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個月,又在電影院看了一遍。
有些多出來的想法。
1. 家福女兒是01年出生的,而與她同歲的Misaki是23歲,說明故事設定是在2024年。
現在已知全世界並無multilingual劇院,是不是以此說明濱口對這種藝術形式的未來抱有期待呢?
2. kōshi跑去追那個偷拍他照片的男人,但並無給揍人的特寫。
這次看發現了遠處有幾個群演在往公園的方向張望。
3. kōshi和家福在車上那次談話,正好是在他揍完那個偷拍的人之後。
他續講音所編的那個故事,而故事的結尾正好是「我殺了人,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4. 關於《萬尼亞舅舅》這部戲。
家福飾演的萬尼亞所讀那段台詞,一共出現了三次。
他也落淚了三次。
我把這段戲當作是他自己的戲,正如他說,契诃夫的文本有巨大的力量,能把真實的他從中拽出來。
兩次戲內,一次戲外,而這三次分別代表了他的不同階段。
一次是在劇院演出時,講出台詞之後跑到後台情緒失控。
一次是躲在車庫不想回家,怕回家後就會面臨與音的分離。
這是一個巨大的轉折,也是他不願意再飾演萬尼亞的原因。
第三次是故事結尾部分,家福被索妮亞手語所表達出來的更加強大的力量所接住了。
他的這次落淚是有神性所在的,因為索妮亞的角色就是一個接近於宗教意義上的天使的化身。
她的無聲,和從身後擁抱家福的動作,與音彌留在磁帶中的聲音,和她如同鬼魂一般的身份作比。
有形無聲,無形有聲。
而家福在最後還是選擇了把痛苦留在過去,以一種實體(非戲中人)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
他決定離開他曾經所依賴的記憶,正如垃圾焚燒廠那段戲之後,磁帶便未再出現。
我想這也是結尾他選擇把車給Misaki的原因。
——“永恒男性”、虐恋以及2022年的奥斯卡三年前的奥斯卡颁奖典礼,尚未把新冠问题摆上台面的美国,还不知道雨中好莱坞星光大道上即将开始的这场宴席,将在回忆中被定格为人类美好时代的回忆终曲之一。
那一年,韩国导演奉俊昊和他原汁原味的韩国电影《寄生虫》冲出亚洲走向美洲;紧接着,2021年的奥斯卡,中国导演赵婷带着她原汁原味的美国电影《无主之地》在别人家的赛场上玩儿别人的运动玩成了赢家;然后,2022年的奥斯卡,日本导演滨口龙介……等等,如此按部就班,确定不是东亚三国均摊大饼的操作吗?
如此看来,是不是说2023年的奥斯卡黑马桂冠,将顺势移交某泰国导演之手?
当然,这种阴谋论只是个玩笑。
主要原因在于,今年的这部东亚黑马《驾驶我的车》,令人“一言难尽”。
故事是这样的【剧透警告】:中年戏剧导演家福,与身为编剧的妻子音,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床上,本是一对般配和谐的佳偶,谁想,家福却突然意外窥见了妻子与某当红小鲜肉男演员的床战。
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着举案齐眉、如胶似漆的“和谐”生活。
我们得知,二人四岁的女儿多年前因病早夭,家福也患上了先兆白内障,进入失明倒计时。
女儿忌日后不久,妻子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
两年后,家福应邀去广岛执导契诃夫的经典话剧《万尼亚舅舅》,貌不惊人的年轻女司机被他每天路上播放的剧本录音触动,向他讲述了自己与母亲之间爱恨交织的回忆,这份忘年友谊,最终打开了家福的悲伤心结,让他成功执导并主演了《万尼亚舅舅》……从梗概听上去,是个无争议的好故事,并让人联想起几年前的电影《第一人》对伟大的登月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人生故事的主题提炼:一个男人大老远跑了趟月球,就是为了找个没人的地方、为自己夭折的小女儿哭一场。
每个男人从小到大,都在不同程度上,接受过不同版本的“永恒男性”教育,可大体概括为两点:男人不该有感情、男人必须买单。
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哥哥、老牌资深渣男奥勃朗斯基,认为婚后过分“老实”的列文状态令人堪忧:“(你的生活)作为一首田园诗,这一切都很好,可是要一辈子这么生活,这就不够了。
一个男人应该是独立的,他应该有男人的兴趣。
男人应当像个男人。
”当新冠疫情夺走了全世界多数女性的工作机会时,很少有人提到,它同样夺走的,还有多数男性的家庭生活。
男权社会要求男性必须工作,赚钱,为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男人们年纪轻轻开始吸烟,喝酒,把身体搞坏,把感情深藏,像一只只困兽,最终变成一个个“老死头子”。
2020年7月,威尔·史密斯和妻子在一次采访中,公开了他们之间是“开放型夫妻关系”。
上个月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他因为嘉宾开妻子的玩笑,上台打人,虽然仍得了影帝,还是被处罚未来十年禁止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
一个成功的、对世界具备影响力的男人,内心经历着怎样的喜乐哀愁,我们并不关心,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把他出丑的样子做成了表情包。
男人也被男权社会搞得很难。
在《驾驶我的车》中,男主为保全(两人)颜面,维系夫妻关系,几乎煞费苦心地伪装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让老婆绝无可能怀疑他对她出轨的知情;老婆死后,面对她愈发嚣张的情夫,他不但以礼相待,还选他做了自己新戏的男主角,并与其成了推心置腹的酒友。
最后,对方在车里对他大讲自己跟他老婆的鱼水之欢,男主非但全不动怒,还为因此而终于听到了老婆跟自己做爱时不曾对他道出的玄幻故事的结局,而感动落泪;而且(是的,还有而且),原来对老婆偷人这事儿,他早有所知,眼前这位小鲜肉,也并不是她的第一个情人。
此刻,我近乎期待《老男孩》中那血肉横飞的车内爆头戏码,压抑了半部片子时长的悲伤与愤怒,在情夫近乎炫耀地叙述自己跟男主妻子的床第之事时,怎么也该爆发了。
然而,没有,男主不但没有爆他脑浆四射,而且感动了,不但他感动了,开车的女司机也感动了,被小鲜肉的这份“诚实”感动了……(妻子所创造的)艺术,超越了一切凡夫俗子的常规情感的边界,让他朝着那个“永恒人性”(即“永恒男性”)的概念奔去,他试图让自己的爱超越凡夫俗子的一切情感边界,在那里,再大的创伤和恐惧也撼动不了他的平静,再明确的背叛也别想瓦解他的婚姻,他在对妻子情人的饶恕甚至大爱中,彻底摆脱了艺术的反面:庸俗。
至此,艺术家(导演)同样抛弃的,是他作为凡夫俗子的观众,以及他们心中蠢蠢欲动的道德条款,让我们对人物选择的一切质疑,都成了一种狭隘。
每个电影故事中,都藏着一个救世主。
而这个故事中的救世主,其实正是“艺术”本身——契诃夫用自己的作品,打开了所有片中被悲痛幽闭紧锁的心灵,他老人家从岁月深处伸出的手,让一个个活在人生创伤废墟中的行尸走肉再次喘气,把他们集结在一起,甚至让睡别人老婆、打死偷拍粉丝的小鲜肉,在被警察抓走的一刻,都因终于在舞台上重获新生而显出一种英勇就义、死而无憾的豪迈。
作为凡夫俗子的我却一直在惦记,如此大规模、结构性地引用契诃夫,到影片结尾、重要主题呈现都是由《万尼亚舅舅》的戏剧结尾充当的地步,虽是公共版权,也真的没有一点问题吗?
契诃夫早已作古,但您的电影票钱及奖金,就真好意思全部揣进自己的兜儿?
还是说,这其实是导演在用拍一部电影的方式,写了一篇《万尼亚舅舅》的赏析文章?
