的,当然,你必须得来。

我说的就是这个。

我一直希望你来。

还有所有参加典礼的人……克莱丽莎点点头向莎丽打招呼。

莎丽转身走进厨房。

克莱丽莎:……我不知道。

大概六十人。

是的,非常重要。

至少,我邀请所有人共进晚餐。

只是表达一下谢意。

请放心。

当然。

莎丽在厨房为自己冲咖啡,看见水池中蠕动的螃蟹。

莎丽:上帝,要是没人来怎么办?

到时这些螃蟹我们一个月也吃不完。

莎丽双手端着一杯咖啡回到房间。

克莱丽莎仍在试图说服对方。

莎丽不语,向她使眼色。

克莱丽莎:……哦,我当你同意了。

太好了。

我万分高兴。

妙极了。

莎丽爱怜地笑了,心想这真是典型的克莱丽莎式的谈话。

西十街阳光明媚。

克莱丽莎出现在公寓门口几级台阶的最上层。

天气好极了。

华盛顿广场克莱丽莎兴致昂扬地走在第五大道上。

说唱乐歌手从她身边走过,玩滑板的人溜过。

几个行人同她打招呼。

至少在这片街区,大家对她很熟悉。

她正在打手机,继续准备晚上的聚会。

克莱丽莎:我是克莱丽莎·沃恩。

是的,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派来接我的车子。

是的,我们去……路人:你好,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你好,你好,我现在没空聊天。

(挥手。

对手机讲话)……我们去赫德森街675号。

对。

在十四大道与第九街交叉口。

然后去中心。

然后你得等等我。

所有的事7点前结束。

克莱丽莎避让着车辆,穿过斯普林大街,向一家被一篮篮夏季鲜花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花店走去。

克莱丽莎用力推开门走进去。

进到花店,她微微抬手与女店主——一个名叫芭芭拉的脸色苍白的50岁黑发女人——打招呼。

克莱丽莎:鲜花!

多么美妙的早晨!

芭芭拉吻一下克莱丽莎,她们从容自然地拥抱。

芭芭拉:克莱丽莎,你好!

最近怎么样?

克莱丽莎:我正在筹备一个聚会!

我的朋友理查德获得了卡卢瑟奖。

芭芭拉:太好了!

不过这是一个什么奖?

克莱丽莎:这是诗歌领域的一个奖。

奖励为艺术做出的贡献。

非常权威。

是诗人可以荣获的最高奖项。

芭芭拉:太棒了。

克莱丽莎为理查德感到满怀自豪,然而芭芭拉已经在指点鲜花了。

芭芭拉:那么你想要什么花?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百合……克莱丽莎:不。

百合过于病态。

也许绣球花更合适。

或者就来一篮玫瑰。

去它的吧。

玩就要玩得尽兴,没必要节省。

(挑出一束花)这束我带走。

芭芭拉拿出一抱黄玫瑰,放在柜台上,助手接过克莱丽莎选中的花。

克莱丽莎走到远处的角落。

芭芭拉修剪花枝,包好花。

芭芭拉:我试着读了理查德的小说。

克莱丽莎:真的?

我知道,很难读。

芭芭拉没有忽略她的言外之意,但仍然真诚地笑了。

克莱丽莎:他写了十年。

芭芭拉:我想也是。

而要想读完,还得十年。

克莱丽莎笑着走到柜台边取花。

芭芭拉:那是你吗?

克莱丽莎:哪里?

芭芭拉:小说里?

难道他写的不是你吗?

克莱丽莎:啊,这个。

是我。

(耸耸肩,显得满意而羞涩)嗯,一部分是的。

要知道理查德是位作家。

他描写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

芭芭拉:是的。

克莱丽莎:的确,很多年前我们是大学同学。

但他改写了一些事实。

芭芭拉:确实。

克莱丽莎:我不是说他改坏了。

芭芭拉看着她。

克莱丽莎蹙眉。

克莱丽莎:而是,他把它们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霍格思庄园,1923年弗吉尼亚·沃尔夫手握钢笔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喃喃自语——弗吉尼亚:一个女人的一生……斯普林大街,2001年克莱丽莎抱着花走出花店。

弗吉尼亚的声音:……浓缩在一天中……布朗家,厨房,1951年罗拉坐在餐桌旁,翻阅烹饪书。

弗吉尼亚的声音:只有一天……这一天就是她的一生。

里奇跑进厨房,爬到母亲膝上。

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走过肉类市场,手中仍然抱着那束花。

她穿过停满冷藏车的马路,走近耸立在十字路口的一幢刷成红色的大楼。

楼上的窗口,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掀开窗帘,注视着走近大楼的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迈着坚定有力的脚步走近夹在两个消防梯中间的大门。

她用钥匙打开门,进到狭小、空无一物、窒闷的前厅。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摇曳不定。

克莱丽莎走向黑乎乎的、年久失修的货用电梯,关上门,向上驶去。

克莱丽莎按响理查德家的门铃,然后将耳朵贴在门上。

理查德的声音:戴洛维夫人,是您吗?

克莱丽莎:是的,是我。

理查德的声音:请进。

克莱丽莎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走进一套阴暗的顶层房屋,进门就是光线昏暗的一体厨房兼浴室。

克莱丽莎小心翼翼地走进另一间房——客厅,窗户旁一把铺着毛巾的快散架的旧沙发椅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的男人。

理查德年近50,因艾滋病而濒于死亡。

穿透窗帘射入的细束光线照亮了他颇有气度的头颅、拳击手似的鼻子和高高的额头。

他穿着绘有火箭和宇航员图案的蓝色长袍。

屋内陈设简陋而杂乱,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一个不久于人世的男人的居所。

克莱丽莎:理查德,瞧瞧,多美的早晨。

或者,增加一点光亮?

理查德:还是早上吗?

克莱丽莎:还是。

克莱丽莎拉开一边窗帘。

理查德迎着阳光,微微颤抖。

理查德:我死了吗?

还是活着?

克莱丽莎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理查德:早上好,亲爱的。

克莱丽莎:今天有客人来过吗?

理查德:有。

克莱丽莎:他们还在这里吗?

理查德:不,已经走了。

克莱丽莎:他们看上去什么样子?

理查德:今天吗?

就像黑色的火焰。

集光明与黑暗于一身。

类似电水母。

克莱丽莎看了他片刻,然后拿起花。

理查德:他们在唱歌。

也许用的是捷克语。

克莱丽莎:你可不是在睡梦中。

理查德:这算什么梦。

克莱丽莎(走到厨房):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了三只山雀。

这是不是好征兆?

理查德:你相信征兆吗?

只有当有人在注视着我们的时候,征兆才有意义。

你认为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们吗?

并且给我们发出征兆?

(做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可笑)我想说,这样想能让人高兴。

克莱丽莎:典礼5点钟开始。

你没忘吧?

理查德:我?

没忘?

克莱丽莎:然后有一个聚会。

克莱丽莎插好花,回到房间。

她用一种护理人员隐忍、忧虑的目光注视着理查德。

他旁边的小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许多药片。

克莱丽莎:早餐给你送来了吗?

理查德:这算什么问题。

当然。

克莱丽莎:你吃了吗,理查德?

理查德:你看见早餐了吗?

你认为它在哪儿?

克莱丽莎:我没看见。

理查德:可见我吃掉了。

克莱丽莎:希望如此。

理查德:有什么区别吗?

克莱丽莎:当然没有。

你要知道,这是医生的吩咐。

你没吃药?

克莱丽莎怀疑地皱着眉头,看见了桌上摆放整齐的药片,但是理查德骤然表现得十分恼怒,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理查德:克莱丽莎,我无法忍受。

克莱丽莎:忍受什么?

理查德:我无法在众人面前故作骄傲和高兴。

克莱丽莎:亲爱的,这不是表演。

理查德:那是什么?

我就是因此而获奖的。

克莱丽莎:不要胡说。

理查德:我被授予奖项,因为我得了艾滋病,精神错乱,但并没有绝望。

我因为自己不得不忍受的东西而获奖。

克莱丽莎:不是这样。

理查德:我活了下来。

就是因为这个。

你认为,如果我身体健康会获奖吗?

克莱丽莎:是的,当然,我这么认为。

理查德面露嘲讽之色。

理查德:它在这儿吗?

克莱丽莎:什么?

理查德:奖杯。

我想看看。

克莱丽莎:你还没有拿到。

今晚才颁奖。

理查德:你确信?

我清楚地记得颁奖典礼。

看来我把时间搞混了。

克莱丽莎(力图保持耐性):理查德,这是个聚会。

只是一个聚会。

参加的都是尊敬你、欣赏你的人。

理查德:一个人数不多的聚会?

有所选择的?

克莱丽莎:为你的朋友们举办的。

理查德:你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我大概让他们发了疯。

(伸手轻抚花朵)“哦,戴洛维夫人,您总是举办舞会以掩饰寂静……”克莱丽莎对他的不友善略感惊愕,但很快冷静下来,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克莱丽莎:理查德,你什么也不必做。

只需要坐在沙发上就行。

我也会在那儿。

大家聚在一起是想说,你的作品将永垂不朽。

理查德:是吗?

我的作品将永垂不朽?

(毫不客气地看着她)我无法忍受,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你为什么这么说?

理查德:我不能。

克莱丽莎:为什么?

理查德:因为我想成为一位作家,这就是为什么。

克莱丽莎:所以呢?

理查德站起来,拄着拐杖艰难地在房中走动。

理查德:我希望写下一切。

所发生的一切。

你握着这些花时它们的样子,这些毛巾,它们的气味、触感——织得怎么样,我们的情感,你的和我的。

我们曾经的故事。

关于世上的一切,这乱糟糟的一切。

(眼中蓄满泪水)但是我失败了。

我不行。

无论开头如何,最终都以空洞无物结束。

还有见鬼的骄傲和愚蠢。

理查德重新跌坐在沙发上。

克莱丽莎带着无耐无助的复杂情绪看着他。

理查德:我们总想拥有一切,是吧?

克莱丽莎:是的,也许。

理查德:那天你在沙滩上吻了我……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你记得吗?

克莱丽莎:当然。

理查德:过去多少年了?

克莱丽莎摇摇头,满腹柔情,无以作答。

理查德:你当时想怎么样?

克莱丽莎仍旧没有回答,她像理查德一样黯然神伤。

理查德:过来,靠近一点。

克莱丽莎:我就在这儿。

理查德:握着我的手。

克莱丽莎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

理查德:你会生气吗?

克莱丽莎:如果你不参加聚会?

理查德:不,如果我死了,你会生气吗?

克莱丽莎:如果你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生气?

理查德:这个聚会为谁办的?

克莱丽莎:你说什么?

为谁而办?

你想问什么?

你试图表达什么?

理查德:我什么也不打算表达!

我说说罢了!

这一次克莱丽莎骇然。

理查德:我觉得,我只是为了你才活到今天。

克莱丽莎(震惊地望着他):好吧。

一点不错。

这很正常。

人们为了彼此而活着。

医生说,你不应该死。

他是这么说的。

像你这种情况可以活很多年。

理查德:就像这样。

理查德苦笑。

克莱丽莎摇摇头,这一次态度坚决。

克莱丽莎:我不接受。

我不接受你的说法。

理查德:什么?

难道由你来决定我说什么?

克莱丽莎:不是。

理查德:你做这个多久了?

克莱丽莎:我做了什么?

理查德:你到我这里来多少年了?

你自己的生活怎么样?

莎丽怎么办?

等我死了,你就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人生了。

克莱丽莎没有回答。

理查德笑了,自信一语中的。

理查德:怎么,喜欢这样吗?

克莱丽莎仓皇失措地放开他的手。

理查德仍然盯着她。

克莱丽莎激动地站起来,飞快地说:“理查德,如果你能来就太好了。

如果你有精力来的话。

告诉你,我准备了螃蟹。

虽然对你来说没有差别。

理查德:当然有差别。

我喜欢吃螃蟹。

克莱丽莎准备离开,但理查德叫住了她:“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什么事?

理查德微微抬起手,希望她亲吻他。

克莱丽莎温柔地、怕弄痛他似的吻了吻理查德的嘴唇,然后按住他的肩膀。

克莱丽莎:我3点半来帮你换衣服。

理查德:太棒了。

克莱丽莎离开。

门口传来关门声。

只剩下理查德一个人。

理查德:太棒了。

克莱丽莎戴着墨镜走向电梯,为这次谈话而抑郁不宁。

走进电梯,她绝望地仰起头。

电梯向下降落。

霍格思庄园,弗吉尼亚的书房,1923年弗吉尼亚·沃尔夫仍然坐在书桌后,不过写字簿的前几页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再次自言自语。

弗吉尼亚:就在这一天,与往常一样的一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门口传来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弗吉尼亚的思路。

没有等到回答,内利·博克瑟——一个身材高大、脸色红润的女人——推门而入,穿着围裙,神色倨傲。

内利:对不起,沃尔夫太太,沃尔夫先生让我来找您谈谈。

弗吉尼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内利泰然自若,不理会弗吉尼亚的语气。

弗吉尼亚:内利,我就快写完了。

到厨房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弗吉尼亚走下楼梯。

她停住脚步,靠在厨房旁边的墙上,准备即将面对的谈话。

厨房传来内利和洛蒂的闲聊声。

内利:每次都这样,她说需要什么东西,结果又什么都不要……洛蒂:难道她从来不需要什么吗?

内利:尤其是当她迫切要找什么的时候。

这是一个可靠的信号。

洛蒂:可惜我当时不在。

内利:我也觉得很可惜。

两个女人开怀大笑。

弗吉尼亚鼓足勇气。

洛蒂:你有没有盯着她?

像你擅长的那样?

内利:我说:夫人……但内利还没来得及说完,弗吉尼亚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她的话。

内利在擀面,并将生羊肉切成大块。

洛蒂在旁边干活。

她还不到20岁,衣服和内利的一样。

弗吉尼亚:对了,内利,说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弗吉尼亚走到桌子前,竭力不让情绪失去控制。

内利:我在准备午餐。

弗吉尼亚:哎呀。

内利:我自己做了决定。

弗吉尼亚:明白。

(闻见生羊肉的气味,微一闪身)你决定烤肉饼?

内利:羊肉饼。

弗吉尼亚:不错的选择。

内利:你一直忙于自己的写作。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洛蒂继续安静地干自己的活。

内利:我没有得到任何指示。

我想,这些梨可以做布丁,当然,如果你没有别的用途的话。

弗吉尼亚:梨正合适做布丁。

内利将和好的面铺在烤盘上,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厨娘。

弗吉尼亚:记得吗,我姐姐和家人4点钟到?

内利:是的,夫人,我没有忘。

弗吉尼亚:准备中式茶。

还有姜糖。

内利犹豫了一下。

这没有逃过洛蒂的眼睛。

内利:姜糖,夫人?

弗吉尼亚:我想好好招待孩子们。

内利:姜糖得去伦敦买。

我还没干完这个,而且午餐还有许多要准备的。

弗吉尼亚(神色坚决):内利,坐12点半的火车,两点刚过就能到伦敦。

如果能赶上两点半从伦敦出发的火车,3点钟就回到了里士满。

我没说错吧?

内利:没有。

弗吉尼亚:那就好。

这是一次意志的交锋,内利没有动。

弗吉尼亚:怎么回事?

内利,有什么问题吗?

弗吉尼亚神经紧绷,但她知道自己赢了。

内利抛开擀面杖。

弗吉尼亚:还有什么事比伦敦之行更令人愉快?

弗吉尼亚下楼走到印刷间。

房里堆满了稿子。

伦纳德皱眉坐在乱糟糟的房子中央看校样。

旁边是拉尔夫·帕特里吉,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他正在沾满油墨的手动印刷机上工作。

弗吉尼亚:早上好。

拉尔夫:早上好,沃尔夫太太。

拉尔夫因她的来访消除了房中过于紧张的气氛而高兴。

伦纳德:我再也不会出版新作者的作品了。

告诉你,在第一页手稿里就发现了十处错误。

弗吉尼亚:幸好你发现了它们,伦纳德。

伦纳德:“帕申德尔是一座停尸场,没有‘仁’能从中生还。

”你认为字写得差会导致错漏百出吗?