忘了是哪位智者说过,相对于知识分子来说,老百姓是比较难骗的——你跟知识分子甩些大小道理、讲些天花乱坠的玄学,他们连地球是方的都能相信。
你跟老百姓说地球是方的,他们只会说:你脑子有病。
用艺术家的眼光去欣赏这部电影,你也许会在“信艺术、得永生”的禅意中与人物及他们的创造者心有戚戚,在故事世界中,享受那些仿佛在故意打破情感定义的粗暴抉择;但如果你内心的凡夫俗子还是闭不上嘴的话,他一定会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说:这些人脑子都有病!
这其实是一部关于虐恋的故事。
当爱遇上人性里颠扑不破的幽暗,虐恋便产生了。
古今中外,这类故事长盛不衰,从《呼啸山庄》到《巴黎最后的探戈》,爱与暴力的模糊边缘,是文学、艺术、电影都热衷涉足的探索领域。
爱、背叛和死亡,是虐恋故事的三个要素,而恋情的双方,包括但不仅限于男女之间,虐恋的关系,也包括但不仅限于爱情。
在2017年的黑马影片《伯德小姐》中,有这样一番经典的母女对话——“妈妈,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爱你。
”“不,我是说,你喜欢我吗?
”“……我愿你做最好的自己。
”“爱”和“喜欢”无法同步,便会导致不同程度的虐恋。
而现实生活,往往正是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和喜欢无休止的挑战,让它们几乎永远无法同时发生或齐头并进,这正是人类情感关系的痛点。
当这种矛盾处理不当、走向极端时,暴力便会发生。
《驾驶我的车》的男主角反抗的,正是内心暴力的发生——如《圣经》中描述的那样,“不嫉妒,不自夸,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包容,相信,盼望,忍耐,永不止息”,如果爱是这样,那它就是对自私彻底的违背。
但自私,却是人性最显著的特征。
一个完全不自私的人,便脱离了人的范畴,一个成功摆脱自私的角色,便失去了观众的信任,丢掉了电影最在意的东西——人情味。
同是讲述家破人亡的男人的故事,《海边的曼彻斯特》道出了悲怆对人的摧毁,在与回忆短兵相接的较量中认输,这种诚实让它赢得了观众的信任。
《驾驶我的车》却在临近认输的每个节点,都突然杀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在他的回避、保全甚至宽恕背后,归根到底,都仍是作为一个“永恒男性”的骄傲:你绿了我,我不但不戳穿,还跟你的情夫成了哥们儿,我为你留在他床上却没有留在我床上的艺术创作而感动,我甚至到你死后,还觉得咱俩之间错的人是我,我内心被愧疚(而不是委屈)折磨,因为我恨自己没能给你个机会向我坦白,没能更主动地原谅你……越说越离谱,越听越糊涂,用艺术家的话讲,就是“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你其实是个受虐狂,你从艺术中学会了享受痛苦,咬紧牙关说出的每一句“我不疼”,听着都仍缺乏直面惨淡的勇气。
正如《松子被嫌弃的一生》,人物任由别人欺负到某个点上,再不热血奋起,观众就会出戏,认为这人有毛病,感动变成嫌弃,眼泪变成嘲讽。
在虐恋的叙事中有个微妙的度,那就是,被虐的一方绝不能像个圣人,因为一切的“恋”都仅存在于两个“人”之间,虐恋是他们幽暗而破碎的部分彼此撞击,所形成的爱与暴力之间难分难解的纠缠,而不是圣人自我陶醉的独角戏。
被嫌弃、被虐,以及伟大的艺术本身,都无法构成让一个成圣的力量。
人就是人,人被绿了就该下头,被妻子的情夫挑衅,理当愤怒。
虽然如此美国的奥斯卡高度肯定了如此不美国的《驾驶我的车》,并见证了威尔·史密斯突然爆发的愤怒,我还是想说,如果你的老婆给你带了绿帽子,最正常的反应恐怕还是寻求婚姻辅导、并考虑离婚。
你不必逞强做个圣人或艺术家,痛苦与荣耀之间没有必然关系。
同理,若有人将你的幸福定义为不务正业,你也不该觉得羞耻,而应该告诉他们:别来教我怎么做个男人,别来驾驶我的车。
要像列文在听完奥勃朗斯基的“男人讲座”后那样,把身子转过去,说:“明天要早起,可是我谁也不叫醒,天一亮就走。
”最初发表于《时尚先生》2022年4月刊 “王安安&Justin Saucedo 电影专栏”
车选得非常应景,Saab的品牌特质和男主非常契合——理性,内敛,进取,外加些许直男。
这部Saab 900 Turbo曾经作为詹姆斯·邦德的坐骑出现在80年代早期的三部《007》小说——License Renewed(1981),For Special Services(1982)和Icebreaker(1983)中,也侧面暗示了男主曾经事业的辉煌。
此车技术非常超前,以至于油管上有人将其称为“那个时代的特斯拉”:1. Turbo,即涡轮增压技术。
现在已经普及的涡轮增压技术,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排气气流驱动一个压缩机,将空气压缩送入气缸,使得小型发动机能够产生更大的动力。
Saab不是这项技术的发明者,也不是第一个把涡轮增压应用于汽车的制造商,但却是第一个将这项技术大规模生产的汽车制造商。
涡轮增压技术的普及最大的问题在于耐久性,为了向公众证明自身技术的可靠性,Saab于1986年在美国Talladega环形跑道进行了一项世界纪录挑战,使用原装市售车辆,只换人不换车,连续高速行驶16天,累计里程80000公里, 平均时速213.691公里/小时,这个将近40年前的纪录放在今天来看都多少有些魔幻。
但这代表了Saab的品牌特质——技术与进取。
2. 迥异的动力系统的布置形式。
笔者第一次看到Saab 900的设计差点惊掉了下巴。
先简单进行一下科普,对于传动内燃机汽车来说,发动机/变速箱经典的摆放形式基本有两种:横置——发动机/变速箱轴线与车轴平行,纵置——发动机/变速箱轴线与车轴呈90度角。
产生这样区别的原因在于驱动轴的位置,如果使用前轮驱动,发动机横置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反之如果采用后轮驱动,那么纵置便更有利于布置中央传动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前轮驱动结构不能使用纵置发动机布局,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奥迪,因为奥迪兼有前轮驱动和四轮驱动两种驱动形式,因此奥迪有理由使用前置发动机纵置结构,但随之带来的问题是,变速箱结构会更加复杂。
Saab 900 Turbo的设计非常有趣,首先和传统发动机/变速箱串联式设计不同,发动机和变速箱为上下布置,即发动机被变速箱顶起直接装配在变速箱上方,这样变速箱上端盖可以直接作为发动机的油底壳,同时可以压缩纵向空间,非常聪明,但随之带来的问题是,整个动力总成的重心太高,以及整机高度过高塞不进机舱,对此Saab的解决方案是,将直列4缸引擎倾斜摆放,解决高度和重心问题;其次是离合器的位置,用作动力接合/切断的离合器通常位于发动机变速箱之间,这也导致维修更换异常困难——需要将整个发动机/变速箱拆下,Saab的设计实际是将发动机沿纵轴线调转了180度,再通过链条连接发动机曲轴和变速箱输入轴,也就是通常向后的离合器被转到了车头的位置,非常易于维修。
目前为止我还没见到过第二台这种设计的前轮驱动汽车。
3. 发动机盖开启方式。
浑身都是戏的这车连发动机盖的开启方式都和正常车不一样,正常车是向前,而这车是向后的——和很多跑车一样。
开启方式异常复杂,解锁后需要先将整个机盖整体向前拉,然后向上翻转,但姿态非常艺术。
4. 独特的钥匙孔位置。
保时捷和Saab应该是世界上唯二两家钥匙孔不在转向柱上的汽车制造商。
保时捷的钥匙孔在转向柱左边的中控台上,Saab则改到了手刹前面。
造飞机的瑞典工程师认为,这样的设计在碰撞中可以提升安全性。
5. 手刹。
是的你没看错,现在世界上99%的汽车,手刹都是作用在两个后轮上的,而Saab 900的前期款相反,作用在两个前轮上。
Saab的工程师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美国人很喜欢在自家门口的斜坡上把一个车轴支起来自己修车,一些比较倒霉的车主因此经历了特技时刻。
6. 左舵。
细心的人会观察到电影里的车是左舵的,而日本是个左侧行驶的国家,也就是说正常应该是右舵。
这里有一个梗,日本虽然名义上为右舵但并不排斥左舵车上牌,于是路上出现很多诸如奔驰S之类的左舵的进口车。
另一个点是,Saab 900这部车实际上存在符合日本法规的右舵版本供应英国市场,但电影中呈现的依旧是原汁原味的左舵版,而且选择了一台大红色,在日本的雪中非常漂亮,要知道在欧洲市场红色并不是主流,Saab 900保有量大的颜色是黑白银。
最后插句题外话,在右舵国家里开左舵车始终什么体验?
首先,会很不方便,比如停车场入口机器是在反方向的副驾驶一侧;其次会有安全隐患,无论左侧还是右侧通行,不变的是主驾驶永远靠近路中央,片中这种开法相当于坐在副驾驶开车,视野是严重受限的,也许主角的车祸于此也有关。
同理,副驾会被移动到路中央,本来是看路边风景的结果看到的确实对象车冲过来,笔者曾经在德国搭乘一台右舵英国牌照的车,说实话作为一个老司机坐在副驾差点被吓尿。
7. 片中渣男小白脸开的是沃尔沃V40,沃尔沃整个产品线里最低端的产品,也是一部瑞典车,符合他的人设。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台湾女坐在外侧,因此这部沃尔沃是符合日本道路规范的右舵车,和主角的Saab也算是遥相呼应。
从两车并行的镜头看,小白脸的沃尔沃在慢车道,主角的Saab在超车道,在被超车时突然加大油门非常不礼貌,多少可以反映出渣男的心绪,最后不出意外的在下一个弯道撞了。
Drive My Car,你能開好自己的車嗎?
廖偉棠金球獎出爐,濱口龍介的Drive My Car(台譯:《在車上》)果然奪得最佳外語片,同時它也在美國國家影評人協會獎成為大贏家,獲得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編劇。
去年它的成績也昭然,康城影展最佳劇本等三個獎,亞太電影大獎最佳影片最佳編劇,以及許多獨立影展的獎項。
看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幾乎是囊中之物了。
Drive My Car的編劇尤其見功力,也許你會覺得,有村上春樹的原著在,改編劇本有什麼難的?
但村上原著一來是短篇,二來他一貫雲淡風輕地把戲劇性藏得很深,這都是電影長篇不可能遵從的。
於是濱口龍介(也是編劇之一)必須在原文本上開創更多重世界,同時又不失去原文本的主旨與韻味。
原著裡的故事並不複雜:一個失去妻子的男人,和妻子的舊情人相遇,並向自己的女司機傾訴。
但這三者之間的「緣分」,足以讓濱口龍介窺見人世間無所不在的傷痕,然後他嘗試紀錄和修補。
濱口首先找到的,是和Drive My Car處於同一本村上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裡的短篇<木野>,裡面木野目睹妻子出軌的情景——還有經過漫長的逃避之後才被承認的傷:「對,我受傷了,而且非常深。
木野對自己這樣說。
然後流淚。
在那黑暗的安靜房間裡。
在那之間,雨仍不間斷地,冷冷地濡濕著世界。
」。
這兩點都嫁接到Drive My Car裡的家福身上,精確到妻子出軌時的體位。
接著,契訶夫的《凡尼亞舅舅》在原著裡只是一筆帶過的兩段台詞的引述,作為家福演員生涯的佐證或者男人生涯的反諷,但被濱口龍介大做文章,衍生成始終伴隨整個故事的「平行文本」。
《凡尼亞舅舅》內裡的種種矛盾與昇華,直接對應了家福經歷的矛盾與昇華,兩者拉出飽滿的張力,在聾啞演員用手語和靜默演出的時候達到高潮。
而這部戲要在廣島國際戲劇節排練和演出,順理成章地讓廣島:這個飽含「傷痛與治癒」象徵的地點,成為小說裡缺少的舞台,讓幾個角色在此相遇,重啟各自的生命,實在精妙。
然後,濱口從村上春樹另一篇短篇<雪哈拉莎德>挪用來第三層文本:家福妻子「音」在每次高潮時向他和情人講述的劇本/夢境,包括「我的前世是八目鰻」這神來之筆。
濱口似乎覺得<木野>裡經歷魔幻的男人的自我覺悟不夠有說服力,因此補充了妻子角度的這一伏線。
最後濱口還加上了女主角、司機渡里美咲的少年往事,和音的情人高槻的後續故事,前者主要是她與母親的痛苦,甚至還有母親的分裂人格;後者的突發犯罪與覺悟,為他開口規勸家福補充了心理動因。
這兩者的展開充滿現代戲劇的套路,和作為近代戲劇的《凡尼亞舅舅》恰成對比。
這時候你才發現,不但渡里是家福的司機,高槻、音、甚至凡尼亞舅舅的外甥女索尼婭,都是家福的「司機」,因為家福並不懂如何「駕駛」自己的心。
「『不過無論是彼此應該多麼了解的對象、多麼相愛的對象,要完全窺見別人的內心,終究是不可能的事。
去追求這種事,唯有自己難過而已。
不過那如果是自己的內心的話,只要努力,應該就能確實窺見努力多少的份。
因此,結果我們不能不做的,大概是和自己的心巧妙地誠實相處吧。
如果希望眞正看清別人,只能深深地筆直凝視自己的內心。
我這樣想。
』這些話似乎是從高槻這個人內心的某個很深的特別場所,浮上來的。
」這是村上春樹原著裡的話,幾乎一字不差地在電影裡讓高槻這個貌似輕浮的小白臉,對貌似成熟穩重的家福說出來,未免有點諷刺。
然後家福恍然大悟,須知這也是音想要對他說的——回到故事的開始,家福面對不了幼女的夭折,麻木地活著,然後他面對不了妻子的出軌,繼續假裝沒事發生,最後間接導致了悲劇,其間的警號,恰是音所講的「闖空門」故事。
夢境一般的故事裡,音是一個偷進暗戀對象的家的中學女生,她一再地留下「物證」希望被發現,但即使到最後她留下的是一具被她殺死的屍體,對方還是無動於衷;她只好對著新增的監控攝像頭大喊「是我殺的!
是我殺的!
是我殺的!