弗吉尼亚(笑了):要是没问题,我去散散步。

伦纳德:不走远?

弗吉尼亚:不会。

只是呼吸一下空气。

伦纳德以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表示同意。

伦纳德:好的,去吧。

要是我也有时间早晨去散步,我就太幸福了。

弗吉尼亚迟疑片刻,然后离开。

拉尔夫目送她离去。

乐园路霍格斯庄园附近坐落着一所小学,孩子们此时正在操场上玩耍。

弗吉尼亚沿着围墙边的人行道漫步,头脑中充盈着纷繁的思绪。

她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地停下来,自言自语道:“她得死。

她必须得死。

就是这样。

”旁边有路人经过,发现这个魂不守舍的优雅的妇人在自言自语。

弗吉尼亚望着学校操场上两个玩耍的小女孩。

一个正神色严肃地对另一个耳语着什么。

两人都聚精会神。

弗吉尼亚:……就这样。

她要自杀。

她为了一点小事而自杀了。

布朗家,厨房,1951年罗拉仍然穿着睡衣,外面罩着围裙。

她坐在那儿,紧蹙双眉,目不转睛地阅读烹饪书。

旁边放着做蛋糕的必需品——鸡蛋、烤盘、糖和几个淡蓝色的盆子。

然而她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里奇坐在旁边耐心等候。

罗拉:我们想想。

里奇:妈妈,应该先在烤盘上抹油。

罗拉:亲爱的,我知道应该给烤盘抹油。

连我都知道这点。

她果断地收拾起所有的东西。

里奇皱眉注视着。

罗拉:很好,我们要动手做了。

面粉,盆,筛子。

里奇:妈妈,我可以做吗?

罗拉:你想筛面粉?

(微笑)当然,你可以筛面粉,孩子,只要你觉得高兴。

里奇:我想筛。

罗拉:好吧。

上前来。

罗拉将筛子递给里奇,倒入面粉。

里奇精神高度集中。

细细的白色粉末洒落在蓝色的瓷盆中。

罗拉:很漂亮,是吧?

好像白雪一样。

(重新开始研究菜谱)然后是这个。

我示范给你看。

拿住量杯。

里奇:妈妈,这一点也不难。

罗拉:我知道,小宝贝。

我知道这不难。

只是……我想为爸爸做这个。

里奇:因为他过生日。

罗拉:当然。

我们做个蛋糕来表明我们爱他。

里奇:否则他就不知道我们爱他吗?

罗拉注视儿子片刻。

罗拉:就是。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房间里堆满从客厅搬出来的家具,以便腾出地方举行聚会。

克莱丽莎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仍然没有从与理查德的会面中缓过神来。

莎丽抱着一堆干洗完的衣服和几袋东西容光焕发地走进房间。

莎丽:都拿来了。

天啊,人真多。

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谈论干洗?

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走进卧室,将洗净的衣服扔到床上,然后将袋子拿到厨房)我替你买了花。

莎丽发现克莱丽莎已经先她一步买了。

莎丽将自己买的一小束花扔在克莱丽莎的一大束旁边。

莎丽:你在哪儿?

克莱丽莎:这里。

莎丽(开始整理袋子里的东西):我说好了换班。

整晚我都和你在一起。

克莱丽莎沉默不语,莎丽开始感到不安。

莎丽:你还好吧?

克莱丽莎:当然。

莎丽自顾自笑了,没有过于在意克莱丽莎的坏情绪。

莎丽:和理查德见面了?

克莱丽莎:对。

莎丽:还用说。

他一定这么说:“顺便问一句,如果我不去参加聚会你介意吗?

”克莱丽莎点点头。

莎丽在另一间屋子里整理袋子,和她同时点点头。

克莱丽莎:是吧,当然啦。

莎丽:难道理查德最终不想拿奖?

放过谈论自己作品的机会?

我想不会。

他会出现的。

(继续忙碌着,发现餐桌上有一张标明谁坐哪儿的单子)你给所有人安排了座位?

克莱丽莎:是的。

莎丽:难以置信。

路易·沃特斯。

理查德的前男友?

他会来吗?

克莱丽莎:会来。

莎丽:你让我坐在他旁边。

为什么我总是要和前任情人坐在一起?

亲爱的,这算什么,暗示吗?

归根到底可以把前任情人们凑成一桌。

好让他们畅谈前尘往事。

莎丽出现在另一间卧室的门口。

克莱丽莎抬起目光。

莎丽:好了,我走了。

小心别紧张得昏过去。

克莱丽莎,一切会好的。

克莱丽莎:谢谢。

莎丽:不客气。

莎丽转身离去。

留下克莱丽莎一人在悄无声息的屋子里。

克莱丽莎:为什么一切都不对。

布朗家,1951年罗拉看着做好的蛋糕。

它比想像的要差。

她打算用奶油写上“丹,生日快乐”,但是结果字写得歪歪扭扭,奶油层沾满了碎屑。

罗拉(声音几乎听不见):失败了。

见鬼!

全失败了。

突然传来门铃声。

罗拉由窗口看见门外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有些紧张不安,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看上去像发生了什么不幸,因而更加惊慌。

里奇拿着一个塑料玩具跑进厨房。

里奇:妈妈!

妈妈!

有人来了。

罗拉迟疑了几秒钟,打开门,尽量表现得好像一切正常。

站在门口的是吉蒂。

她比罗拉稍微年轻一些,神态沉着自若。

吉蒂外貌性感,在妆容和服装的强调下更加显眼。

罗拉:你好,吉蒂!

吉蒂:你好。

我没打扰你吧?

罗拉:当然没有。

请进。

吉蒂:你还好吗?

吉蒂走进来。

她说得对:罗拉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罗拉:哦,当然。

吉蒂:你好,里奇。

罗拉:请坐。

有咖啡,要吗?

吉蒂:好的。

里奇坐在地上注视着她们。

吉蒂坐到桌子旁,发现了那一大块蛋糕。

吉蒂:瞧,你做了个蛋糕。

罗拉:我知道。

它有些失败。

我以为会成功。

以为它会做得好一些。

吉蒂:罗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不成。

罗拉:我自己也不明白。

吉蒂:每个人都会做蛋糕。

罗拉:我知道。

吉蒂:每个人都会。

这非常简单。

你一定是没有在烤盘上抹油。

罗拉:我抹了油。

吉蒂笑了。

罗拉拿出杯子倒咖啡。

吉蒂:但是你有其他长处。

丹那么爱你,虽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说太棒了。

罗拉不以为然地看着她,递给她杯子。

吉蒂:这是事实。

罗拉:雷有生日吗?

吉蒂:当然有。

罗拉:什么时候?

吉蒂:10月份。

我们去乡村俱乐部。

我们经常去乡村俱乐部。

我们喝马丁尼酒,和五十个朋友一起度过一天。

罗拉:雷有许多朋友。

吉蒂:的确。

罗拉:雷怎么样?

好久没看见他了。

吉蒂:他很好。

嗯。

(两人同时笑了)我们这些男人真了不起,是吗?

罗拉:你又说这个。

他们从战场归来,难道不值得拥有这些?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

吉蒂:他们值得拥有什么?

罗拉:不知道。

比如我们。

这一切。

罗拉用手环指四周。

吉蒂向放在桌上的《戴洛维夫人》一书点头示意。

吉蒂:哦,你在读书?

罗拉:是的。

吉蒂:写的什么?

罗拉:关于一个女人,她很……嗯,她是一个家庭主妇,非常自信。

她想举办一次聚会。

接着……大概因为她太自信了,大家都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事实并非如此。

吉蒂拿起书,扫了一眼罗拉。

谈话暂时中断。

罗拉:所以……吉蒂:嗯……罗拉:吉蒂,发生什么事了?

吉蒂(鼓起勇气):我要去住院。

罗拉:吉蒂……吉蒂:我有一处病变……在子宫。

他们想看看是什么。

罗拉:什么时候?

吉蒂:今天。

罗拉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吉蒂:你帮我喂狗好吗?

罗拉:当然。

沉寂了一刻。

吉蒂将自己的房门钥匙放在桌上。

罗拉:你为了这件事而来?

吉蒂没有回答。

罗拉:医生到底怎么说?

吉蒂:这也许是我不能怀孕的原因。

吉蒂不习惯如此坦率地与人交谈,瞅了罗拉片刻。

吉蒂:问题在于,我想说,我和雷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但是……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我不能怀孕是有原因的。

罗拉,你很幸运。

我觉得,只有生了孩子才算成为真正的女人。

罗拉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肚子。

吉蒂扭过头去。

吉蒂:可笑的是,我这一生做什么都行——我要说的是,我想做任何事都能做成……真的,从来没有什么问题……除了这件我最想做的事。

罗拉:是啊。

吉蒂:哎,就是这样。

罗拉:至少,他们现在知道如何给你对症下药。

吉蒂:哦,是的。

对症下药。

罗拉:当然。

吉蒂食指搓着大拇指,仿佛在擦掉想像中的脏污。

吉蒂:我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

罗拉:当然,一切都不取决于你。

吉蒂:对,一切都取决于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医生……罗拉:吉蒂……吉蒂:……一个比雷喝得更多的外科医生,并且总是必定带着六号球棍去高尔夫球场。

不管这意味着什么。

(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还有我,当然,为雷担心。

罗拉:过这边来。

但事实上罗拉自己走到吉蒂身边。

罗拉俯身拥抱吉蒂。

吉蒂也环抱住她的腰。

两个女人相互支撑着。

罗拉几乎双膝跪地,以便与吉蒂保持同一高度。

然后完全出乎意料地,罗拉去吻吉蒂的前额。

这一吻持续良久。

吉蒂没有抗拒。

吉蒂:我很好。

真的。

罗拉:我毫不怀疑。

吉蒂:无论如何,我最担心雷。

他更难应付这一困境。

罗拉:暂时把雷忘掉。

忘了他。

吉蒂将头靠在罗拉胸口,似乎全身瘫软。

罗拉抬起吉蒂的头,她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两人都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们亲吻着,完全忘情于这一刻。

尔后吉蒂退后。

吉蒂:你真好。

短暂的停顿。

罗拉回过头,目光与坐在地上玩玩具的里奇相遇。

他目睹了一切。

吉蒂站起来。

吉蒂:你知道怎么喂狗是吗?

晚上半罐狗粮,检查清水。

雷早上会喂它(准备离开)。

罗拉:吉蒂,你介意吗?

吉蒂:介意?

介意什么?

罗拉(不安地):要我开车送你吗?

吉蒂:我想,我自己开车去会更好。

罗拉:吉蒂,一切都会好的。

吉蒂:当然。

再见。

吉蒂离去。

罗拉站在厨房中间,看着里奇,他仍然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

罗拉: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惊得里奇立刻爬起来,跑进自己的房间。

罗拉望着他的背影。

然后走到橱柜边。

罗拉感到有必要做出一个果敢的举动,她踩住垃圾桶踏板,扔掉蛋糕。

霍格思庄园,印刷室,1923年拉尔夫和伦纳德在静静地阅读校样。

洛蒂出现在门口。

洛蒂:沃尔夫先生,贝尔太太来了。

伦纳德:贝尔太太?

(看上去有些恼怒,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还不到4点呢。

洛蒂:我有什么办法?

她已经来了。

弗吉尼亚的姐姐文妮莎·贝尔在客厅等候。

她44岁,比弗吉尼亚年长,但看上去更年轻,也似乎更加直爽开朗、无忧无虑。

她刚把小女儿打发到花园里去玩耍,弗吉尼亚在洛蒂的陪同下走进客厅。

文妮莎:弗吉尼亚!

她们拥抱亲吻。

弗吉尼亚(诡秘地笑):伦纳德觉得这是文明的终结。

邀请客人4点钟来,结果两点半就到了……文妮莎:噢,天啊。

弗吉尼亚:野蛮人。

文妮莎:我们午饭吃的比较早。

弗吉尼亚:我派内利去伦敦买姜糖了。

文妮莎(大声地,以便让洛蒂听见):啊哈,弗吉尼亚,你还是不怕佣人!

洛蒂笑了。

姐妹俩走进花园。

弗吉尼亚和文妮莎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注视着孩子们玩耍。

弗吉尼亚:你怎么样,姐姐?

文妮莎:昏头转向。

伦敦真是荒谬。

弗吉尼亚:荒谬?

文妮莎:忙忙碌碌。

弗吉尼亚:忙碌有什么荒谬的?

文妮莎:我本来想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聚会,但你反正不会去。

弗吉尼亚:为什么?

(真心实意地感到惊讶)你怎么知道?

文妮莎:我以为你不会进城去。

弗吉尼亚:因为你再也没邀请我。

文妮莎:你可以进城吗?

难道医生会同意?

弗吉尼亚:医生!

文妮莎:莫非你不听他们的嘱咐?

弗吉尼亚:他们都是一帮维多利亚时代死板的老古董。

文妮莎(斜视弗吉尼亚,惊异于她的坦率):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你好一些了?

搬到这里让你更健康了?

弗吉尼亚:文妮莎,我是说,即使疯子也需要别人征求他的意见。

弗吉尼亚站起来。

微微感到有些难堪的文妮莎拖延了一下。

然后她们向文妮莎的孩子们走去。

孩子们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朱利安·贝尔15岁,健壮有力。

昆廷·贝尔12岁,像个年轻的小兵。

安吉莉卡·加尼特是一个非常漂亮可爱的5岁小女孩。

文妮莎:嗨,研究者们,你们在看什么?

发现什么了吗?

朱利安:我们发现了一只小鸟。

文妮莎:是吗?

在哪里?

朱利安:它大概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昆廷掌心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鸫——灰色的羽毛蜷缩成一团。

文妮莎:天啊,看看它。

昆廷:它还活着。

我觉得我们也许能救活它。

文妮莎:救活?

(皱眉)小心一点,昆廷。

死亡的时刻迟早会来。

也许,这只小鸟死期已到。

文妮莎担心这种谈话会令弗吉尼亚不快,本能地握握她的手。

朱利安:我们去掐一点草。

给小鸟做一个坟墓。

文妮莎想表示反对,但朱利安打断了她的话。

朱利安:有什么稀奇的:只要能让它安然死去。

昆廷:走吧,妮莎(注1),我们去做个坟墓。

文妮莎:天啊,好吧好吧。

我去。

等等我。

(与两个孩子一起跑开)安吉莉卡用树枝搭小床。

其他人都去掐草了。

弗吉尼亚拿着几朵黄玫瑰走到安吉莉卡身边。

弗吉尼亚:你觉得,它会喜欢玫瑰花吗?

安吉莉卡:是的。

弗吉尼亚:用玫瑰把它围起来吧。

弗吉尼亚跪在安吉莉卡身边,帮她搭床。

小鸟躺在旁边。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叫声:“妈妈!

我们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妈妈!

妈妈!

”安吉莉卡:它是雌的吗?

弗吉尼亚:是的。

雌鸟比较大,没那么鲜艳。

小树枝、草、叶子围成高低不平的一圈。

安吉莉卡小心翼翼地、好像在保护它一样将小鸟放进去,蜷起它的爪子。

安吉莉卡和弗吉尼亚用玫瑰花装饰着坟墓。

安吉莉卡:我们死了会怎么样?

弗吉尼亚:怎么样?

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安吉莉卡: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弗吉尼亚:我也是。

安吉莉卡(皱着眉头,竭力想弄明白):它那么小。

弗吉尼亚:是啊。

我们死的时候,看上去也要小一些。

安吉莉卡:但是很安详。

弗吉尼亚向安吉莉卡笑了。

文妮莎带着孩子们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文妮莎:完了吗?