」故事的後半部分,是高槻轉述的,因為作為丈夫的家福拒絕了音最後的溝通。
諷刺的是,高槻也通過這樣向家福坦白了自己的殺人。
而家福卻永遠沒有機會向音坦白。
高槻被捕,渡利接力來救渡家福和自己,她的姓氏和職業(司機)已經暗示了她的擺渡人身份。
面對內心深淵和接受女性的救贖,這是村上春樹一以貫之的主題,從《發條鳥年代記》到《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等小說莫不如是,濱口龍介忠實地加深了它的細節和輪廓而已。
渡利首先被救渡,來自於家福善意安排她觀看了《凡尼亞舅舅》的彩排,又執意讓她和韓國演員夫婦成為朋友,啞演員飾演的索尼婭角色更啟示了渡利。
既然家福/凡尼亞舅舅無力開好這趟命運快車,那就由渡利/索尼婭我來吧,我幾乎能聽到她的內心獨白。
所以渡利與家福是互相救贖的,正是成為他人的拯救者,我們自己才能擺脫受害人與施害人這痛苦的雙重身份。
家福在最後痛苦抉擇中(他要不要再度飾演凡尼亞舅舅)時本能地讓渡利帶他去她的北海道家鄉,其實就是潛意識承擔了救渡者的職責。
音去世之後依然參與著家福的心靈之旅,電影的最大創舉就是讓她生前替家福讀劇的錄音《凡尼亞舅舅》一再在車上重播,啟示了對契訶夫一竅不通的渡利,也啟示了自以為很懂契訶夫的家福,他終於發現自己一直念叨著的「我一直在扮演自己不是的人」不只是句台詞,而是警鐘。
他和音未能在現世演下去的戲,在車子這個最狹小的舞台上繼續對答,直至覺悟。
因此,最終的救贖者,是已死的音,是契訶夫。
電影的最後鏡頭,家福不再出現,時間線和我們的現實相交,他的車被渡利開到了韓國,左舵的SAAB車離開右舵的日本終於走上了合拍的路,渡利還載上了一條跟她在韓國人夫婦家中所見相似的犬。
接下來的故事,該是戴上了口罩的渡利、和我們如何面對新世界的考驗了。
(原刊2月)
驾驶我的车 (2021)7.92021 / 日本 / 剧情 / 滨口龙介 / 西岛秀俊 三浦透子 以下内容超长,根据叙事线将家福如何从男孩成长为男人、渡利的十五次开上家福的车每次不同的变化,每个人物的发展线以及画面和剧情中的一些象征和意象分别拉了出来了。
多图预警。
妻子所讲述的前世是七鳃鳗的女孩的故事中,有讲到,女孩每次都会带走一些东西,留下一些东西,有一次留下的是卫生棉条,最大胆的一次是讲自己的内衣脱下塞进男孩抽屉的深处,女孩希望通过这种交换使男孩获得对抗母亲的力量。
在男演员高月后来的转述中,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女孩杀死了一个小偷,她在男孩房间里最后留下的东西是一个人的生命。
故事其中的一个意思是,女人可以给男人以获得”成长的力量“,在故事行进过程中,家福通过男演员高月(逝去的妻子音的代表),女司机渡利,以及哑女演员最终完成“成长”可以得到印证。
其二是关于七鳃鳗,七鳃鳗是有刺的通道,“成长”需要通过一次次的有刺的通道,经历这些伤痛才可以完成,这点在故事行进过程的后半部分,家福开始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自己的伤痛以及”真相“时,红色小汽车经过的一个又一个的隧道可以得以印证。
其三关于杀掉小偷,留下生命,大概可能对应着,妻子音用自己的死亡,用自己的生命来促成了家福的“成长”。
(也有可能我过度解读了) 家福与音之前有一个女儿,但因为肺炎去世了,这是他的伤痛其一,后来妻子去世,家福一直不能走出这个阴影是伤痛其二。
其次汽车、磁带的设置也暗示了家福是个没有长大一直在逃避的男孩。
家福有一台开了十五年保养的很好的车,并且他非常喜欢开车,并且他在车上听妻子音的对白磁带,汽车是男孩的玩具,这辆红色的汽车就是家福珍爱了十五年的大玩具,妻子的声音在车上出现就像是母亲的声音那般,共同给家福营造了一个子宫一般的安全空间。
家福在撞车之后,被诊断出青光眼的时候他第一关心的不是他会不会失明,而是他还能不能再开车。
由此可见,他对车的珍爱和情有独钟;妻子出轨,家福目睹了这场出轨之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在电影后面的讲述中我们的得知,家福太爱音了,他害怕音离开他。
所以离不开音。
但其实也是他不想面对一直逃避的结果。
这是家福在故事最初面对痛苦的事情的应对方式。
汽车,以及汽车里的声音侧面印证了家福似乎是一个还未长大的男孩,故而,音的存在、车的驾驶权以及车上是否放磁带也成了判定家福是否从男孩“长大”成为男人的一个象征。
汽车与磁带声音一体 妻子音去世之后,家福在舞台上没有顺利的演出,是否能够再次扮演万尼亚舅舅,是否能够在台上再次顺利的演出是判定家福能否成长的另一个象征。
妻子音去世后家福在台上没有顺利演出 基于以上,家福的成长之路开始了。
(成长不一定是非得要扔掉过去开开心心的活,背负着伤痛活着也是一种”成长“) ”成长“之路上的第一个障碍是要让位车的驾驶权,戏剧节这边因之前的艺术家开车撞过人为由给家福请了一个司机(渡利),家福三番两次的拒绝未果,只得让位车的驾驶权。
但他还是要在车上听磁带,并且每次都是坐在后座,并没有坐在副驾驶,之前妻子开车的时候,家福是坐在副驾驶上面的。
妻子开车时家福坐在副驾驶
渡利第一次开车时,家福听磁带并且坐在后座。
渡利第二次开车,镜头没有给内景,一直是车外的镜头,声音也依旧是磁带利妻子音与家福对台词。
渡利第二次开车渡利第三次开车,家福跟她说下次可以在车里等待,她在寒风中等她会让家福心有不安,交谈之后,又打开了磁带开始放对白,妻子音的声音再次响起。
渡利第三次开车第四次开车时高月第一次找家福酒吧谈话(中间插播一下高月的内容,再来说后面几次开车的变化。
) 第二个困难是要面临妻子音的影子,演员高月。
之所以说高月是妻子的影子是因为,首先高月是妻子音出轨的对象,家福曾经目睹过二人的交欢,交欢这类图景本身就是一种合二为一的象征。
其次高月知道一些妻子音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是家福不知道的,某种程度上来说,高月是妻子音的一部分延续。
第三,高月几次找家福谈话都是围绕着妻子音展开的。
高月第一次来试镜的时候,面对高月和台湾省女演员的亲密互动,家福站起来,动静很大的打断了两个人的试戏,大概是在这场试戏中看到了当初回家妻子音出轨的场景,他此时还不能面对,所以急忙打断。
高月第一次找家福去酒吧聊天,高月说他真的很喜欢音的剧本,因为喜欢音的剧本,所以来到这里,要抓住这次机会。
而此时的家福否认说,他的戏跟音的剧本不一样。
在第一次高月与家福的谈话中,二人并未直截了当的挑明高月就是妻子音所出轨的对象,只是间接的说了一些,高月和妻子音,以及家福和妻子音,都是互相相爱的。
家福还是在下意识的否认妻子跟眼前这个男人有交欢的事实这件事。
家福此时还是放不下妻子音。
第一次酒吧对谈留了一个伏笔,高月因路人拍照的事情与人起冲突,为后来的那次冲突并且被警察抓走营造合理性。
第一次酒吧对谈第五次渡利开车在与高月家福的第一次对谈之后。
内景,前景是渡利的半张脸,似乎此时磁带的声音不再是磁带发出的,而是渡利在向家福说话。
妻子音的位置似乎正在被开车的渡利慢慢取代。
第五次渡利开车第六次开车时去哑女演员的家中聚餐。
渡利第六次开车 在哑女家中,家福第对渡利表示认可,表明渡利在他心中的地位开始渐渐上升。
在家福表示认可之后,众人没有说话,渡利默默的离开饭桌,蹲到一边,摸哑女家中的狗狗(这是渡利第一次与狗的接触)。
渡利第一次与“狗”有接触 哑女演员(李永娥)是家福成长之路上的第三个重要的人物,哑女同样也有伤痛的过往,她曾经是一个舞蹈演员,但流产之后她再也不能跳舞了,但她没有选择就此逃离,而是选择以另一种方式,演话剧的方式来”输出自己的能量“。
这是剧情中面对伤痛比较正向的人物,与家福丧女之后地反应形成一些比对。
哑女在剧情中表现出了巨大的疗愈人心的力量,像小天使一样,她虽然没有语言,却很有力量。
她是唯一一个在任何时候都对周围的人报以微笑的人,给周围的人传达鼓励和爱的人。
并且哑女一家其实提供了一个美好家庭、美好生活的图景,这个图景不仅影响了家福,也影响了渡利,所以从哑女家中出来之后,渡利在车上与家福有了真正的一次“心灵对话”
李永娥小姐姐像天使一样她在这次家庭聚餐中,希望家福可以多夸一夸演员,
点赞,夸一夸在第一次室外排练的时候,哑女与台湾省女演员擦出了一些表演上的火花,打动了台湾女演员。
因为以上哑女所表现出的这种有力的温暖人心和疗愈人心的力量,使得下次家福再次站到舞台上,在长长的无声的没有对白的场景中,被哑女环抱着慰藉着并且得到成长提供了合理性。
从哑女家中出来之后,渡利跟家福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家福也跟渡利讲述了磁带的故事和妻子音的故事,二人真正有了一次心灵对谈。
这是渡利的第七 次开车,虽然还是打开了磁带的,但妻子音的声音已经被渡利和家福对话的声音盖住成为了背景音。
家福讲述磁带和妻子的事
渡利讲述自己为什么开车好以及她的身世 第八次开车为促成高月的迟到,揭示高月在与台湾省女演员调情以及引出家福高月的第二次对谈,在家福与渡利的人物关系线上不承担作用。
第八次开车,家福坐在车上看高月与台湾省女演员在一起,磁带中妻子音的台词是:“我确信,真相,无论是如何,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未知····跟他这样的男人调情,陷入他的怀抱中,我猜···我也会有点爱上他的”
在家福与高月的第二次对谈之前,需要给家福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剧情上荡开一笔,先讲点别的,让家福做好准备之后,再迎来真正的真相。
第一层铺垫
第九次开车,渡利带家福去了垃圾焚烧厂
第二层铺垫 垃圾焚烧厂应该是象征着家福需要真正的扔掉,放下以前的事情。
在这场戏中,家福和渡利有了第二次“心灵对话”二人关系进一步上升,上一场车内对话家福只说了磁带是妻子音的声音,而在垃圾场外的海边,家福跟渡利讲述了妻子音两年前去世的事情。
以及渡利第二次与狗“接触”,一个狗狗玩具飞碟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渡利讲飞碟扔了回去。
渡利与狗的第二次接触第三层铺垫是渡利的第十次开车,在这次开车时,他俩第一次穿越隧道,与之前音讲述的前世是七鳃鳗故事似乎有所对应,七鳃鳗是有刺的X道,而家福在真正面临真相之前,也需要通过长长的隧道像分娩一样迎来光明和好天气。
第十次开车途径隧道
出隧道之后是一座大桥通往彼岸,并且是个好天气。
多好的天气
是啊第四层铺垫是家福的戏剧有了顺利的进展,他们到户外排练,哑女与台湾省女演员的对戏产生了火花。
两位女演员之间产生了一些火花第二次家福与高月(音的影子)的对谈开始了第十一次开车,高月进入到了家福的车内的私密空间中。
上一次家福与高月对谈是高月开自己的车。
这次高月讲自己的车去送修了,所以高月进入了家福的车中。
(在家福撞见高月与女演员在一起的时候,高月的车追尾了,所以车去送修了。
)从这次开车往后,妻子音的磁带,再也没有在家福的车内响起。
第十一次开车
与上次家福撞破高月与妻子音的私情同样的道具
在酒吧中,家福夸高月表现得还不错,并且阻拦了高月与偷拍路人即将发生的冲突。
这是高月第二次与路人发生冲突,在第三次冲突时,高月会在剧情中”消失“
高月与偷拍路人的第二次冲突被家福阻拦
高月与路人的第三次冲突 第三次冲突时不表结果,作为音的影子的高月,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消失“第十二次开车
第十二次开车,家福在车上跟高月讲了他知道妻子音与不同的人出轨的事情,承认了他曾经目睹过妻子出轨的事实,家福第一次真正的面对了过去的伤痛,讲了出来。
高月告诉了家福前世是七鳃鳗的女孩的故事的后半段。
在故事的讲述之后,高月像代表妻子音说话一样,告诉家福”忠于自己的内心,正视并深刻的看待自己。
至此,高月的“任务”完成,他(作为妻子音的代表)也该离场了。
在这场结束时,给了一个像是永别般的镜头。
一个汽车的后窗视角,摇摇晃晃中,高月的身影渐渐变小,渐渐远去,象征家福也在跟过去的伤痛慢慢的告别。
在此后的排练中,高月因前面所说的第三次与偷拍路人的冲突,打人并且致死,被警察带走。
高月被警察带走之前向家福深鞠一躬
家福这次坐在了副驾驶上面
第十三次开车
在第十三次开车时,家福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面,不再仅仅只是把渡利当做是一个司机(在此前家福坐副驾驶是妻子音开车的时候)家福可以让渡利在车里抽烟,并且二人一起点了烟,手举过天窗并排在一起,两颗孤独的心也并在了一起。
家福真正的接纳了渡利。
因为高月被警察抓走,家福不得不面临着要么取消演出要么自己去演万尼亚舅舅的选择,但家福并不想取消演出,于是便跟渡利一起到了渡利小时候长大的地方,进行了又一次的“疗愈之旅”。
在路途一开始的时候,车辆不断不断的经过隧道。
第十四次开车
在最后一个隧道之前,家福“承认”说,他杀死了他的妻子,因为他的晚归,所以造成了妻子的死亡。
渡利说,她也杀死了她的母亲,因为山洪的时候,她逃出来之后没有替母亲呼救。
渡利讲自己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次事故造成的,但她并不想抹去。
(对应片尾处,渡利摘下口罩,脸上没有伤疤。
)家福说他如果是渡利的父亲,他会抱着渡利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错”实际上这句话也是家福对自己说的,妻子的死并不是他的错,女儿的死也不是他的错。
相比之前渡利和家福对谈身世,这里更进了一层也更深了一层,当谈话挖到最深的时候,人物的成长也就完成了。
经过隧道只有,二人坐了渡轮,第十五次开车来到了渡利长大的地方,白雪茫茫一片,这里片中进行了消音的处理。
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什么都盖住了,连声音也没有了,两个角色的过往苦痛也可以被“盖住”的。
第十五次开车
在这里,渡利也真正的同曾经带给她伤痛的母亲告别了。
家福拉渡利上来,渡利真正的道破了所谓真相,家福所说的关于妻子的一切是真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把妻子音想的如此神秘呢,想简单一点会很难吗。