小鸟的葬礼结束了?

埋葬好了?

弗吉尼亚:好了。

文妮莎:好的。

太好了。

是因为我们来得太早,所以没有茶喝吗?

安吉莉卡跑开,因为葬礼结束而心情愉快,但是弗吉尼亚没有动。

弗吉尼亚:不。

当然不是。

文妮莎:那好。

走吧孩子们。

文妮莎和朱利安、昆廷一起走开,边走边闲聊。

朱利安:内利跑到哪里去了?

文妮莎:她去伦敦买姜糖了。

朱利安:她为此生气是吗?

文妮莎:弗吉尼亚说,非常生气。

昆廷:我喜欢看内利生气的样子。

很可笑。

随后一片静寂。

只剩下弗吉尼吉独自一人。

她一动不动,继续看着小鸟的坟墓。

小鸟在花瓣的环绕下安然离开这个世界。

弗吉尼亚慢慢闭上眼睛,她的脸呈现出一片死灰色。

布朗家,卧室,1951年罗拉与弗吉尼亚一样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然后霍然起身。

客厅里奇坐在地毯上玩耍。

罗拉走出卧室。

里奇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心不在焉地对他笑笑,走过房间,拿起椅子上的编织手提包,走进浴室。

罗拉打开洗脸盆上方的柜子的镜门。

柜子里有几瓶阿斯匹林之类的药。

罗拉取出几瓶安眠药,放进手提包,拿着手提包走出浴室。

里奇再次注视着她。

罗拉径直走进厨房,将手提包放在里奇够不着的地方,然后重新拿出面粉和鸡蛋。

罗拉:哎,小宝贝,我有一个主意。

我们再做一个蛋糕。

比刚才那个更好的。

里奇:第一个怎么了?

罗拉(对他微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后我们要出门。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一个男人在按门铃。

这是路易·沃特斯——一个仪表堂堂、头发花白的50岁男人,穿着不显眼,但别具风格。

在年轻时代他显然是一个令人倾倒的风流人物,现在微微显得有些憔悴无神。

看得出,他鼓足勇气才按响了门铃。

克莱丽莎的声音:谁?

路易:克莱丽莎,我是路易。

路易·沃特斯。

克莱丽莎的声音:路易?

天啊。

你早到了。

路易:你不介意吧?

有问题吗?

克莱丽莎打开楼道门,路易走进前厅。

当路易走到克莱丽莎家门口时,她敞开大门欢迎他的到来。

她穿着围裙,戴着一副绿色橡胶手套。

头发凌乱——路易恰好在准备工作的高潮时出现。

音乐声震耳欲聋。

克莱丽莎:怎么会介意?

我很高兴。

路易:那就好。

他们热烈拥抱。

突然,克莱丽莎发现,路易差点流下泪来。

路易:我以为打扰你了。

克莱丽莎:没有。

路易:我知道典礼5点钟才开始,但我今天一早就飞过来了。

克莱丽莎(摇摇头):理查德一定很高兴。

他会很高兴看到你。

路易:你这么认为?

克莱丽莎:当然。

当然会。

(出现了尴尬的一刻)我们干吗站着?

请进。

克莱丽莎引路易进屋,脱下围裙。

路易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到来令她感到如此不安。

路易:你好吗?

克莱丽莎:当然。

一切都好。

只是这个聚会……路易:是啊。

路易环顾房间。

所有家具都挪到墙边。

到处是一束束的鲜花,其中主要是黄玫瑰。

克莱丽莎关掉电唱机,里面正在播放杰西·诺曼演唱的施特劳斯后期创作的一出歌剧。

路易:真想不到。

多漂亮啊。

你还是和……克莱丽莎:是,还是跟她。

是的。

十年了。

太疯狂了。

路易:为什么说疯狂?

克莱丽莎(局促不安地摇摇头):没什么。

喝点儿什么?

路易:水。

克莱丽莎:好的。

克莱丽莎走进厨房,掀开炉子上正咕嘟作响的大煎锅的锅盖,里面烧的是螃蟹。

整个厨房散布着做菜的原料。

克莱丽莎环顾四周,摘下手套,在玻璃杯里加入一块冰,倒入汽水。

她从厨房向外望去,看着仍然在惊叹地打量公寓的路易。

路易:你还在做编辑?

克莱丽莎:当然。

路易:还在那家出版社?

克莱丽莎(点头):旧金山怎么样?

路易:哦,是那种人人都说好的城市之一。

看见相框里理查德年轻时的照片,英俊而健康,路易呆了片刻。

克莱丽莎:理查德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

路易:还不错!

莫非疾病让他头脑发昏了?

克莱丽莎(递给他杯子):路易,你应该有所准备。

他变了许多。

路易从架子上取下理查德的书。

克莱丽莎回头继续准备饭菜。

路易:我读了这本书……克莱丽莎:哦,天啊!

路易:的确。

他只不过把人名改了。

克莱丽莎:嗯……路易:难道这不是艺术创作?

他甚至让你住在第十街。

克莱丽莎(皱眉,对谈话转变方向不满):那不是我。

路易:不是吗?

克莱丽莎:你了解理查德。

那是幻想。

路易:整个一章——“她是否要买指甲油?

”猜猜最后怎么样?

五十页后她仍然没有买!

克莱丽莎笑了,但这并没有让路易转移注意力。

路易:似乎整本书要这样没完没了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后一下子!

她毫无缘故就自杀了。

克莱丽莎:嗯……路易:宛如晴空惊雷。

克莱丽莎:她母亲也自杀了。

路易:是的,当然。

她的母亲。

但这不是理由。

克莱丽莎:嗯……路易:就像晴空惊雷。

路易看上去很激动,但克莱丽莎语调平静,试图让他信服。

克莱丽莎:我知道,这本书令人感到沉重。

但是我很喜欢。

我知道。

只有一件事让我难过。

路易:是吗?

什么事?

什么让你难过?

(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仿佛害怕遭到还击)克莱丽莎:嗯……就是书中对你着墨太多。

那么地亲切。

路易望着天花板,感到措手不及。

克莱丽莎的话触动了他,他似乎要失去信心了。

路易:我去了一趟韦尔弗利特。

克莱丽莎:真的?

路易:去了一天。

我没告诉你。

克莱丽莎:但我没看见你。

路易:还记得那所房子吗?

(沉思)克莱丽莎:你很勇敢。

路易:勇敢?

为什么?

克莱丽莎:因为你敢于回去。

路易皱眉。

克莱丽莎:我想说的是,你不惧承认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那时的情感。

(泪水盈眶,似乎忘记了路易的存在)见鬼。

路易:克莱丽莎……克莱丽莎: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谅我。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自己被揭穿了……路易:克莱丽莎,我不应该来的。

克莱丽莎(做手势示意他不必安慰自己):不,问题不在你。

真的。

而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擦掉眼泪)天,也许,我只是为聚会感到紧张。

不称职的主人。

突然之间,克莱丽莎滑坐在地板上,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路易:克莱丽莎,发生什么事了?

克莱丽莎:老天!

路易:怎么回事?

克莱丽莎靠在墙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手捂着脸。

克莱丽莎:老天!

路易:要我走吗?

克莱丽莎徒劳地试图阻止自己的忧郁转变成恼怒。

克莱丽莎:不,别走。

向我解释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

路易走近她,想握住她的手。

克莱丽莎:不,别碰我。

最好别碰我。

路易无助地站在当地。

克莱丽莎泪眼地看着他。

克莱丽莎:这太突然了!

你从旧金山飞过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照顾理查德……路易:我知道。

克莱丽莎:我一直坚持不懈……没有问题……一阵沉默。

克莱丽莎用袖子擦干眼泪,然后开始说话:“一天早上在韦尔弗利特……我和理查德睡在后门廊。

突然他醒了过来,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早上好,戴洛维夫人’。

(迷失在回忆中)从那一刻起,我就无法摆脱。

”路易:无法摆脱?

克莱丽莎:这个名字……(沉默,再次作势让路易停住)这时,你走了进来……我看着你走进来。

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没有看过你!

路易想帮她。

克莱丽莎:好吧,这不重要。

他选择和你在一起。

和你一起生活。

他来了你会看见。

他现在脑子有些问题,他很难过。

但有些东西一直没有改变。

他还是那个理查德。

路易走近她一些,仔细地选择词句:“离开他的那天,我坐上火车,漫游欧洲。

平生第一次感到自由。

”他默然。

克莱丽莎望着他,试图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然后站起来,竭力恢复到正常状态。

克莱丽莎:那么,你应该给我讲讲旧金山。

路易:讲什么呢?

我还在教那些白痴戏剧艺术。

基本上是白痴。

克莱丽莎:不可能全是白痴。

路易:是的。

(放下杯子)此外……不应该跟你讲这个:我恋爱了。

克莱丽莎:是吗?

路易:是的。

和一个学生。

克莱丽莎:学生?

路易:就是。

(明白情况很荒谬)我知道。

你在想:“他还有精力吗?

那种紧张激烈……”争吵、摔门……你很清楚,那是什么样……克莱丽莎沉默不语。

路易:你好一点儿了吗?

克莱丽莎:好一点儿了。

谢谢。

克莱丽莎走到水盆边。

突然路易感觉有些发窘。

路易:你是不是在想,我很荒谬?

克莱丽莎:你很荒谬。

也很幸运,十分幸运。

布朗家,1951年罗拉从烤箱中取出第二个蛋糕,放在托盘上,端详了一阵。

它比第一个要好得多。

蛋糕上写着:丹,生日快乐。

边缘是黄色的玫瑰花。

罗拉摘下厨用手套,拿起手提包走出来。

手提包“咚”的一声摔落在汽车后座上。

罗拉将疑惑不解的里奇安排在助手座,自己坐在驾驶座。

罗拉:我把你放到拉奇太太家。

我有事要做。

罗拉衣着考究,修饰得体——带着面对外部世界的全副武装。

汽车开动,里奇对她说道:“妈妈,我不想去那里。

”罗拉:你必须去。

原谅我。

我在爸爸回家前有事要做。

他们行驶在栽着棕榈树的郊外马路上。

拉奇太太家一幢漂亮的郊外小屋。

拉奇太太——一个两颊绯红、穿着短裤的胖女人打开门。

里奇拉着罗拉的手,一点儿也不想进屋。

拉奇太太:您好。

罗拉:您好,拉奇太太。

我儿子有些难过。

里奇:妈妈,我不想去。

罗拉:你必须去,亲爱的(俯身亲吻他)。

拉奇太太:你妈妈有重要的事。

你进来,我给你饼干吃。

罗拉(让他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小宝贝,小宝贝,现在你应该勇敢一点儿。

拉奇太太: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拉奇太太走近,拉起里奇的手。

罗拉转身离开儿子,沿草坪向汽车走去。

她的眼中突然盈满泪水,但她立刻抹去泪水,走到车边。

罗拉转身挥手道别。

罗拉:亲爱的!

里奇挥手回应,罗拉向他强作欢笑,迅速坐进车内。

她艰难地用钥匙发动汽车。

罗拉将车驶上马路,紧张地盯着后视镜。

里奇挣脱出拉奇夫人的怀抱,追赶在车后,绝望地叫着:“妈妈!

妈妈!

不!

”罗拉毅然左转,踩下油门。

里奇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

罗拉驾车行驶在洛杉矶的公路上。

飞快的车速和宽敞的路面在瞬间带给她一种幸福的解脱感。

拉奇太太家在客厅,里奇愁眉苦脸地从盒子里取出积木块,开始搭房子。

拉奇太太站在门口注视着他。

罗拉漫无目的地驾车高速行驶在公路上。

一块指示牌蓦然映入她的眼帘,上面写着:“‘诺曼底。

酒店’。

罗拉当即不假思索地急转弯,惊险地插入邻近的车道。

拉奇太太家里奇搭好了房子。

接着又将其拆散,懊恼地将积木扔回盒子。

“诺曼底”酒店罗拉走进这家巨大的、状如生日蛋糕的、20世纪50年代仿西班牙宫廷风格的酒店。

除了一个手提包,她没有任何行李。

罗拉办好入住手续,现在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它与其他任何酒店的房间毫无二致。

她放了五十美分在服务员手上。

服务员:7点至11点在摄政厅供应早餐。

后院有游泳池。

酒吧二十四小时开放。

(将小费放入口袋)谢谢,太太。

还有什么需要吗?

罗拉(犹豫不决):是。

没有。

别打扰我。

服务员离开,剩下罗拉独自一人。

她环顾房间,有一种宁静、轻快的感觉。

罗拉还没有完全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坐在床沿上,打开手提包,取出药瓶放在床上。

在包里她发现了自己的书《戴洛维夫人》。

几分钟之后。

罗拉半卧在床上看书。

弗吉尼亚的声音:有什么关系,走在邦德街上,她自问。

她必须了结一切,这有什么关系……罗拉从裙腰里拉出衬衣,将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

弗吉尼亚的声音:没有她,生活仍会继续;这一点令她气愤吗,抑或相信死亡是彻底的终结仍然不能给她带来安慰?

罗拉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肚子,感觉腹内的小生命。

弗吉尼亚的声音:可以让她死。

房间里突然涌入大量污水,冲到床上。

罗拉在臆想中沉入水草缠绕的水底。

霍格思庄园,客厅,1923年弗吉尼亚和文妮莎坐在一起喝茶。

朱利安和昆廷坐在屋子的另一边。

弗吉尼亚完全陷入沉思中。

弗吉尼亚:……可以让她死。

弗吉尼亚转过头,意识到文妮莎正在说什么。

弗吉尼亚只听见文妮莎唠唠叨叨的后半段。

文妮莎:哈洛德商店有安吉莉卡穿的漂亮大衣,男孩子们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有,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安吉莉卡应该有特权?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文妮莎: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

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心不在焉地看着她。

朱利安和昆廷用手肘互撞对方,嘲笑弗吉尼亚的异常状态。

安吉莉卡跑到弗吉尼亚身边,弗吉尼亚让她坐到膝盖上。

文妮莎:安吉莉卡,你阿姨非常幸运,她过着两种生活。

而我们大多数人只有一种。

她自己过一种生活,另一种描绘在书里。

真的,她太幸运了。

弗吉尼亚对着安吉莉卡微笑。

安吉莉卡: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啊——。

我想杀死女主角。

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诺曼底”酒店,1951年罗拉躺在床上。

安眠药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她仍捧着那书,但没有读。

罗拉放下书。

再次轻抚肚子。

泪水盈眸。

罗拉:我不能!

不能!

霍格思庄园,客厅,1923年弗吉尼亚:恐怕,我得杀死另一个人来代替她。

大家都聚在大厅道别。

外面正在往车里放东西。

文妮莎与弗吉尼亚向门口走去。

文妮莎:今天太棒了。

孩子们很高兴。

弗吉尼亚:你就要走了吗?

我以为你们会多待一阵。

文妮莎:弗吉尼亚,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我们的吵吵闹闹。

我的两个儿子那么笨拙。

(对孩子们笑)孩子们,说“再见”。

弗吉尼亚:再见,孩子们。

两个男孩说着“再见”、“再见,阿姨”,与弗吉尼亚握手,然后走向出租车。

弗吉尼亚转身面对姐姐。

弗吉尼亚:你为什么要回去?

去音乐会?

参加聚会?

文妮莎:今天吗?

一个无聊的晚宴,连你都不会羡慕。

弗吉尼亚:不,我很羡慕。

(直视文妮莎的双眼)吻我。

她们拥吻,开始是形式化地,然后弗吉尼亚突然毫无顾忌地吻住文妮莎的嘴唇。

文妮莎完全被弗吉尼亚的欲望震惊了,满脸通红。

弗吉尼亚:你不认为我已经好多了吗?

说吧,妮莎。

你不觉得我好一些了吗?

文妮莎:是的,弗吉尼亚。

你好多了。

弗吉尼亚(继续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姐姐):你认为……有一天我能逃出去吗?

文妮莎:有一天吧。

有一天。

弗吉尼亚:妮莎……话语被汽车喇叭声打断,一阵短暂的沉默。

文妮莎:走吧,安吉莉卡。

我们得走了。

文妮莎与安吉莉卡走出去。

安吉莉卡转身与阿姨挥手道别。

安吉莉卡:再见。

弗吉尼亚:再见,小姑娘。

内利从院子里回来,关上门,向弗吉尼亚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走进厨房。

大厅只剩下弗吉尼亚独自一人。

男孩子们已经上了车。

显然心绪不佳的文妮莎帮着安吉莉卡钻进车里,然后自己上车,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

文妮莎:过来。

坐在膝盖上。

抓牢。

(向司机发令)走吧。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克莱丽莎关上大门,回到客厅,打算继续做准备工作。

然而她却仿佛不知所措似的站在了屋子中间。

霍格思庄园,1923年弗吉尼亚上楼。

走到一半时有一个带大窗户的楼梯台。

弗吉尼亚停下脚步。

透过玻璃望着幸福的一家子离去——孩子们兴致勃勃地与文妮莎聊着什么。

弗吉尼亚目送汽车从视线中消失。

第十街,2001年一个活泼、结实的19岁漂亮女孩,穿着军装裤和高领毛衣,走在大街上。

她简直像爱尔兰村姑一样容光焕发。

女孩跑上克莱丽莎所在的公寓大楼入口台阶,用钥匙打开门。

这个女孩是克莱丽莎的女儿茱丽亚。

她走进房间。

茱丽亚:抱歉,没办法回来得更早了。

但是我尽力了。

好吗?

别生气。

我知道。

这个聚会非常重要。

因为它是你的聚会。

克莱丽莎(转过头,仍在原地):茱丽亚,你好吗?

茱丽亚:很好。

克莱丽莎(走近抱住她):走吧。

你最近在做什么?

茱丽亚:哦,妈妈,学习。

(挣脱母亲紧紧的拥抱,以便取下背包)我该做什么?

摆椅子?

克莱丽莎:噢,你能不能帮我清理桌子?

桌上堆满书籍,茱丽亚开始将书搬进卧室。

茱丽亚:我遇见了路易·沃特斯。

克莱丽莎:真的吗?

在哪儿?

茱丽亚:在街上。

他们都要来吗?

那些幽灵。

幽灵在聚会上聚首。

他很奇怪。

(回头来拿一堆书。

茱丽亚看着母亲的脸)想说你没有注意到这点?

没有注意到路易·沃特斯很奇怪?

克莱丽莎:我发现他很忧郁。

茱丽亚:你的朋友都很忧郁。

(她以为这话会逗得克莱丽莎高兴,但她抱着书停下来,发现母亲有些令人担忧)你哭了。

发生了什么事?

克莱丽莎:就是这些事:看看周围。

我想举办一次聚会。

我想要的不过是办一次聚会。

茱丽亚:然后呢?

克莱丽莎(直摇头,对自己感到生气):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故意这么做!

茱丽亚:谁?

那个理查德?

克莱丽莎:当然!

茱丽亚自顾自笑了,这对她已经不算什么新闻。

克莱丽莎:他望着我。

他用那种眼神望着我。

茱丽亚:什么眼神?

克莱丽莎:他的眼神在说:“你平庸无奇,你的生活也平庸无奇。

就会安排日常事务,计划。

聚会。

都是些琐事。

”(转身,表达自己的异议)这就是他的想法。

这就是他要说的!

茱丽亚:妈妈,只有你觉得事实如此时那才有关系。

茱丽亚的话令克莱丽莎震惊,两人同时沉默不语。

茱丽亚:告诉我,怎么回事?

克莱丽莎(稍顿):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真正活着。

这就是我的感觉。

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聊。

茱丽亚走进卧室,为母亲的轻重不分感到吃惊。

克莱丽莎:我不是说你。

只有和你一起不是那样,但其他所有人都是。

茱丽亚:莎丽呢?

克莱丽莎:所有人。

(跟着茱丽亚走进卧室,两人都躺到床上)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感到了幸福吗?

茱丽亚:妈妈……克莱丽莎:那就讲讲我最幸福的时刻……茱丽亚:我知道。

那是许多年前。

克莱丽莎:是的。

茱丽亚: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年轻。

克莱丽莎被茱丽亚的话逗笑了。

但茱丽亚明白,这不是事情的全部。

克莱丽莎:我记得有一天早晨。

我在黎明时分醒来。

感觉一切都有可能。

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茱丽亚点头。

克莱丽莎:我记得自己在想:“这是幸福的开始。

”就是这样。

“这份感情。

这就是幸福开始的地方。

而且,往后会更美好。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不是幸福的开始。

这就是幸福。

在那一刻。

沉默。

茱丽亚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

外面传来一阵门铃声。

克莱丽莎走近对讲机,一个声音说道:“送货。

”霍格思庄园,厨房,1923年肉块和炒好的葱一起铺在烤盘中。

内利与洛蒂在灯火通明的厨房干活。

分菜板上放着准备晚餐用的各种蔬菜。

内利眼观六路,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将她的注意力从食物上引开。

厨房门正对着楼梯,内利看见身着长大衣的弗吉尼亚。

洛蒂也注意到了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快步穿过花园,以免被人发现,伦纳德在花园的另一头锄地。

然而他此时背转身坐着,没有发现弗吉尼亚。

她急急忙忙冲向大门,走了出去。

里士满火车站夏日的傍晚,黄昏伊始。

弗吉尼亚沿着车站维多利亚风格的回廊走着。

两个由伦敦回来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

弗吉尼亚听见他们谈话的片断:“我告诉他应该这么做,如果他不喜欢——那是他的事。

”弗吉尼亚竭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走进盖有玻璃和钢铁建成的独出心裁的遮阳顶的大厅,来到售票处。

弗吉尼亚:劳驾,一张到伦敦的票。

售票员:好的,太太。

要单程还是往返票?

仿佛在预演十七年后发生的那一幕,伦纳德·沃尔夫从花园回来。

另一所房子,另一个大厅,但发生的一切却一模一样,伦纳德坐下,换上家居便鞋,侧耳倾听屋内的声响。

然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厨房伦纳德出现在门口。

内利站在炉子旁。

伦纳德:啊,内利,晚上好。

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看见沃尔夫太太?

内利:先生,我以为您知道,沃尔夫太太出去了。

伦纳德·沃尔夫脸色苍白地奔出房,甚至没有套上风衣。

乐园路一个中年男人,伦纳德·沃尔夫,穿着便鞋、西装背心和绒布上衣,向城里奔去。

里士满火车站伦纳德跑下通向月台的楼梯。

他看见了弗吉尼亚,她坐在长凳上,并不打算躲藏。

火车刚刚开走,因而月台上空荡荡的。

弗吉尼亚竭力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看得出,她非常紧张。

弗吉尼亚:噢,沃尔夫先生,真是出人意料的巧遇。

伦纳德:你哪怕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想什么?

从何说起……伦纳德:我回到家,你却不在。

伦纳德走近几步。

弗吉尼亚抑制住慌乱之情,假装镇静。

弗吉尼亚:你在花园干活。

我不想打扰你。

伦纳德:你的失踪让我很担心。

弗吉尼亚:我没有失踪。

只是出来散散步。

伦纳德:就这样?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伦纳德:就这样?

只是散步?

两人都没有动。

这一次伦纳德态度坚决。

伦纳德:弗吉尼亚,内利准备了晚餐。

她这一天也很劳累。

我们应该回去。

吃她做的晚餐。

这是我们的责任。

弗吉尼亚:没有这种责任!

不存在!

伦纳德:弗吉尼亚,你应该为自己的健康着想。

弗吉尼亚:伦纳德,那你的角色呢?

你是我的丈夫?

还是看守员?

伦纳德对她说话的愤怒语气感到措手不及。

他想将语调放温和一点,但弗吉尼亚突然爆发了。

伦纳德:弗吉尼亚……弗吉尼亚:我受够了这种监护!

受够了这种牢狱!

走到哪儿都被医生包围,告诉我需要什么!

伦纳德:他们知道你需要什么。

弗吉尼亚: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能代替我说话!

他们怎么敢!

试想一下这样的世界,医生都是女人,而男人坐在偏僻郊区黑的屋子里。

你想一想。

伦纳德踌躇不定,但并不打算退却。

月台上出现了一个乘坐开往伦敦的火车但早到了的乘客。

伦纳德:弗吉尼亚,这很难……我明白,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很难……像你这样有……弗吉尼亚:有什么?

到底有什么?

伦纳德:有天赋……弗吉尼亚:啊,明白了……伦纳德:……像你这样……又有才华……要忍受不能总是对自己的状况做主。

……弗吉尼亚:是吗?

那么谁才能做主?

把他请过来,到一号站台。

我想和他认识一下。

弗吉尼亚挑衅地看着伦纳德。

伦纳德:你的治疗……弗吉尼亚:啊,当然……伦纳德:你的治疗意味着要有所限制。

你曾经发作过,神志不清,情绪失控。

你听见说话的声音。

我们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了防止你对自己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你曾经自杀过两次。

弗吉尼亚专心致志地望着他,留心倾听每一个字,但并不打算顺从。

伦纳德:我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威胁中。

弗吉尼亚拒不回答。

伦纳德:我设立印刷厂,我们设立了印刷厂……弗吉尼亚:不错……伦纳德:但这不是目的。

这是为了让你总有事干,让你转移注意力,恢复健康。

弗吉尼亚(失去控制地尖叫):好比做手工活?

伦纳德(霎时失去了自制):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好!

我做这些是因为爱你!

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你,我会说你忘恩负义!

弗吉尼亚:我忘恩负义?

你说我忘恩负义?

(谴责地盯着他,摇头)我的生活被剥夺了。

我住在自己不喜欢的城市。

我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我要问一问,为什么会这样?

(点点头,确信自己说得对)月台上已经来了好几位乘客,但伦纳德和弗吉尼亚全然不去理会他们。

弗吉尼亚:我们该回伦敦了。

我怀念伦敦。

我怀念伦敦的生活。

伦纳德:弗吉尼亚,这不是你在说话。

而是你的病。

弗吉尼亚:这是我。

这是我的声音。

除了我没有别人。

伦纳德:这不是你的心声。

这是你听见的声音。

弗吉尼亚:不!

这是我的心声!

我待在这座城市就会死!

弗吉尼亚疯狂激烈地说着。

伦纳德力图保持冷静。

伦纳德:如果你健康的话……如果你意识清醒,你就会记得:正是伦敦毁了你的健康。

弗吉尼亚:如果我意识清醒?

伦纳德:我们带你到里士满,是为了确保宁静的生活。

弗吉尼亚(使出自己的全部口才):如果我意识清醒?

如果我意识清醒,伦纳德,我会告诉你,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挣扎,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能明白自己的状况。

你生活在我会死去的威胁中。

(沉默,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伦纳德,我也是。

伦纳德无力回答。

弗吉尼亚:这是我的权利。

这是每个人的权利。

我选择不过郊区令人窒息的麻木生活,而是首都激烈的刺激。

这是我的选择。

最严重的病人,哪怕他无可救药,也可以对自己的治疗发表意见。

他以此表明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终于冷静下来,对自己的话坚信不移)伦纳德,为了你,我也希望自己在这种平静生活中很幸福。

但是如果要在里士满和死亡之间选择,我选择死亡。

伦纳德眼中闪现出泪光。

伦纳德:很好。

伦敦就伦敦。

我们回伦敦。

伦纳德垂下头,对自己的失败感到心灰意冷。

两人默然不语。

弗吉尼亚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丈夫。

对面月台上,一辆伦敦开来的火车刚刚进站,许多穿着深色大衣、戴着帽子的职员从车上走下来,向出口走去。

伦纳德抬起头,拭掉泪水。

伦纳德:你大概饿了。

我自己也有点儿饿。

弗吉尼亚笑了。

他们凝视着对方,问题总算解决了。

弗吉尼亚:走吧。

弗吉尼亚和伦纳德起身,走在空旷的月台上,两人都为刚才的谈话所震撼。

弗吉尼亚拉着伦纳德的手。

走了几步后,他们汇入旅客的人流中。

然后弗吉尼亚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伦纳德,逃避生活不可能得到安宁。

”洛杉矶,1951年罗拉在拉奇太太家门外停下车。

里奇听见了她的汽车声,当罗拉还在透过窗户往屋里看时,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敲着窗玻璃叫道:“妈妈!

妈妈!

”罗拉对此感到吃惊。

她走下车。

沿路草坪上的喷洒器都开了,在夕阳照耀下仿佛喷泉一般。

里奇跑出房,兴高采烈地叫着:“妈妈来了!

”拉奇太太跟在他身后。

拉奇太太:晚上好,罗拉。

罗拉:哦,拉奇太太,请原谅,我来晚了。

(拉住里奇的手,他扑到她肩上)嗨,嗨,小宝贝。

怎么了?

怎么了?

拉奇太太:他没事。

只是看见你太高兴了。

罗拉:好了,还不算太坏。

是不是?

拉奇太太:怎么,您剪头发了?

罗拉:啊,是的,是的。

拉奇太太:很适合您。

罗拉:谢谢。

剪短了一点。

罗拉笑着,为自己的谎言感到难为情。

拉奇太太:我们玩得很开心。

罗拉:太谢谢您了。

汽车悄无声息地行驶在郊外马路上。

母子俩挨在一起坐着。

罗拉注视着路面。

里奇也直视着前方。

两人都一言不发。

他们更像两个成年人在相处,而不是母亲与孩子。

罗拉:还不算太坏吧?

我离开没多久。

里奇:不,很久。

罗拉:你说得对。

有一瞬间……我不知道……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停留更长时间。

但我改变了主意。

里奇什么也没有说。

罗拉:亲爱的,怎么回事?

里奇:妈妈,我爱你。

罗拉:我也爱你,宝贝。

里奇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罗拉:怎么了?

里奇望着罗拉,似乎知道她刚才的行踪。

罗拉:什么?

但里奇仍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母亲。

罗拉:别难过,亲爱的。

一切都很好。

我们要度过一个美好的节日。

我们替爸爸做了非常棒的蛋糕。

里奇神色戒备地望着母亲。

罗拉:我爱你,儿子。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里奇脸上瞬间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理查德的公寓,2001年男孩长成了男人。

理查德坐在一片黑暗中,仍然是刚才的俯拍方式,在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见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他依然坐在沙发椅上,衣服也没有换。

他回忆着汽车上的那一幕。

罗拉的声音:我爱你,儿子。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克莱丽莎下了租来的汽车,向大门口走去,然后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上升。

理查德身边放着一张母亲的结婚照片,照片中罗拉低垂着目光。

理查德看着照片。

冷汗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克莱丽莎像早晨一样走近理查德的公寓门口,按响门铃,以提示他自己的到来。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是我。

来早了一点儿。

我知道。

她将钥匙插入锁眼,打开门。

百叶窗第一次卷了起来,窗帘也大开着。

在日光照耀下,理查德的公寓看起来真正是一个病人的住所:一堆堆的纸盒子,肮脏的浴盆,到处散落着书籍。

克莱丽莎(吃惊地):理查德!

见鬼,发生什么事了?

理查德: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来得太早了。

理查德挪开家具。

他像一个刚刚复活的稻草人,头发粘在头顶上。

他穿着长袍和睡衣像老鹰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身后是敞开的窗户。

克莱丽莎(惊恐地):理查德,你在干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理查德(望着她,双目闪闪发光):克莱丽莎,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我想要光线。

一点儿光线。

(走近窗户)克莱丽莎:理查德,你在干什么?

理查德:我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我把镇静剂和兴奋剂混在一起吃。

我以前从来没有试过。

克莱丽莎:理查德!