家福像个孩子一样在渡利面前终于承认了他对音的思念,他想要音活着,想要跟她聊一聊,想要跟她大喊大叫,但是已经晚了。
那些一直思考着死亡的幸存者,会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继续下去。
你和我一定要这样,活下去。
这里点题,放下伤痛是一种成长,背负着过去的伤痛继续这样活下去也同样光荣和伟大。
雪地里的一束光照亮了小汽车在这场戏中,二人在剧情上的成长已经完成了,家福面对了妻子出轨,妻子去世,妻子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神秘,或者说妻子没有那么爱他的事实。
渡利也与母亲(幸)告别了,在此之前,男演员高月也用自己的行动向家福所谓“赎罪”了(赎罪这个词适当理解吧,大概这个意思,但说赎罪似乎重了一些)那此后需要用一些场景来印证剧中人物确实完成了蜕变和成长,就是之前的,家福的车、磁带的声音、能不能顺利的上台演出万尼亚舅舅,以及渡利脸上的伤疤。
在之前第十一次开车的时候,也就是家福与高月第二次酒吧谈话时,汽车里的磁带声音再也么有响起过。
家福在哑女小姐姐的环抱中,完成了万尼亚舅舅的演出。
最后的台词依旧在点题,活下去。
渡利与狗的第三次“接触”渡利抹掉了脸上的伤疤,开着家福的车,带着一条狗,在韩国,脸上带着坚定的,活下去。
并且此时家福并未在车中出现,片中也并没有表家福到底是因为跟渡利在一起了所以渡利在开车还是因为把车送给了渡利。
但根据电影的文本猜测,应该是家福把车送给了渡利。
在之前的剧情中,家福不再听那个磁带了,也让位了车的驾驶权,并且完成了万尼亚舅舅的演出,那么最重要的道具也就是汽车也应该给出去,才能真正的完成“成长”。
还有一个佐证就是,在垃圾场那场戏中,渡利曾经说过自己的车在广岛坏掉了,所以她开始驾驶那些垃圾车,开车时她唯一会做的事情。
《驾驶我的车》采用了传统的套层结构叙事,即我们日常所讲的“戏中戏”——众人排练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作为“第十届广岛国际演剧节”的参演剧目。
影片并没有像一般的“戏中戏”电影那样,采用单一的层次处理,将冲突局限于剧场内外;而是开辟出“车”这一事件场景,借助其本身即有的窄小内景和显著意象,将部分重要剧情迁移至此,更好的讲述了一场有关救赎和延续的故事。
一、录音带: 妻子已然死去,其出轨的事因、去世当天意图与男主沟通的事情、前世是七鳃鳗的少女的故事,都成了尚未解答的隐谜。
为了让这些悬念和“妻子”本身即具有的意义延续下去,滨口龙介巧妙设置了这盘由妻子录制的、纪录有《万尼亚舅舅》文本的磁带。
它贯穿剧情始终,在车内循环播放。
男主与妻子的声音排戏、揣摩台词的同时,也是与亡妻的幽灵、经历相似的万尼亚之间一场“另类”的对话。
此时的车子,已经成为了剧场之外的另一个舞台,它联结着现实和原著,阳世和阴间。
更重要的是,它是男主意识与潜意识(中被压抑的无意识)唯一相接的通道。
在车子之外,男主是逃避自我的,家庭中的寡言,剧场内的强势,都是对其已经破碎的人格的掩饰。
他不愿让妻子和渡利驾驶,是因为车子是唯一属于自己的领地。
只有在契诃夫现实主义情结的呼唤下,他才能直面内心的不解、憎恨、歉疚和眷顾,将万尼亚作为自我的外在映射,使现实的悲剧同剧中人物的悲剧对照在一起,放下芥蒂,谋求出路。
这样的动机是便于理解的。
它使得《万尼亚舅舅》内重要场景、重要台词虽然多次复现,但观众并不会觉得刻意。
不同于传统套层结构中剧场“内-外”单调的对比,滨口龙介通过男主和录音带,设置了一个特别的缓冲区域,对单线叙事下的单一冲突进行了分割,随着车子驶向不同地方,随着录音带的不断播放,契诃夫的剧本作为一种再现、互补和暗示,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最终完全重合,即《万尼亚舅舅》的上映。
二、七鳃鳗和幸存者 男主和女主关系的破裂,应该是自爱女死去之后开始的。
她是不可替代的,女主不愿再次生育的想法肯定了这一点。
女儿血管内的激潮虽然淹息了,但更加汹涌的追忆令她并没有消解,而是硬化成海底的一块化石。
他们依附于此,直至成为两条水草般单薄的七鳃鳗。
“幸福时光”已经宣告终结,但他们毕竟“要继续活下去”。
于是,“那个东西”出现了。
它到底是什么,影片中并没有交代。
它可能是对重新开始的希冀,可能是爱的表层化示像,也可能仅仅是“继续活下去”这个执念本身。
无论如何,生活有了新的动力,他们继续做爱,分享着女主性高潮前梦一样的灵感,依旧保持着“紧密”和“充实”的关系。
然而,女主是清醒的。
大概在这种状态下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开始发现“那个东西”,并没有赋予两人真实的生机,反而放大了他们作为七鳃鳗的寄生特性。
他迷复于自欺的深垒中,依托旧情的余烬去拉扯渐远的关系;而她则沦陷在欲望的沉渊里,曲附血肉的交汇来麻痹阵痛的母性。
有些事已经改变了,他们的关系不可能回到从前,就像少女无法选择忽视杀人的事实那样,再虚假的激情也无法填补那段有关逝者的空白。
他们该做的是沟通,是共同面对真像前的那枚摄像头,同过往进行痛苦的诀别,让时间继续流动下去。
女主给男主讲了七鳃鳗的故事,可后者即便知晓其中的隐喻,还是“假装它没有发生”那样,合上了电脑。
他再一次选择了逃避,女主只得在等待后,选择了更直接的告别。
男主成了幸存者,但他并没有解脱,而是“一直思考着死亡”。
挚爱的离去让所有的未知化作米诺陶洛斯巨兽,一日不停的追逐着男主,任其逋逃于歉疚和依存的迷宫内。
三、½+½=1 男主家福,仅知道“七鳃鳗”故事的前半段,是后半程的万尼亚; 情夫高槻,知道“七鳃鳗”故事的后半段,也是前半程的万尼亚。
两人通过妻子音而相遇,并在音“声音”的牵引下,逐渐放下戒备,最终在车中吐露真情。
家福获知了真相;而高槻则因袭了万尼亚的宿命,他“内心空空如也”,捧着玫瑰,却发现阿斯特洛夫(这是他本来试演的角色)正拥吻着叶莲娜:家福与音的戏剧是共通的,这是他们彼此爱着对方的证明。
他只是音肉体情欲的某个对象,爱而不得的他选择追随音,成为了另一条七鳃鳗,通过自我毁灭的方式完成了殉情。
完全对称的侧光和剪辑 男主家福,拥有½的妻子;司机渡利,拥有½的母亲。
两人是同样的幸存者,被至亲的死亡所负累。
依然是通过“音”,渡利看起了契诃夫的剧本;而从她开车的那一天,家福就让渡利进入了他的世界。
妻子或母亲的形象对于两人都是不完整的,但他们最终发现,那与爱并不矛盾。
高槻,1989年出生,比村上春树的原著晚了将近二十年;渡利,23岁,如果家福和音的女儿还活着,恰恰是同样的年纪。
高槻、渡利,作为冥冥之中音的延续,代表着“年青”的意象。
在两人的影响下,家福终于拼凑出生活的原貌。
前者代替音向家福道出未曾出口的珍重,而后者则完成了两年前就该进行的救赎。
在话剧的最后一幕,在同样的布景、光线、服装和动作中,家福依旧低着头喘息,只不过这次让他艰难的台词不再是第一幕的“那个女人的忠诚,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而是“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影片结尾,渡利开着家福的爱车向远方驶去。
家福去了哪里?