理查德(对她大叫):别过来!

克莱丽莎站住。

理查德艰难地爬上窗台坐下,一只脚搭在窗台上,另一只脚悬在房间里。

克莱丽莎竭力保持镇定。

理查德:我得放一点儿光进来。

你觉得呢?

我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克莱丽莎:很好,理查德,帮我个忙,一个小忙……理查德:我想我不能去参加聚会了,克莱丽莎。

我很抱歉。

克莱丽莎:你不需要去聚会。

典礼也不用去。

理查德脸色阴郁下来。

克莱丽莎(绝望地呼喊):你什么也不用做,理查德!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理查德:但我不得不面对生命的时时刻刻,对吗?

聚会后的时时刻刻。

还有再之后的时时刻刻。

克莱丽莎:理查德,你还有好时光。

你知道的。

理查德:是吗?

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但这不是事实。

克莱丽莎(被自己接下来的问题惊呆了):理查德,他们在这里吗?

理查德:谁?

克莱丽莎:那些声音?

理查德:啊——声音一直在这里。

克莱丽莎:你现在就是在听他们的?

理查德:不,戴洛维夫人。

问题在于你。

克莱丽莎吃惊地看着他。

理查德:我一直为你而活着。

(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她)但现在你应该放我走了。

他的话令克莱丽莎震惊。

她再次试图走近,但他制止了她。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给我讲个故事,好吗?

克莱丽莎:讲什么?

理查德:给我讲讲你今天的经历。

克莱丽莎默然,她感到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克莱丽莎:我醒来……理查德:然后呢?

克莱丽莎:然后……去买花——就像小说中的戴洛维夫人一样,记得吗?

理查德:是的。

克莱丽莎:一个美丽的清晨。

理查德:是吗?

克莱丽莎:是的。

非常美。

那么清新。

(摇摇头)理查德:清新?

克莱丽莎:是啊。

理查德:就像沙滩上的那个清晨?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一模一样?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像我们年轻时代那样清新?

(沉默。

克莱丽莎没有回答)就像我们走出老房子的那天早晨,你17岁,而我,好像19岁。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我才19岁,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景象。

你一大早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睡眼惺忪。

这是不是很奇怪?

克莱丽莎:是的。

很奇怪。

理查德:一个最普通的早晨。

(微微摇头)克莱丽莎,我恐怕不能去参加聚会了。

克莱丽莎:聚会不重要。

把手给我(向他伸出手)。

理查德:你一直对我很好,戴洛维夫人。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我爱你。

他的告白令她猝不及防。

理查德:我想,没有哪两个人能够比我们更幸福。

他不语,然后微微前移,轻盈地滑下窗台,向外坠下。

克莱丽莎(尖叫):不!

寂静。

鸦雀无声。

理查德的身体从五层缓缓坠落。

理查德的公寓克莱丽莎望着空荡荡的窗户,向前迈出一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窗户,再向前一步……理查德的尸体脸朝下落在马路上,撞碎了一个啤酒瓶,向上一颤,然后停止不动。

长袍盖住了他的头。

然后是一片寂静。

布朗家,夜晚,1951年点着蜡烛的蛋糕放在桌上。

罗拉和里奇在丹回家前做了精心的准备——房间布置得很漂亮。

丹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里奇和罗拉坐在一起注视着他。

里奇和罗拉: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丹!

所有人都笑了。

丹:太棒了。

简直太棒了。

罗拉:你这么认为吗?

你真的这么认为?

丹:当然。

你大概忙了一整天。

罗拉:是啊。

是吧,小宝贝?

一整天没有停手。

丹:太妙了。

正是我想要的。

罗拉出色地饰演着贤妻的角色,分享丈夫对蛋糕的惊叹。

里奇神色严肃。

罗拉:哦,丹……丹:里奇,总有一天我要讲给你听。

我要讲给你听,所有的故事是怎么发生的……罗拉:不要。

(显得有些害羞)丹:我想讲。

我想告诉他一切。

罗拉不语,表示同意,但她很不自在。

丹看着里奇,很高兴有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

丹:是这么回事:我在前线的时候,常常陷入沉思。

回忆起曾经见过的一个女孩……我在学校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话,这个名叫罗拉·马克-格拉特的古怪脆弱的女孩。

是的,她很害羞。

也很有意思。

还有——里奇,也许你妈妈不赞同我的说法——她总是一个人坐着。

里奇留心倾听着。

三个人都聚精会神。

丹:是的。

里奇,我告诉你:在太平洋的时候,我常常想着这个女孩……罗拉:丹……丹:我想着,怎么把她带回家,过上一种生活,像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

这是对幸福的梦想……也是对这个女人的梦想……对这个女人的梦想……正是我的支柱。

(静寂。

望着罗拉)我对我们的幸福有设计。

里奇坐在两人中间,充满深深的忧伤。

罗拉: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丹拿起一枝玫瑰花,无意识地在指缝间转来转去——一来一回,一来一回。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然后,丹用毅然的目光望向罗拉。

点点头。

丹:是的,实现了。

2001年克莱丽莎背靠墙站在太平间。

发生的一切令她极度震惊。

黯然神伤的莎丽在值班员陪同下出现在门外。

她站立片刻,透过玻璃门望着克莱丽莎,然后推开门,走到克莱丽莎身边。

霍格思庄园,1923年两盏落地灯照亮了客厅,伦纳德和弗吉尼亚面对面坐在屋子的两边。

在经历了前一夜暴风骤雨似的爆发后,两人之间笼罩着类似休战的平和。

两人都在阅读。

弗吉尼亚手中捏着书,前往伦敦的车票仍然还在,被她当作书签使用。

伦纳德(似乎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必须有人死?

弗吉尼亚(抬起目光,蹙眉):伦纳德,你在说什么?

伦纳德:你的书。

弗吉尼亚:啊——伦纳德:你说,必须有人要死。

为什么?

弗吉尼亚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伦纳德:这个问题很愚蠢吗?

弗吉尼亚:不。

伦纳德:也许,它真的很蠢。

弗吉尼亚:一点儿也不。

伦纳德:那是怎么回事?

弗吉尼亚(沉思):必须有人要死,是为了让剩下的人更加珍惜生命。

伦纳德望着她。

两人神色肃然。

弗吉尼亚:这是对比。

伦纳德:那谁会死?

弗吉尼亚:秘密。

伦纳德:告诉我。

弗吉尼亚顿了顿,然后给出了答案:“死的是诗人。

那个幻想家。

”布朗家,里奇的卧室,1951年里奇——诗人,幻想家,此时正睡在墙上挂着星星的小卧室里。

屋子里张贴着火箭和幻想的宇航员的图画。

他脸上神色戒备。

布朗家沉浸在黑暗之中。

灯光从惟一亮着的房间投射在小径上。

浴室罗拉穿着白色睡衣,双手托头坐在盖着盖的马桶上。

她无力摆脱毫无出路的绝望感。

丹(在卧室叫她):你在做什么?

罗拉抬起头。

妆容已经洗掉,看得出她哭过。

罗拉:我在刷牙。

丹:你上床吗?

罗拉:好。

马上。

丹:罗拉·布朗,快上床!

但是罗拉没有动,只是转过头去。

丹:我遇见雷了,他说吉蒂要住院。

罗拉:是的。

丹:他说不严重。

只是身体检查。

罗拉:我害怕。

丹:怕什么?

罗拉(轻声地,以免丹听见):我怕她会消失。

丹(什么也没听见):亲爱的,或者你早上应该去看看她。

罗拉:我打算了。

我打算去。

再度出现短暂的停顿。

罗拉一动也动不了。

丹:我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应该谢谢你。

罗拉绝望地转过头。

丹:亲爱的,上床来。

罗拉:来了。

罗拉继续坐在那儿。

过了一会,丹再次叫她:“喂,你来了吗?

”罗拉:是的。

远处传来狗吠声。

罗拉站起来,关掉镜灯。

浴室陷入黑暗中。

罗拉向卧室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一缕光线落在她脸上。

霍格思庄园,书房,1923年弗吉尼亚坐在自己心爱的沙发椅上,膝上放着写字板,手里捏着写字簿。

她没有下笔,而是在思索。

伦纳德出现在门口。

他什么也没有说。

弗吉尼亚:什么?

什么?

伦纳德:我以为你在睡觉。

弗吉尼亚:是的,我在睡觉。

两人凝视着对方。

目光中充满爱恋与幽默。

伦纳德:那么怎么回事?

弗吉尼亚:其他都很明了。

情节想好了。

还剩下一个问题。

(几乎难以察觉地摇摇头)戴洛维夫人的命运应该有个结局。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克莱丽莎与莎丽、茱丽亚在厨房。

大家都在处理聚会的食物,聚会注定无法举行了。

克莱丽莎神色忧郁地将螃蟹倒入垃圾桶。

她的大衣仍旧穿在身上。

门口传来门铃声。

克莱丽莎过去开门。

迎面站着的是罗拉·布朗。

她已经80多岁了,背微驼,头发花白,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

她穿着绘有植物图案的深色裙子和大衣。

克莱丽莎微微闪身。

克莱丽莎:您是罗拉·布朗?

罗拉:是的。

我是理查德的母亲。

克莱丽莎:当然了。

(伸出手)我是克莱丽莎·沃恩。

请进。

罗拉带着一个不大的提包,克莱丽莎拎进屋。

莎丽和茱丽亚站在走道尽头,克莱丽莎做手势示意她们等一等,引罗拉走到客厅。

屋子里摆满了铺着白色台布的桌子。

克莱丽莎和罗拉单独呆在客厅。

克莱丽莎:厨房里是我的女朋友莎丽和女儿茱丽亚。

罗拉直视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克莱丽莎:我们有一个聚会,我们本来想举办一个聚会。

罗拉:我很幸运,赶上了最后一班从多伦多飞过来的飞机。

厨房里,茱丽亚面对莎丽。

茱丽亚:这就是那个怪物。

罗拉走近堆满理查德的书的桌子。

克莱丽莎:我希望我没做错。

我在理查德的记事本里找到了您的号码。

罗拉:是的。

他有我的号码。

但我们不常通话。

(凝视着理查德的照片)这真是可怕,全家人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克莱丽莎:理查德的父亲也已去世了……罗拉:是的。

死于癌症。

理查德的妹妹也不在了。

这让你觉得自己活得毫无意义。

你会产生这种感觉。

你活了下来,他们却不在了。

克莱丽莎(发问之前迟疑了一下):您读过他的诗?

罗拉:是的,我读了。

小说也看过。

您知道,据说小说很难懂……克莱丽莎:我知道……罗拉:大家都这么说……克莱丽莎:我知道……罗拉:在他的小说里,我死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写。

当然,这让我很痛心。

我不能假装自己毫不在乎,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莱丽莎:理查德小时候,您离开了他?

罗拉:我丢下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我抛弃了他们。

据说,这是一个母亲所能做出的最恶劣的事。

克莱丽莎和罗拉都没有动。

房间里一片沉默。

罗拉:您有一个女儿?

克莱丽莎:是的。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茱丽亚的父亲。

罗拉:您那么想要孩子?

克莱丽莎:正是。

罗拉:您是一位幸福的母亲。

克莱丽莎垂下目光。

罗拉:有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想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一次我去了一家旅馆。

就在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深夜,我制订了一个计划。

计划是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我要离家出走。

我确实这么做了。

一个美丽的早晨,我起床,准备好早餐,然后去公车站,坐上一辆汽车。

我给他们留了一张字条,在加拿大一家图书馆安顿下来。

(停顿)也许我应该说我为此感到很后悔。

那样会很轻松。

但那有什么意义?

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后悔有什么意义?

你只有忍受。

就是这样。

没有人会原谅我。

(用毅然、不屈的目光望着克莱丽莎)留下来是死亡。

我选择了生命。

克莱丽莎走出客厅,慢慢地经过道走进卧室,仍然没有脱下大衣。

莎丽从厨房看见克莱丽莎,跟在她身后。

莎丽走进卧室。

克莱丽莎坐在床沿上。

她们凝视着对方。

莎丽:把大衣脱了。

莎丽走近,做手势示意克莱丽莎站起来,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脱掉大衣。

克莱丽莎转身,热烈地望着莎丽,两人拥吻。

罗拉在茱丽亚的卧室床上整理行李。

匆忙之中她带的东西并不多。

此时的她显得脆弱而孤独。

门外传来敲门声,茱丽亚端着一杯茶走进卧室。

茱丽亚:我想,你也许想喝杯茶。

罗拉:谢谢,亲爱的。

我感觉自己抢了你的卧室。

茱丽亚(将茶放在床边):我们把食物收起来了,所以……如果晚上你饿了,就直接自己盛。

罗拉:是的,好。

你有地方睡吗?

茱丽亚:有。

我睡沙发。

罗拉:我很抱歉。

茱丽亚本能地走近罗拉。

17岁的女孩和80岁的老太太紧紧拥抱。

罗拉被茱丽亚的善良感动了。

罗拉:晚安,亲爱的。

茱丽亚:晚安。

霍格思庄园,卧室,深夜,1923年弗吉尼亚躺在床上,并不打算入眠。

她瞪大双眼,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一个幽灵。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除了克莱丽莎,大家都上床了。

她穿着白色睡衣在厨房,关上电灯——一盏接一盏。

然后走到过道,开始关那里的灯。

她匆匆环顾一眼自己的住所——温暖舒适,牢固可靠,设备完善。

终于,她平静了下来。

弗吉尼亚的声音:亲爱的伦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要直面人生,了解它的本质。

最后,认清它,热爱它的本质。

然后,从中得到解脱。

克莱丽莎关上最后一盏灯,过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转身走进卧室。

前文的河流,1941年弗吉尼亚·沃尔夫再次慢慢地步入河水之中。

弗吉尼亚:伦纳德,永远记住我们之间的岁月,那些岁月,永远记住我们的爱。

还有时时刻刻。

水漫到了脖子,弗吉尼亚站立片刻,准备潜入水中。

阳光照耀下,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全剧终)注释:注1:“妮莎”是“文妮莎”的爱称。

——译者PS:本剧本根据迈克尔·坎宁安同名原著改编。

——编者

 7 ) 惊人的美丽

今天无意中读到《时时刻刻》的剧本,惊人地美丽。

我是在2002年或者2003年年初看这部电影的,那时候对伍尔芙一无所知,对电影的理解也十分浅薄(现在仍旧是),尤其是,碟子的翻译非常差,使原本就比较难懂的电影更加无法理解。

(即便如此,当时我还是写了一篇影评,现在我很佩服当初自己的胆量!

)其中有这样的一段:“当时她以为,幸福才刚刚开始,但是现在,时隔三十年,克莱丽莎仍然常常在意识到那就是幸福的时候感到震惊……现在她知道:幸福就在那一刻。

没有其他时候。

”深深打动了我。

虽然编剧一再否认这是一部女性主义电影,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是。

 8 ) 时空重奏中的时光流淌:评《时时刻刻》兼与《云图》对比分析

文/Aaron 作为一部披着科幻外衣的文艺片,《云图》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奇妙的结构方式:从先民部落到反乌托邦的未来,不同时空的主人公们被某些代际相传的物件,以及更重要地,某种代际相承的信念串联了起来。

历时性在这里化身为共时性:每一代人都在自己的故事中感觉到了先辈无声的在场,都在先辈故事的背景下写出自己将会感染后代的故事。

在一代代人前赴后继为了相似目的奋斗、爱恨和牺牲的故事中,一种伟大和激励人心的隐喻和互文关系被创造了出来,点明了作品“穿越时空的灵魂就像横越天际的云彩(Souls cross ages like clouds cross skies)”的主题。

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惊艳于这种原创性十足、新颖而巧妙的叙事文本结构设计,直到看了这部影片:《时时刻刻》。

与《云图》一样,它依赖于一本赢得了评论界良好口碑的同名小说原著。

美国作家Michael Cunningham1998年出版了这本旨在向Virginia Woolf——二十世纪伟大的英国女作家、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文学的先驱、意识流手法的开创者之一和主要代表人物——致敬的作品,并因此获得翌年的普利策小说奖(Pulitzer Prize for Fiction)。

我敢打赌,《云图》的作者David Mitchell一定读过这本书,并且像我一样,为其手法和创意所深深打动。

这种激动心情最终促使他决定仿用该手法写一部自己的小说,只不过主人公将由三位扩展到六位,而穿越时空将他(她)们联接起来的艺术品也将由小说《黛洛维夫人》变为乐曲《云图六重奏》。

于是有了2004年的《云图》。

事实是否如此,我永远不可能确知。

这不是考证,只是一个令我满意的猜测。

有了《云图》的垫底,《时时刻刻》于我并不是一部难懂的电影。

正如“云图六重奏”有六个声部,本片里出现了三个声部,分别在二十世纪的二十年代、五十年代和新世纪初于大西洋两岸的三个不同地点奏响,并奇异地发生着穿越时空的和鸣——这种和鸣在电影中不断以娴熟的蒙太奇表现出来。

如果你碰巧不熟悉这种手法,会产生一种由时空无缝切换带来的恍惚感。

处在时间之河最上游的是Nicole Kidman饰演的Woolf本人,毕竟,这是一部关于她的、可以说带有传记体色彩的作品。

影片中的Woolf此时正深居简出于英格兰的Richmond乡间别墅,创作她生命中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亦成为她身后代表作的《黛洛维夫人》(Mrs Dalloway)(有同名电影,不妨对比一观)。

她是在医生的建议和丈夫Leonard的帮助下,从伦敦搬来此处的。

她身边的人相信:乡村的宁静对她的健康有利。

此前,她已饱受幻听、晕厥等症状的折磨,并两次试图自杀。

同样尝试自杀的还有处在时间链条第二环上、住在五十年代洛杉矶的Laura Brown。

在《革命之路》、《禁闭岛》甚至《盗梦空间》(没有明确交代时代背景,应该是近未来,但在表现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的悲剧上与前述影片十分相似)等影片中均有深刻反映的、战后市民阶级妇女的典型生活状态和创痛同样发生在她身上。

男人们风尘仆仆地从战场上返回,旋即又投入了战后规律而繁忙的日常工作中。

女人被留在家中,相夫教子做家务。

空旷的House、空旷的草坪和街道、愈显其静的炉上蜂鸣的开水、坐牢般仿佛凝固了的时间,这一切都诉说着以性别权力关系失调为核心的家庭危机。

如果说战时女性的角色,像迷你剧《太平洋战争》中表现的,是公开地慰安刚从瓜达尔卡纳尔岛上九死一生逃出生天来到墨尔本休整的美国大兵;战后妇女的角色,则是为这些凯旋而归的英雄们Breeding&Nursing后代。

令人窒息的环境导致了女人们诸多非个人化的、社会结构性的悲剧:在《革命之路》中是流产而死;在《禁闭岛》中是发疯杀子;在《盗梦空间》中是永堕幻境;在本片中,则是自杀中止之后的离家出走。

Laura的儿子Richard是一个天性敏感的孩子。

Woolf称其为The Visionary,即指此意。

他在母亲怪异的表现中本能觉察到诀别的临近,这使他恐慌不已。

这是最打动的我一个段落。

它让我回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追忆过去仍然鲜活生动的对母亲的依恋和对她一去不归的恐惧。

有哪个幼童没有患过这种相思和恐怖病呢?

不同的是,大部分孩子的担忧从未成真。

而Richard则没有这种幸运。

童年的阴影给他的心灵留下了难以修复的创伤,一种恐惧、孤独和被抛弃相互交织的复杂感受从此贯穿了他的一生,以至在他自杀前的片刻,脑海中闪过的仍是隔着窗户对母亲身影大呼的影像。

三声部中在时间上离观众最近的角色Clarissa Vaughan就是在与成年Richard的互动中被镶嵌进时空链条的。

这个住在纽约、被后者称为Mrs Dalloway仿佛就是那个Woolf笔下的主人公在今天转世的女人,为了庆贺Richard的诗歌作品获奖、更为鼓励其重归社会和拥抱生活,准备家中举办一个Party。

她的努力没有换来Richard的回心转意,正如Leonard的努力也没有换来Woolf的回心转意一样。

后二者因为饱受生理痛苦,因而也分享了相同的理念:自己的死去,是为了其他人更好地活着。

但是,那些与爱人和伴侣共度的finest moments, 不会因为他们的死亡而有丝毫褪色。

这些时光,如Clarissa向女儿总结的存在主义命题:我曾以为它们是幸福的开端,而其实它们就是幸福,就是幸福本身。

就这样,三段不同的时空织成了一曲完整的重奏。

Woolf在二十年代的英国乡村创作《黛洛维夫人》,Laura在五十年代的美国西海岸阅读《黛洛维夫人》,而Clarissa则在照料身患绝症的Laura之子Richard的同时成了现实版的黛洛维夫人。

Woolf与Richard均是作家,他们在创作手法和对作品标准的坚持上是共通的。

Richard不能忍受的,除了无用之躯,还有无法实现理想创作状态的痛苦。

这种状态,据他自己描述,应是能够描绘出一切,一切时刻的一切细微感受。

这正与Woolf开创的意识流手法若合符节。

此外,毋须否认,四个人均有同性倾向。

Laura当着童年Richard的面亲吻来访的女邻居是不是给了后者以影响,这点不能确知;但Clarissa是一个公开的Lesbian及有一个人工授精而来的女儿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无论如何,与其说同性恋是又一个联接时空的媒介,不如说是另一种向Woolf致敬的方式。

毕竟,后者在作品中对性别角色和性别认知进行了深刻的探索,在生活中也跟包括自己姐姐在内的一些女性暧昧不清,这些事实早已在汗牛充栋的Woolf研究文献中被反复指出。

叙事结构的相似不能掩盖《时时刻刻》在主题气质上与《云图》的重大区别。

《云图》对个人自由的追求是外向的。

它剑锋所指的是外部的压迫,无论这种压迫是以何种形式——野蛮和弑杀、偏见和傲慢、奴隶主或精神病院、大公司或政府——出现的。

在这个意义上,它是现实主义的,是现代的。

它满怀进步主义的豪迈激情和昂扬自信。

它代表的是16-18世纪,也即文艺复兴至启蒙运动这一时期的现代性,或曰早期现代性,即便在它加入反乌托邦未来社会这一表面看去有点后现代的作料,以及反抗不成功仍会有人举旗踏血前行这一西西弗斯式的悲观浪漫主义成分后也是如此,抹杀不了它骨子里的激越然而肤浅。

《时时刻刻》则不同。

它位于光谱的另一个极端,即Woolf本人所开创和代表的那个潮流:现代主义。

它是反思和内省的。

它对个人自由的追逐指向人的内心。

它代表的是现代性的另一个变种,一种晚得多的现代性,一种在1910-1930年代兴盛勃发的,为伍尔芙、艾略特、乔伊斯、波德莱尔、本雅明等一代人——走过了一场世界大战又眼睁睁看着另一场世界大战悄然逼近并最终扑面而来的那一代人——所广泛分享的精神意识。

我无力评价同样的结构形式应用在截然不同的主题和艺术思潮上,哪一个更成功。

我真的认为二者各擅胜场、各臻其妙。

在《云图》这样的作品中,跨时空重奏手法能够更有力地烘托出斗争的主题,倍增了鼓舞人心的道德力量。

而在《时时刻刻》这样的作品中,同样的手法能够激发出观众的同理心,使他们对那些生活中剪不断理还乱的特定人类境遇心有戚戚。

前者使人感到不同时空在一个四维观察者的视野里一览无余,呈延展状;而后者却仿佛所有时空被扭成了一个结,钉死在一处。

这种差异不是偶然的,与它们各自对时间的想象有关。

《云图》的时间观是线性的,它相信救主的最终降临,它认为胜利/成功/幸福在前方,留给此刻的是奋斗。

《时时刻刻》不同,它不相信弥赛亚叙事,相反,它认为生活的价值就是在一场绵长的搏斗和挣扎中偶尔品尝到神性降临的瞬间,如Clarissa说给女儿听的:某个早晨睁开眼突然降临的幸福充溢感。

就这样,以一天写尽三个女人一生的尝试,《时时刻刻》的作者完成了一次向Woolf的崇高致敬。

他们成功地抓住了那个出现在Woolf留给丈夫绝笔信中的关键词——the hours,对这个简单词组背后蕴藏的现代主义真谛——生活本没有什么宏大目的和理性面貌,有的只是分分秒秒时时刻刻的悸动、恐惧、忍耐、满足与欣慰,只是这些情绪的纠葛不清和与他人心灵的痛苦交缠——心领神会。

别出心裁的结构骨架撑起了Woolf本人称之为在其作品中永恒出现的内容血肉——生与死。

三位天后级女星的表演更令整部电影增色生辉(个人认为朱丽安·摩尔要比妮可·基德曼发挥得更出色一些;后者的化妆师功劳不亚于演员本人)。

如果有什么可以作为纪念伍尔芙120周年诞辰的贺礼,那一定非电影《时时刻刻》(于2002年上映)莫属了。

 9 ) 《时时刻刻》:相互映照的镜子(转)

刘苇一 《The Hours》(《时时刻刻》)是一部深具灵魂光芒并含有弦乐般耐人寻味韵律的电影。

这部影片之所以令人注目,是因为它有着一个异同寻常的文本——一部精彩绝伦的小说。

影片较忠实于原著。

我深信导演斯蒂芬•戴德利(Stephen Daldry)是在深刻领悟原著背后所蕴藏的丰富涵义、并在拍摄时力图加以充分表现、才使影片具备了光辉出众的品质。

影片是根据美国新锐作家迈克尔•坎宁安发表于1998年同名小说改编。

小说《The Hours》(无论电影还是小说,《The Hours》译名很不统一。

小说:台湾希代书版集团2000年6月第一版,译名为《时时刻刻》,译者蔡悯生;大陆译林出版社2002年4月第一版,译名《丽影萍踪》,译者刘新民。

电影:译名有《岁月如歌》、《岁月挽歌》、《此时此刻》、《时时刻刻》等。

本文为论述方便,均称《时时刻刻》。

)出版后立刻获得了当年“笔会/福克纳小说奖”(The PEN/Faulkner Award),翌年又获得“普立策小说奖”(The Pulitzer Prize)。

那么,这是一部怎样的小说,为何会受到如此的青睐?

二 小说表面上讲述了20世纪不同时代三位女性一天的精神生活。

1923年伦敦郊区。

弗吉尼亚•吴尔芙在她的乡村宅邸构思那部与维多利亚时代趣味相去甚远的小说《达洛卫夫人》。

清晨,她醒来后没有立即起床,神情恍惚迷离,一直缠绕她的头痛病微微有些好转。

窗外有鸟叫声。

她感到乏力,神思恍惚,又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

在梦中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花园。

花,将花作为小说开头很不错。

她醒来后想道。

她起身走进盥洗室,面对盥洗室内镜子中映显而出那张灰黯的脸不免有些丧气。

它与心中意象正形成鲜明对比。

1949年美国洛杉矶。

布朗夫人在家中阅读吴尔芙小说《达洛卫夫人》。

她有一个忠实的丈夫,一个敏感可爱的儿子,似乎一切都无可挑剔。

但她仍感到百般无聊,深为受困于平庸家庭生活而痛苦。

这一天是她丈夫生日,但她无心为晚上生日庆祝准备蛋糕,想一人躲进旅馆里像吴尔芙那样躺在床上阅读《达洛卫夫人》,然后自杀。

她将儿子寄托给邻居,告别的那一刻,敏感孩子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安地叮嘱母亲一定要来接他,并跟在母亲汽车后面追赶…… 20世纪末的纽约。

一位名叫克拉丽莎女编辑正要出门买花。

因她名字与吴尔芙小说《达洛卫夫人》中主人公克拉丽莎•达洛卫相同,朋友们都戏称她为“达洛卫夫人”。

她幼时恋人、诗人理查德刚获奖,她得为他获奖筹备晚宴。

当她出门那一刻,注意到晶莹剔透阳光正在游泳池的蓝绿色水面上摇曳荡漾,不禁心有所感。

时值六月早晨。

身患爱兹病的理查德没能度过这一天。

他厌倦了生活,那天下午他从家中窗口飘然而下,迎接午后灿烂阳光。

小说结尾,在纽约的克拉丽莎面对业已取消晚宴而留存下来的佳肴萌生了一种极度的孤寂感。

深夜,已届耄耋之年、当年被儿子忧郁双眼刺痛的布朗夫人造访。

原来自杀的理查德正是布朗夫人儿子。

小说以迷蒙而清澈语调、印象式碎片、瞬间的意识流动、深度意象和蒙太奇手法,描写了三位不同时代女性心灵世界。

作者以精湛技巧、精致而繁复的结构,深入她们万花筒般意识中,再现她们心灵镜像,宛如月光照彻下小溪,隐约显现她们内心水下生物、鹅卵石和蔓生的水草;并以类似超现实手法将吴尔芙传记片段与美国中期和晚期两位女性精神生活交织在一起,复调式地安排在同一文本中。

最重要的是作者在小说《时时刻刻》的文本中还暗中指涉着《达洛卫夫人》的文本。

这一手法极具创造性。

因为这种指涉并非文本的明确援引,也非一般意义上续作,或对以往书籍与相同材料的改写和创作(如图尼埃《礼拜五——太平洋上的灵簿狱》对笛福《鲁滨孙漂流记》的反思;让•阿奴伊《安提戈涅》在现代社会背景下对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重新考察);而是运用象征手法将两种文本晦涩地镶嵌在一起,犹如两面相互映照镜子在暗中增殖。

坎宁安的《时时刻刻》是在延续了《达洛卫夫人》基础上的一种对吴尔芙生命意义重新思索的再现,是对吴尔芙内在精神所作的一次富有诗意的冥想。

三 弗吉尼亚•吴尔芙全部小说,几乎都是她自我精神探索的一种“传记”,从她早期习作全是对传记练习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这也许跟她父亲对她影响有关。

(弗吉尼亚•吴尔芙的父亲莱斯利•斯蒂芬(1832-1904)是学者、编辑和哲学家,曾任伦敦图书馆馆长,主编《英国名人传记辞典》,撰写《十八世纪英国思想史》等著作。

)她的作品总是在探索自我生命处在某一阶段中意识发展的趋势和可能达到的深度。

“《到灯塔去》构成了弗吉尼亚•斯蒂芬童年生活的最后景象;在第二阶段,《出航》给一位年轻女性的知识探索打上了印记;那么第三阶段高潮就是《海浪》,进入成熟期小说家将描绘出意味隽永的生命经典性轮廓。

”(引自《弗吉尼亚•伍尔芙——一个作家的生命历程》(英)林德尔•戈登著,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第一版P162。

)而无疑,《达洛卫夫人》更是一部具有这种传记性质的小说。

1922年,她那带有实验性质、打破了传统叙述逻辑和充满印象拼贴的小说《雅各的房间》出版,这部小说也是对她哥哥精神成长的一份记录。

该年在西方现代文学史上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年代,与她同年出生也同年死亡的乔伊斯出版了划时代著作《尤利西斯》、T•S艾略特发表了《荒原》。

那一年她年届四十,精神处于相对稳定期。

但随后,恐惧衰老暗影像蛇一样啮噬着她那脆弱神经;同时在心灵上她也没有完全摆脱精神疾病对她的影响,她几乎可以察觉到内心深处那股疯狂念头又缓慢袭来。

她只有靠写作《达洛卫夫人》来抵抗心中阴影,却也将这种挣扎的印记留在了小说中。

她曾在《奥兰多》中说:“一个作家的灵魂的每一个秘密,他生命中的每一次体验,他精神的每一种品质,都赫然大写在他的著作中”。

(转引自《弗吉尼亚•伍尔芙——存在的瞬间》伍厚恺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P1) 《达洛卫夫人》是她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现代主义长篇小说。

它犹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以一天生活来刻画人物心理时间上的一生。

漫长生活经历涌入人物意识河流中,不时在内心激起沉思、回忆、追索、感想、体悟生命的浪花,汇集着人物心理五彩缤纷的印象图案。

吴尔芙完全摒弃了传统小说写作手法,开篇起就直接进入人物心灵世界。

小说由两条并行不悖线索组成,来映显两个截然不同人物的内心。

克拉丽莎•达洛卫是一位中年妇女,她丈夫是国会议员。

六月早晨,她出门买花,要为有首相参加的晚宴做准备(这一情景与《时时刻刻》中纽约女编辑出门买花相同)。

那天阳光明媚,清风微拂。

大本钟不时发出深沉悦耳之音。

她思绪飘动,想到三十多年前同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和彼得正在恋爱。

但她最终没有嫁给喜欢冒险的彼得而是嫁给了稳重的达洛卫先生。

彼得将要从印度回来,她想,要是当初嫁给了彼得,她的一生会怎样?