如果将时间拉长至“我们死后一百年或者两百年”,这个问题连同这个线性叙事下有着“½+½=1”复调内核的优秀故事,都将变得不再重要。
生活会一如既往的继续下去,不管是“在天赋的事物以外再创造新的”,还是一味的“毁灭”,人们总会“继续活下去”。
渡利不仅仅兼具了家福和音的影子,更蕴含着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她是女儿庄严的重生,是并非来自血缘关系的传承,也是契诃夫在苦难的现实里依旧坚定的寄托。
滨口龙介作为近年来日本影坛的杰出代表,先后凭借2021年的《偶然与想象》,《驾驶我的车》和2023年的《邪恶不存在》横扫欧洲三大电影节和奥斯卡等权威的电影奖项,他的成功是不容置疑的,通过观看滨口龙介三部获奖作品以及其余作品,可以发现滨口龙介电影中声音通常作为一种游离于画面外的元素存在,不单是处于一种抒情或确立影片基调的作用,而是作为具有导向多义性和情感厚度的主导性力量存在,可以说是与影像平起平坐,甚至超出的表意性的关键存在。
一、日常话语在电影中的抵达1.电影声音的起源在1927年以前,电影中的“声音”多是以现场乐队演出的背景音乐为主,其作用也往往被局限在为影片特定桥段表抒情作用而存在。
然而,随着1927年10月6日,《爵士歌王》中艾尔·乔森开口说了话:“等一下,你们还什么也没听到呢。
”这句话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在声音通过同期录音以及后期录音的技术得以收录后,声音作为一种扩展视听感知和情绪导向的技术应用让电影制作发生了重大变化。
与此同时,早期影片对声音的使用一定程度上成为编剧写台词、演员说台词、摄影机拍台词的一条由声音贯穿的线性模式。
声音重复影像的方式遭到了一些理论家的诟病,如爱因汉姆(Rudolf Arnheim)便认为声音的出现会抹杀电影作为艺术的独特性。
他的《新拉奥孔:艺术的组成部分与有声电影》(“A New Laocoon:Artistic Composites and the Talking Film”,1938)从莱辛《拉奥孔》的思路出发,就“对话缩小了电影的世界”与“对话使视觉动作瘫痪”两个观点对电影声音展开了批判。
因此早期声音的运用仍然不能摆脱对于画面的关联,对话和环境音效等有赖于声音使用的应用并无美学和突破性的造诣。
2.电影声音的多义性随着罗伯特·布列松在《死囚越狱》对巴拉兹的文章《电影理论:声音》(“Theory of the Film: Sound ”,1930)探讨了声音中噪声、静默、空间、亲切感、视听关系等问题的回应,有声电影的声音表现开始趋于多样性与多义性,电影声音与画面的关系也从附属性转至独立表意的单独存在。
在玛丽・安・多恩(Mary Ann Doane)的文章《电影中的声音:身体与空间的衔接》(“The Voice in the Cinema: The Articulation of body and Space”,1980)提出声音拥有一个“幻想的身体”,探讨了电影与声音幻想的身体之间的关联性,为声音界定了一个存在于视觉感官层面,独立于听觉空间的意识,跳脱于画面当下的立意游离在观看于被观看双方的间隙。
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像下,安东尼奥尼与费里尼铸造着纯视听情境;法国新浪潮下,戈达尔在《法外之徒》创造了“静默一分钟”大胆抽掉音轨,用这样的恶作剧,拒斥着好莱坞电影对于声音的驯化,暴露出电影自身的材料属性;黑泽清在《东京奏鸣曲》对于日常声音体系的异质化挪用,创造幽灵的质感。
对声音的认识已然进入新的研究方向——寻求一套独立的话语体系,摆脱对影像理论的完全依附。
电影声音不是影像的附属产物,而在电影诞生时便自然存在,这也是电影声音理论现代化的演化方向。
因此寻求电影中的多义性以区别与画面内容的强制关联性是需要被重视的。
3.日常与即兴的声音在开始探讨滨口龙介电影中的声音前,先从电影史上寻找滨口龙介电影“日常话语”是如何建构而来的。
对于声音的本真还原与纯记录伴随着电影制作的一般化,即走出人为设计的摄影棚(好莱坞大片场),这一创作方法严谨系统的应该发源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时期,发展于法国新浪潮运动,复兴在“道格玛95”。
对于“真实电影”的追求是全球文化范围内数位电影人所追求的状态,而声音作为一部分也被视为真实所必不可少的元素,而真实所指即是摄像机对日常状态不加修饰的捕捉。
在了解这一思维创作模式下,以下试着列举对滨口龙介对构建“日常话语”影响最为深刻的影人。
日常性很重要的一点来源于对生活随机的记录,在滨口龙介的《偶然与想象》中第三个故事完全发生于日常的随机事件——多年没有谋面的两人再度重逢,最后两人却都认错了人。
这样的随机性在侯麦的许多电影是作为创作的根基而存在,常常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相识,再以日常的对话姿态讲述着多是哲学,文学的形而上的有别于日常话语的内容,在日常性的形式灌注了异质的内容,如巴拉兹所述,观众聆听电影中的声音产生了与聆听生活中的声音不一样的感受。
侯麦无意去塑造一个观众“身边的人”,而是以电影来结构文学,在日常性中倾诉有别于物质属性的对话。
这一点在滨口龙介中人物间亲密却又疏远的人物关系尤为明显。
与此同时,在滨口的电影里会通过人物大量的对话来保持有机的叙事流程,演员的即兴(音色,声调,节奏,气息)在对话中是影响情绪制造起承转合的关键要素。
而约翰·卡萨维蒂对于长对话以及日常氛围的营造是相当敏感。
他为妻子所写的人物无不以原生浑然天成的契合吉娜·罗兰兹本身,她们游走于不同故事中,却总是同一种桀骜不羁,自由和脆弱:《醉酒的女人》中疯癫的家庭主妇,《首演之夜》中敏感的舞台女伶,《女煞葛洛莉》中离异的女杀手,亦或是《爱的激流》中的孤独的女子她们都或多或少呈现出性格的共性,进而推延至语气音调等声音特质的独属于卡萨维蒂电影中人物的形象,声音的物理属性构成了电影中的有机性和独特性,在卡萨维蒂所制造的氛围下自成一体。
两人互为夫妇的身份为卡萨维蒂提供了人物最贴合的蓝本,在相互成就下抵达日常的捕捉,滨口龙介在《欢乐时光》中从演员工作坊汲取的灵感,从而选用四位年近40岁的女性素人,展开长达五个月拍摄训练以求抵达日常的却不同于科班的表演(卡萨维蒂最初筹备《面孔》也是在纽约大学教授表演课后有感创作),相信滨口对于即兴的“声韵”也是在对偶像卡萨维蒂名言的实践——我不执导电影,我只设置好一种氛围,让氛围去主导电影。
其他对于滨口影像风格影响的导演有杨德昌,成濑巳喜男,黑泽清及小津安二郎等等碍于篇幅就不加以展开介绍。
二、聆听与讲述:再造电影声景 保罗•帕索里尼在《诗的电影》当中初次直白地提出了“电影的本质是诗性的”他在文章中提到,电影必须要回到它最为原始的叙事方式,以解放电影叙事除传统的叙事程式之外的表达可能性。
滨口龙介通过构建连续时空的长对白,以此将文本与画面中人物的形态,外貌,声调相结合,将对白视觉化的同时观众延展了可视化的想象空间。
以一种轻盈的技巧发掘潜在的情感厚度。
1.聆听:话语的可视化 师从黑泽清的滨口龙介曾记得老师说,导演只是决定了摄影机该放在哪里,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对此他并无深刻见解,直到日本“311大地震”滨口与酒井耕在2011年-2013年分别创作了《海浪之音》,《海浪之声》和《讲故事的人》三部纪录片,在倾听大量的,冗余的劫后余生人们的话语,他开始对语言产生难以割舍的迷思,每个人不同的讲述方式都是节奏的视觉化,形成了诗一般的连绵。
因此,聆听成为滨口龙介电影的一种常态,《欢乐时光》四人面对摄像机吐露相互间的真情;《驾驶我的车》司机渡利倾听舞台剧演员家福的“车内排演”;《偶然与想象》每段故事开始前直接将“聆听”这一动作交由观众,进行直白的旁白阐述。
2.讲述:可感知的声景 1967年法国学者居伊德波提出“景观社会”并将景观从地质环境推向社会学的研究范畴,强调了被凝视的产物以及由人凝视后感官所产生的主体意识,“景观”由此成为一种含有个体审美内涵和涵盖观看过程整体的感官体验。
“声音景观”便是发展演化下的产物,挖掘声音在空间性,人文性,景观化是导演在电影创作中的重要指引。
滨口龙介对声音意识的敏锐感知,形塑的声音景观构建了独特的听觉文化场。
《夜以继日》中亮平和麦的扮演者东出昌大曾在采访中说:“我们提前进组主要进行的就是‘朗读剧本’,不带任何感情,没有抑扬顿挫,没有声音变化,去除所有有意识的设计,就只是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朗读台词。
大概反复进行了好几百遍。
这多于我来说相当困难,因为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一些东西。