伦敦街头上的声色光影不时触动她的联想。

小说还有另一条线索:赛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退伍老兵,因受炸弹惊吓而患精神疾病。

当达洛卫夫人在花店内听到街上传来一声汽车火花器发出巨响声时,他在街上游荡也听到了。

最终,他为摆脱时时袭来的内心惊恐跳楼自杀。

夜晚,达洛卫夫人在晚宴上听到宾客中有人说起赛普蒂默斯自杀消息,内心震动。

他们是两个阶层的人,彼此互不认识,但在内心深处却对时代有着相同的感受。

小说真实反映了第一次大战后现代西方人焦虑、困惑和恐惧心理。

四 在此我们可以看出《时时刻刻》中自杀的诗人理查德对应着《达洛卫夫人》中的赛普蒂默斯。

他们同样怀着内在不安生存着:一个在战争中留下了精神疾病,一个患上了爱滋病;都是时代烙印的反映,象征着不同时代却同样在人们心中所造成的疾患。

然而,即便是赛普蒂默斯这样一个略显突兀的人物(相对于吴尔芙的生活世界来说),也是吴尔芙拿来印衬达洛卫夫人精神侧面的。

吴尔芙曾在一封信中说,她必须通过赛普蒂默斯的性格来完成达洛卫夫人的性格,她所“部分意识到的生命枯竭感正是要通过那个疯子的病态作戏拟性表现”。

(引自《弗吉尼亚•伍尔芙——一个作家的生命历程》P273) 如同吴尔芙想通过达洛卫夫人和赛普蒂默斯这两个人物来探询自己内心深渊一样,在《时时刻刻》中,作者坎宁安真正意图也是要通过书中人物综合再现吴尔芙的精神世界,尤其是布朗夫人和女编辑克拉丽莎这两位女性;他想看看假如吴尔芙生活在50年代和世纪末的美国会怎样。

无疑,布朗夫人和女编辑克拉丽莎都有着吴尔芙的影子,她们都是射向吴尔芙精神生活的一个朦胧投影。

20世纪50年代美国正处在经济复苏期,布朗夫人就像达洛卫夫人一样生活富足,但却精神萎靡,内心总有一种像是被悬浮在空中的惶恐不安的感觉,生命的无意义意识时时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正是吴尔芙心中常常难以摆脱的感受。

而纽约的女编辑在街上耀眼的阳光中似乎感到总有一丝不祥的阴影在笼罩着她,直至最后她受到死亡冲击,这一切也都是吴尔芙生命历程中的主题。

在《时时刻刻》中,作者还赋予布朗夫人朦胧同性恋倾向,而到20世纪末的女编辑身上,作者索性将她塑造成同性恋者,这是在暗示忧郁孤寂的吴尔芙如果处在20世纪末期,她原有的回避社会的心理倾向很可能发展成同性恋性心理倾向。

另外,布朗夫人的名字也不是没有来历(其实在《时时刻刻》中所有人物都可在《达洛卫夫人》中找到对应)。

吴尔芙在一篇《贝内特和布朗夫人》文章中虚构了一位坐在火车上的老妇人形象,她称布朗夫人为“永恒的”和“人性的”,“是从英国文学开往另一时代”的“幽灵”。

(见《论小说与小说家》吴尔芙著,上海译文出版社P308) 所有这一切都在表明,坎宁安是在将吴尔芙作为一个精神个案进行研究,它像一面放大镜,放大了吴尔芙的生存意识,将她精神历程放在整个20世纪中的一个更为宽泛和更长远的背景上来进行考察。

而他将这部小说命名为《THE HOURS》更是泄露了这一点。

因为吴尔芙在撰写《达洛卫夫人》的初稿中就是将小说题名为“THE HOURS”。

五 《时时刻刻》是一部知识分子式的小说。

作者是以小说的形式对吴尔芙精神世界作一次遐想式的探询和论证,以及对她性格的可能性延伸进行了艺术上的重塑;而同时他又通过20世纪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不同时代女性的精神风貌,来反映西方整个20世纪的精神特征。

这一双重目的,构成了这部小说不同凡响的品格。

这是一部对吴尔芙遥遥致以敬意的小说,是对《达洛卫夫人》文本所作的一次歌唱性礼赞。

它弃绝了现实的喧嚣,直接沉入人性深处,揭示了现代社会中人们内心的紧张与焦虑,以及对存在产生的倦怠感和疏离感。

它关注精神内的骚动,努力挖掘人物背后的“美丽的洞穴”(吴尔夫芙语),以一束智性之光照亮她们丰满的意识,刻画她们心灵的影像,质疑生命的本原。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位女性都是精神领域内的自我放逐者,她们游离于时代,同时又以自己方式固执地抗拒现实。

她们在《时时刻刻》中交叉出现,犹如一次相互轮回、一次在特殊时空内的重逢,原先她们独自的精神幽吟在这部小说中汇成了女声合唱曲。

正是这种独特的精神吟唱组成了这部小说心灵圣歌般品质,一部灵魂的奇书。

富有意味的是在《时时刻刻》序曲中,作者在故事开始前先出人意料地描写了吴尔芙的自杀——1941年战争爆发后某一天她投河自尽。

“她被流水迅速冲走。

就像是在飞翔,一个虚幻的身影,双臂向外张开,头发飘扬……天空的阴影在水面上摇曳不定。

”(见台湾希代版《时时刻刻》P34)这一情景正好与小说第一章描写纽约的克拉丽莎出门买花时面对水面上摇曳的阳光偶有所感遥相呼应。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暗连,是对将要出场人物命运的一个暗示、一次排演、一种影调和一番预言。

它奠定了这部小说挽歌式的基调。

当你读完小说掩卷沉思时,哀婉会有如烟霞般从心中缓慢升起,渐渐占据你整个心灵空间。

六 作者迈克尔•坎宁安(Michael Cunningham)曾被《洛杉矶时报》誉为“我们时代最杰出的作家之一”。

他生于1952年的俄亥俄州,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现居纽约。

1990年他出版了第一部小说《末世之家》(A Home at the End of World)使他一举成名,在该书出版前一年,他将其中一章取出命名《白天使》(White Angel)先在“纽约客杂志”上发表,后被评为1989年度美国最佳短篇小说。

1995年他又出版第二部长篇小说《血与肉》(Flesh & Blood)。

而1998年出版的《时时刻刻》(The Hours)是他的第三部小说。

从他小说出版时间上可看出,他对自己每一部作品都精雕细作。

在小说《时时刻刻》中,他以令人吃惊的方式引导读者穿越小说人物粼粼波光般的意识深处再进入吴尔芙的精神世界,这一奇妙的手法具有无与伦比的独创性。

他创作实践证明了吴尔芙在《现代小说》中所阐述观点:“人生是一圈光芒四射的晕轮,是自始至终环绕我们意识的半透明的封套”。

(引自《论小说与小说家》p8)可惜原作中富有诗性的、极为微妙的语言特色没有在译林版中得到较好的体现。

小说在2002年被拍成电影。

三位女性分别由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尼科尔•基德曼(Nicole Kidman)和朱丽安•摩尔(Julianne Moore)扮演。

值得称道的是、有着上乘表演的尼科尔•基德曼,她在这部影片中扮演了吴尔芙,她出场时那种低垂的冷冷的目光、写作时在笔筒中找笔的手不由自主的痉挛、紧张的肢体语言等,将吴尔芙的敏感、神经质、脆弱和孤傲的心灵表现得惟妙惟肖。

电影同小说一样,不关注外部世界,而是将影像聚焦在人物的内心中,从而构成了一部电影版的20世纪女性精神史。

 10 ) 从《时时刻刻》看女权主义电影的进步与失落

作为女权理论中的一个分支,在躁动不安且结构主义盛行的六七十年代,女权主义电影批评曾以其鲜明的反抗性和解构主义色彩在电影界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女权主义者对好莱坞电影经典结构中隐含的“模式化女性”符征进行了犀利的批评,同时也对电影中根深蒂固的男性主义倾向和性别歧视进行声讨。

作为对后结构主义的呼应,从1972年的美国纽约和英国爱丁堡的女性电影节开始,女权主义电影批评在一段时间内大行其道,一批女权主义电影批评著作相继面世,其中最为著名的包括庄士顿的《女性电影作为抗衡的电影》、劳拉·穆尔维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密切尔的《精神分析与女权主义》等,这些著作无一例外的都站在反男性主体化的立场上,采用不同的方法破译好莱坞电影的影像符码,揭示其中隐含的“性别歧视”和“性向一元论”倾向。

事实上,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在电影文化中的投射,女权主义从问世的第一天,就带有相当的局限性,其目的在于瓦解电影业中对女性创造力的压制和银幕上对女性形象的剥夺,由此不可避免的站在了反电影工业化的立场,更对意识形态的主导性提出质疑。

众所周知,电影服务于观众,是社会意识形态的投影,从精神分析层面上来讲,是精神的实践与释放,旨在使观众获得自我认同或是满足观众“窥视”的欲望,一直以来,电影的工作者大多为男性,而在社会结构中,男性占有着强势地位,这就使得电影制作不可避免的切入男性化视角。

作为一种表象性的叙述语言和大众化的娱乐形式,电影最鲜明地体现着意识形态的制约,同时,在发达的工业化社会中,电影必须要利于消费,最大限度的对观众进行麻醉和腐蚀,改造为“主体”,并被更深地纳入资产阶级的语言、意识形态秩序,成为“国家机器”的一个部分。

女权主义批评试图通过改变电影形态来实现女性主体化,却实际上走上了女性“异性化”的道路,更没有为电影叙事提供令人信服的符码。

《时时刻刻》被评论界一致认为是继山姆·门德斯之后,英国电影对美国电影的又一次伟大冲击,以舞台剧起家导演斯蒂芬·戴德利和编剧大卫·黑尔在英国都是鼎鼎大名,前者的处女作是2000年引起轰动的《跳出我天地》(Billy.Elliot),后者则早在转向电影制作之前,就因创作了一系列反映英国现实的作品而享有盛誉,他的改编剧本中更不乏路易·马勒的《爱情重伤》(Damaged)这样的惊世之作。

尽管是一部完全的男性作者电影,《时时刻刻》仍然体现了传记片的一种新开拓,同时也被认为是女性主义电影新的力作。

影片借助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的一本小说《达罗卫夫人》,把三代女性的命运和处境串联起来,诉说了女性渴求独立、又身陷困境的共同矛盾心情。

影片将剧情巧妙的设置于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的一天,1923年的女作家伍尔芙、1950年的家庭主妇和2001年的纽约当代女性,她们遇到的丈夫和爱人,是宽容的、良的、愿意和睦相处的,但是女性内心的孤独和苦涩,是男性所完全不能理解,难以相通的。

三位女性在心理上的贯通,却使她们之间形同镜中影像,隔着不同时空彼此映照,从而隐喻了女性精神独立的漫漫长途。

《时时刻刻》出现的一个积极意义在于,我们可以借此重新找回从女性解放主义开始至今走过的三十年,客观追溯女权主义电影批评三十年的颠仆不灭历程,体验女权主义的呼声也从激进回复于冷静深挚的思考。

我们可以清醒的看到,在《时时刻刻》中,女权主义电影的内核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激烈反抗和自我解放主义,而是在保持坚定的个体独立性同时,在自我认同中流露出的浓重的焦虑和迷茫,这种变化是后女性主义时代,个体寻求自立后,难以寻求认同的情绪的折射,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女性的压抑不再来自男性的威胁,而更多的来自自我的困惑以及与男性空间割裂后的孤独感。

一、同性情结在《时时刻刻》中,三个主角都有一次跟同性的接吻动作,而影片三个主人公之一,弗吉尼亚是女权思想的启蒙之一,据历史记载,她有过一次同性恋经历,按现代的说法属于双性恋。

表面上看,劳拉亲吻女邻居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影片的修辞格中仍然体现出她有同性恋萌芽。

克拉丽莎则是公开的同性恋,跟恋人同居已十年,并且通过人工授精生了一个女儿。

影片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不同时代对同性恋的态度,片中的同性接吻(或恋情)只是一种符号,一种需要爱、需要活力、需要生命的象征。

女权主义观点面世后的女性电影,开始习惯于把焦点凝聚于女同性恋生活的多个层面,倾诉她们反叛的欲望,有为情所伤的痛楚,亲历离别后的感伤。

尽管剧中人情世故总免不了人群的冷眼相看,但是作者们勇敢地抱定女性立场,关切女人的情感困境。

她们在故事的世界中为自己争得"合法"的权利,让同性之爱不再难以启齿。

在相当一部分女权主义者看来,异性婚姻的家庭制度远非想象中的那样神圣,它更象是男性父权文化中的温柔一刀,伪饰在自然人格之下,实施着缜密的压抑与强制,因此,屈从其下的电影难免也会戴上凄美温存的面具,把男女之爱描述得浪漫如歌。

"同志"电影给了我们另一种视角,从更人生的立场来看待我们文明中的虚伪和暴虐,同时也会让人感受女性人格的真正光辉。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看,对同性情结的渲染,恰恰证明了女性主义者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无助与忧伤,她们在拒绝作为传统的附属品同时,并未找到真正的快乐,而只能在同性情结中找寻慰藉。

二、死亡影片的最大主题是死亡。

它以弗吉尼亚1941年投河自杀为始,以劳拉自杀为终止,中间穿插着克莱丽莎试图自杀的全过程。

弗吉尼亚对来访的亲戚说:“我可能要杀掉我书中的主人公。

”后来她又诠释道:“必须有人死,其他人才能更珍惜生命的价值。

” 影片给人以“眷恋死神”的错觉,把对生活的热望仍透过厚厚的死亡倾向透射出来。

在三位女角的平行线中,克拉丽莎跟另外两位女性有着反衬关系:弗吉尼亚和劳拉都“克服”丈夫的爱而寻求最后的超脱,而克拉丽莎正在尽力给一个已到死亡边缘的人一丝温暖。

三位自杀者有宿命观,不是因为缺乏爱,而是一种连爱都不能弥补的空虚和孤独。

这是一种非理性的绝望,也是女性主义根植的土壤,即女性不能以男人的爱作为自我价值的源泉。

影片的结尾,三个女主角都已坦然的直面人生,那些彷徨和痛苦已然不存在,虽然个人的选择不同——劳拉选择了远离,弗吉尼亚选择了死亡,克莱丽莎则选择了接受,但是最后他们都通过一定途径意识到人生意义的辩证哲理,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克莱丽莎通过聆听劳拉的心灵独白领悟,而劳拉则被背离家人多年后回归时的那种亲切感受而打动(其实这两个人物对于生活的不同选择从某种角度看来正是彼此以后所痛苦和后悔的原因),他们彼此看到了不同选择的共性。

弗吉尼亚则是通过自己的超脱思想——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精神上的病症,其实这也是另外一种生活(影片中他的姐姐曾对她说:他有两种生活,一种是生活在现实中,还有之中是生活在他的小说里)。

正如劳拉所说:“后悔有什么用?

”“这便是我能承受的”。

在当时,那是唯一的选择。

即无论选择哪一种生活,痛苦永远存在,幸福往往是一刹那(克莱丽莎也说过:我当时想,这就是幸福的开始。

我没想到,这就是幸福,幸福就在那个瞬间),她们能做的就只有勇于面对,珍惜一切,不要逃避生活。

一切又正如片尾时弗吉尼亚所言,在领悟真谛之后再抛弃。

我认为这里的抛弃,并不是指否认一切价值的存在,而是抛弃那些缠绕在自己周围和内心的枷锁,同时也是对于他人的一种释放(虽然是不如意的),即便通过死亡来实现。

此时无论那一种选择都已坦然。

对于三位女主人公的最后一次描写超脱而宁静:劳拉和克莱丽莎在关灯之前的脸上带着安详而坦然的微笑,周围的色调和氛围柔和温暖,再也没有了相对以往的压抑和清冷。

而弗吉尼亚缓缓隐没的溪流所散发出的琐碎的光芒,配上行云流水的钢琴声,更是充满了一种对生活的珍惜和感悟,在感觉上毫无一丝死亡的恐惧,反而充满生命力。

三、心灵感应本片的人物设置具有微妙的联系,确切的说是一种命运或者性格的类同和重复,并通过特写,道具和剪辑以及演员的表演暗示出来,产生一种弗洛伊德式的梦境效果。

这种联系是超越性别差异,甚至超越身份和地位的,即是一种普遍现象。

其实除了影片中重点刻画的三位女性,每一个不同人物的设置都很值得玩味(如果你注意仔细比较不同角色的话)。

比如理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弗吉尼亚的男性化的展现,也就是说在对于生活情感的经历上男性和女性有某种相同的困惑(比如他在自杀前的话,和弗吉尼亚的遗言就颇相似,并且影片中弗吉尼亚说过一句非常重要的台词:the poet will die)。

或这也可理解为是一种心理上的反衬(理查在自杀前想起了儿时的情形,也许感到了某种悲剧的重复,这里的剪辑尤为精妙)或许这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再比如弗吉尼亚时代的女佣和克莱丽莎,他们的类同是通过“敲蛋”(可以体会这两处场景人物内心的相似点)以及关于“开门”的剪辑体现出来的。

影片刚开始的剪辑就已经透露出这种人物的性质上的类同和重复,每一次镜头切换前后的两个不同人物在影片后面的叙述中都体现出一种重复(可以发现剪辑处的人物在动作上都非常连续),我认为这种美学处理的目的是要表现出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真实,也就是一种无所不在的普遍宿命轮回。

所以本片不仅仅是一部关于女性抉择的电影,更是关于更广泛意义上的生命与选择,关于解脱与爱,于是在这里,死亡变成了拯救,the poet will die,是为了一种contrast,for other would live better.也正因为弗吉尼亚和理查的死,才使得他们自己和所爱的人得到解脱。

四、爱情、家庭女权主义电影通常是以颠覆社会结构和传统家庭模式为基准的,这种模式常被看成是“男性家长制”的王国,而女性则是附属品和二等阶级。

开场的一组三个年代交织的长镜头终止于维吉妮亚,她从楼上下来,对丈夫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

当对方逼迫她进餐,维吉妮亚又以灵感突发为由,甩赖地要求上楼写作,虽然只是头微侧、嘴轻撇,但此目光与后来对仆人、姐姐完全不同——夫妻生活虽被其精神病史困扰,但仍幸福——从维吉妮亚对丈夫拿自己无可奈何时孩子般得意的窃笑,不难看出她们的恩爱。

结尾处1923年,莱纳德与维吉妮亚对坐在壁炉边。

当莱纳德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很愚蠢?

”维吉妮亚对他的态度明显异于他人,认真作答了:“死是为了突出活的价值,要加以对比。

”姐姐觉得她疯狂,佣人觉得她错乱,然而和丈夫在一起,静静对面而坐,对她来说却是极大的幸福,因为他理解她、爱她——哪怕因为何去何从在车站大声争吵,丈夫面前的她仍然幸福——这与后面,老年劳拉对克劳莉萨的评价“你是个幸运的女人”冥冥中不谋而合。

结尾处另一场,劳拉一边偷偷啜泣,一边敷衍着丈夫,大概此刻,她清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的自己——决定了人生的重大选择。

摩尔这场戏的表演出神入化、无以伦比。

卸妆后进入寝室的劳拉在昏黄的灯光下明显呈现老态。

接着下场戏,老年的她登场。

克劳莉萨不解的是,既然这个老女人知道抛弃家庭、抛弃孩子是作为母亲最恶劣的事,她却能不为所做的一切而后悔。

也许,在精神世界与肉体欲求的夹缝里妥协生存的克劳莉萨永远不会懂,反倒是她女儿毫不吝啬地给了劳拉——为自己而活的精彩的女人一个热烈的拥抱。

五、宿命 维吉妮亚散步前,丈夫一句牢骚惹恼了她,但很快小说女主人公再次牵动了其全部精力。

“她在死着……”维吉妮亚默念,身后整齐穿过的学生路队暗示着时间的流逝,连微风拂来时律动的花草也是。

行人走下她眼前的阶梯,都从其右手边的岔口下去,而她孤独地坐于长椅却对应着左手边的岔口,中间一道低矮的栏柱仿佛注定了她与人群的隔绝。

正如莱纳德追赶维吉妮亚时,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车站的方向,而不是另一边,虽然片刻迟疑过——一切都是冥冥宿命。

接下来车站的戏无疑在点明中心思想: “我没有义务为别人进食!

”“我有权利选择我生活的处所!

”“这是人性!

”“我在这鬼地方一天天死着!

”“心如同沉入无尽的黑暗的泥潭!

”……面对维吉妮亚的爆发,莱纳德对她无比的爱与宽容令人感动,当开往伦敦的火车进站时,她终于妥协——其个性不被社会、亲人所容,只能对至爱的丈夫绽放,然而爱又不忍让她把痛苦都让他承担,于是再度收敛、再度自我压抑。

这场戏末了,维吉妮亚一句干涸的“你无法从逃避人生中窃取安宁!

”铿铿然掷地有声。

这既是说自己,也算对刚才放弃自杀的劳拉重新面对人生作总结,并更像告诫因情敌路易斯出现而气急败坏手忙脚乱的克劳莉萨——最终,克劳莉萨渐趋平复,翻过了往事——光阴早已流去,念念不忘只是徒劳。

情节流动到克劳莉萨母女的对话,“某个清晨醒来,你发现自己迎来了幸福的开端,发现未来有无限美妙的可能,但你错了——那一刻就是幸福。

”克劳莉萨在情敌离开后,勇敢地承认她失去了理查——毕竟她们有过幸福了。

作为一个当代电影理论的流派,女权主义批评的独特文化背景,决定了它激烈的批判立场和高度综合的方法论基础。

它从分析好莱坞经典电影入手,批判并试图颠覆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语言和意识形态结构,它对主流电影的解构和批判尖锐而深刻。

作为一种纯粹的批评性理论,女权主义的理论活动在立场和方法上自觉地与电影创作实践疏远了距离,即不是建设性地、而是批判性地对好莱坞电影进行了详尽地解构分析,维护了理论形态自身的自足性和政治、美学批评的独立性。

在社会结构并未有按照预期转型时,电影的工业化本质没有实质性改变,男权主义依然故我,女权主义者们因此感到烦躁不安,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们感受到身体承载着沉重的生存压力,反传统的写作本身不断刺激着影片创作,也不断谋求着生存空间,当然,随着相当一部分社会问题的迎刃而解,女权主义电影也在不断改变着自身形态。

在最近的影片中,女性主义电影开始着力刻画那些有力、复杂而又重要的女性形象,以激发女性观众的再思考。

女性开始接受自己的生理特性,她们力图“从一个独立的、敢想敢做的单身女人变成一个母亲,但仍希望保持属于自己的那份自由”。

是对女性的从属地位观点和所有西方民间传说中关于“力量”描写的一次挑战。

事实上,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许多女权主义电影虽然大胆奔放,无拘无束,敢于打破一切禁忌和既成观念,却对自身形象造成了一定伤害,女性的欲望展现和性别自觉,常常被反复表现并成为争议的热点。

仅以最受争议的《罗曼史》为例,这部由女导演卡特琳娜·布雷拉执导的电影,描写一位名叫玛丽的中学女教师,因男友性冷淡而饱受压抑,她另觅新欢,在一系列扭曲和病态的经历中,企图寻求解脱和慰藉,显示了一种反常的心理。

诚然,布雷拉“表达了一项女性主义的基本诉求:挑战和质疑男权式的女性消费化表现,要给女性欲望以自足的表达空间”,但是,这种诉求和反叛的非理性和变态化,本身也走上了备受质疑的途径。

因此,它在法国引起了激烈的争议,赞成的和批评的意见泾渭分明。

有人认为,“《罗曼史》传达出一种深深的悲观厌世情绪,而它对整个世界的把握,最后也陷入了虚无”。

这种尖锐的批评反映了对该片偏执的创作倾向的否定。

然而,“法国电影的风格,就是各人不同的风格”,这句话用在女导演们活跃多向的创作探索上,也是恰如其分的。

另外,电影的商业化以其强大的包容性影响了女性主义的纯粹立场,许多男性趣味的题材,转嫁为表面上的女性立场,在辅以一定程度的关怀主义,就足以穿上女性主义的外衣,一方面消除女性观众的抗拒情绪,甚至引起她们的关心和好奇,另一方面招揽窥奇的观众入场。

例如,著名的女权主义电影《末路狂花》,就被指为旧酒新瓶,不过把传统公路电影类型翻新,把亡命天涯向法律挑战的男性角色改为女性,其内核仍只是一部中性的类型电影,主题也是毫不新鲜的追求自我和解放的代价,暴力的自毁性、个体自由与社会规范的矛盾等。

关键在于换上两位女性为主角,令不少女权分子满足于“男性做的事,女性也可以”的目标,却远离女权主义提倡的独特女性价值如责任感、平等、尊重等主题。

用女性主义分析来电影,通常是把电影作者界定为一种具有明显的女性特质和企图从自身欲望出发的再现者,通常他们还要针对特定的女性观影者,并以种种经典的心理分析来阐述影片文本的操作,这是一种带有局限性的冒险,它间接阻碍了电影的主题上的广度扩展和深度探求。

女权主义者在电影中,如果只是通过表述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处处受挫来表达自己对男性的失望,或是以大胆直露的镜头和禁忌话题,故意挑战色情和艺术的界线,并以此作为自己女性独立的宣言,那就陷入了纯粹为斗争而拍摄,为证明而证明的怪圈。

在这个坚硬疏离的世界中,女人可以拒绝邀舞,让孤独沉默。

却不应该停止追诉关怀与爱;即使不必求助于世俗的认可,不假于男人恩威并施的情欲,却不应该停止温情的一次注视;曾几何时,晓风烟柳,痴情男女,或是清河隔岸眼波流转,或是人丛背后两手不经意的轻执,便已然心动。

纵使女人自己,也难舍纯然婉约的风情,女人注定应该美丽,爱情注定应该地久天长,女人的世界需要冷静的自省同时,更需要男性世界的真实关注。

《时时刻刻》短评

夫人。生,抑或是死?

5分钟前
  • Cpt. 切尔卡西
  • 还行

原声赞~!!貌似阿玉的光与影访谈用的就是里面的音乐

7分钟前
  • 淡淡淡如
  • 还行

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也许是因为,我的整个人生不过是一座存留完好的水下游乐场。他人于此间无忧嬉耍,我却在每分每秒的缝隙中独自窒息。

9分钟前
  • 雾港
  • 推荐

除了唯美到不行的配乐听得很是享受外,我真的对故事内容没那么有感觉!—— “美丽的演出,极度关注生活的导演,《时时刻刻》从开始到结束,都紧紧抓住你的心,让你的眼睛须臾不离银幕,这是一件艺术品。”-拉里·金 —— 不同的时空里,她们的内心深处,关于死亡的挣扎与抗争,没有停息,时时刻刻。

14分钟前
  • Panda的影音
  • 还行

影片最令我感动的地方在于他对于女性内心极度敏感脆弱的真实写照和他充满博大的悲悯之情。

17分钟前
  • 于念慈
  • 力荐

作家果然是很危险的职业,那种精神折磨我等人难以理解。 @2013-02-26 21:55:33

18分钟前
  • RabbitG
  • 较差

想看:这部必看!为什么“如愿以偿的死了”不可以被歌颂,为什么只有“战胜死亡”才是可歌可泣的。伍尔夫: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看过:啊,这就是作家吗……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所以选择去死?更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一部分人吧……演员演得很好,电影色彩、取景都很美,但主题确实不太合我的口味-_-||

19分钟前
  • 海风
  • 很差

每个人都有无法直面人生想死而没有死成的时时刻刻

21分钟前
  • 叶酱
  • 推荐

自杀会去地狱的,别搞得这么范儿。病态的文艺女害人害己。

23分钟前
  • 秋刀鱼
  • 较差

我只能承认:我绝对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文艺女青年,就因为我不喜欢这部冗杂的电影,就因为我看不懂矫情狗血的情节,就因为我直到看完也没看出哪个是妮可·基德曼,就因为我实在无法理解化妆师为啥要给尼可化那样的妆?!

28分钟前
  • JanuarySecond
  • 很差

一群文艺人吃饱没事干 整天思索着生活的意义 非要感觉自己生活的空虚 寻不到自我 难道你就不能自己去尝试不同的活法 等你妈的没饭吃的时候我看你就能饿着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妈的 浪费我2个小时 看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

33分钟前
  • 空城
  • 较差

是我的认识度不够么,没看过评介的的话谁能知道这是在说女性和女权,只不过是三个平常生活中有着幻听和轻度抑郁症的神经质女人罢了

34分钟前
  • 牙尖熊
  • 还行

我几乎要羞愧,为我既不能共情也不想共情。这大概是我的损失。

38分钟前
  • 昆德拉密度美学
  • 还行

我已经认识到人生并且热爱生活,享受幸福了。所以这类思考人生的自杀性精神衰弱的电影真心对我不需要了。但是,拍摄手法穿插拍的很好

43分钟前
  • BIGD
  • 较差

因为上次看的时候还太年轻且字幕不畅,于是又把它翻了出来看了一遍 这一遍最深刻当属动人心魄的音乐 但les题材直面自杀、人生的议题时……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110521

44分钟前
  • 糖烘烘
  • 还行

比 why women kill 复杂一个维度,why woman die.

49分钟前
  • 康堤
  • 推荐

幸福的人看不到不幸的人眼前的暗,不幸的人感受不到幸福的人眼里的光。

53分钟前
  • 岛上的夏奈
  • 力荐

在我开始分得清三个气若游丝的文艺女谁是谁的时候,也差不多演完了。。不知道说什么,为自己的性取向而挣扎?音乐倒是不错~

56分钟前
  • Mistoffelees
  • 较差

将一个宏大的女性主义话题作为主题,三个女人通过一本《达洛维夫人》串联起来,虽然深处的时代不同,但都面临着关于生活的抉择,对死亡的主题一直贯穿始终。直面人生,了解人生的真谛固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生而为人仍然不能放弃这种追寻。要想把人生看透,就要真实面对人生,去了解其本质,最终了解本质后,就会热爱生命,然后才舍得放下。

1小时前
  • 高詩遠
  • 推荐

看的不专心,但电影本身就没吸引力,故事也无共鸣

1小时前
  • 球爷
  • 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