比如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其实读得都一样,但是导演一会说,‘你这次还是带感情了’,一会儿说‘刚刚这遍声音还不错’。
”深受让·雷诺阿的“意大利的彩排”影响的滨口认为,演员只有通过这样的练习,像复读机般不假思索地说出台词,才能抹除先入为主的观念与说明性的动机,从而抵达无意识的场域。
同时,滨口将这样的练习直白的在《驾驶我的车中》向观众传授,使用日语,韩语,汉语,菲律宾语,韩国手势的演员们照着各自语种版本的《万尼亚舅舅》排练,并且要求倾听并不熟悉的语言然后按照各自的语种对戏。
通过消除语言间表意的不准确,还原到叙事意义前的层次,于是,在影片的最后失语者李允儿用手语,摩擦与击打着自己的胸脯、手掌与身体增添了一种作为物质的声音的维度。
在《欢乐时光》中作家不加语气的平淡的朗读自己所写的散记,也为声音提供了想象的维度。
最近的《邪恶不存在》滨口更实验性的将声音生硬的和画面切割开来,彻底抹除先入为主的观念和说明性的动机,力求声音的纯净。
让·雷诺阿在《黄金马车》中将戏剧搬上电影,在戏中戏中找寻真实与虚构的界限,滨口龙介在《激情》、《偶然与想象》、《夜以继日》等等作品中强调与构建着戏剧舞台,在这样的舞台上形成聚集声音的场域,声音成为可感知的景观,源源不断在戏内外同观众交融。
三、结语电影声音理论与声音景观的有机融合是对于电影研究与创作的突出方向,滨口龙介的多部电影成为其研究的有效范本,对电影声音的挖掘与创新是重要的实践举证。
滨口龙介电影中的声音景观将声音从意义的附属品当中解放,从社会,文本,时代和观众间给予心理层面的美学观照,为情感与记忆获得一份真实的厚度。
《驾驶我的车》是由滨口龙介执导并编剧,西岛秀俊领衔主演, 三浦透子、 雾岛丽香、冈田将生主演的剧情片,这部3个小时的文艺片在第74届戛纳电影节首映后陆续斩获了很多大奖:戛纳最佳编剧奖、纽约影评人最佳影片奖、奥斯卡最佳国际电影奖,以及后面还有很长的清单,可以说《驾驶我的车》已经赢麻了。
影片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虽然时长有3个小时,但故事讲的并不复杂:中年舞台剧演员家福撞破了身为编剧的妻子音的一次出轨,然而,他安静地关门悄然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往常与妻子融洽且恩爱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妻子去世,家福都没能对妻子坦诚,这变成他的心结。
随后,尚未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家福开始准备《万尼亚舅舅》的话剧演出,准备把自己沉 浸在工作里。
不同国籍的演员们在家福的指导下,以各自的母语反复研读剧本,还加入了手语的表达,感人深切。
剧场为家福雇佣了一位女性司机渡利,每天接送家福前往排练场地。
渡利性格沉默,但车技高超。
在相处中,家福开始逐渐和渡利交流自己的内心世界,渡利心中也有一段不愿面对的秘密往事,两人的创伤在最后的返乡之旅中坦然拨开,彼此的相拥与宽慰使尘封的往事得以重新审视,一丝慰藉与释怀在心中升腾。
整部电影的节奏非常慢、情绪非常平和,几场戏剧冲突强烈的戏也处理的非常克制,对这种平淡如水风格不感冒的同学真有可能在3小时的观影中睡过去。
但如果你没有睡着,并认真看完了这部电影,大概率会喜欢滨口龙介文学性极强的电影结构设计,和这部影片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的独特气质。
01 改编的是《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还是《万尼亚舅舅》?
从简介里可以知道,影片改编自村上春树《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的同名篇《驾驶我的车》(为叙述清晰,下面还是写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书名)。
家福撞见妻子出轨后没有揭穿,后来妻子意外去世,家福去外地工作重逢了妻子出轨对象,以及车技高超但沉默寡言的女司机渡利,这些主要情节都和《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一样的。
但如果看完这部电影你会发现,村上的小说只是故事的壳。
滨口龙介最想表达的内容,是通过契科夫的著名戏剧《万尼亚舅舅》来呈现的,电影的主旨也是借索尼娅在戏剧最后的那一段经典台词说出来的。
所以相较于《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这部影片内核是在讲《万尼亚舅舅》。
我列一个人物关系图大家看一下:
这样一看就比较清晰了,家福(万尼亚)受到了音(列娜)的感情伤害,在渡利(索尼娅)的交流中得到了慰藉。
这样一看,《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和《万尼亚舅舅》的人物关系很像,凭什么说《驾驶我的车》的精神内核是后者呢?
因为《万尼亚舅舅》在电影中并不只是一出简单的戏剧,导演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渲染男主在车中背台词、选角色、演员们读台词、排练、表演都是在像观众阐释——我想说的,就在契科夫的台词里。
包括最关键的,也是电影的主旨,就是通过索尼娅之口说出来的:我们要继续活下去,万尼亚舅舅,我们来日还有很长、很长一串单调的昼夜;我们要耐心地忍受行将到来的种种考验。
我们要为别人一直工作到我们的老年,等到我们的岁月一旦终了,我们要毫无怨言地死去,我们要在另一个世界里说,我们受过一辈子的苦,我们流过一辈子的泪,我们一辈子过的都是漫长的心酸岁月,那么,上帝自然会可怜我们的,到了那个时候,我的舅舅,我的亲爱的舅舅啊,我们就会看见光辉灿烂、满是愉快和美丽的生活了,我们就会幸福了,我们就会带着一副感动的笑容,来回忆今天的这些不幸了,我们也就会终于尝到休息的滋味了。
我这样相信,我的舅舅啊,我虔诚地,热情地这样相信啊……我们终于会休息下来的!
生活中确实有许多不幸,但我们依然要继续坚强的活下去。
这也是家福和渡利最后在山坡上一起领悟到的。
滨口龙介让《万尼亚舅舅》这部戏剧和电影人物产生了强相关,二者互相交错,互相渗透,达成一中奇妙的互文关系,文学性非常强。
而且这种互文关系并不止一层,理解了《万尼亚舅舅》 的重要作用,请再去观察一下演员们,他们身上也有不同的意义,尤其是朴有林饰演的聋哑女演员李允儿,她在戏剧中扮演的是索尼娅。
金大勇扮演的戏剧导演尹秀邀请家福和渡利去他家做客时,尹秀和李允儿夫妻俩给家福和渡利好好的上了一课,如何“度过漫长的心酸岁月,看见光辉灿烂、满是愉快和美丽的生活”。
李允儿是一个聋哑人,陪尹秀来到异国他乡,流产后不能继续跳舞,可以说非常不幸了。
但是尹秀的理解、支持,让她恢复了对生活的信心,开启了新的事业,他们在一起过的很幸福。
尹秀说——“但我想...我可以像一百个人那样听她讲话,我觉得自己是唯一可以支持她的人。
”
其实这句话也可以用来阐述渡利和家福的关系,家福经历了妻子的背叛,又因为自己的过失错过抢救妻子的最佳机会,因此一直生活在悔恨和难过的情节中。
渡利也有不幸的过去,父亲早早离家而去,母亲是一个酒鬼歌女,对她又打又骂。
山体滑坡把房子冲塌时,她可以救母亲,但她没有。
两个外表克制冷静的人,心里都有类似的伤疤,没有人比他们更能理解对方了,他们能在一起互相慰藉。
另外,如果家福和音的孩子活下来了,刚好是23岁,和渡利同岁。
家福失去了女儿,渡利失去了父亲,所以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也许是另一种关系呢。
导演没有明说,交给观众自己去评判吧。
02 最喜欢的情节如果读过《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这本小说集,你会发现电影《驾驶我的车》中关于音的很多情节改编自小说集中《山鲁佐德》,最爱后(时)讲故事、出轨、前世是七鳃鳗以及最关键的——少女屡次潜入暗恋男同学的家中,偷一点东西同时留下些东西。
当然最后这个故事,电影里做了一些改编,改的非常好!
在电影中音每次和家福做爱时,都和山鲁佐德一样,为家福讲天马行空的故事。
电影开篇时她讲了一个少女,偷偷潜入暗恋男同学的家中的故事,最后她告诉家福少女的前世是一条七鳃鳗。
家福假装对七鳃鳗不感兴趣,私下偷偷去网上搜这样奇怪的鱼到底是什么?
他想通过搜索,了解妻子的内心世界。
然而在车上,男演员高槻给家福讲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少女继续潜入暗恋男生的家里,但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人,是一个小偷。
少女用铅笔刺死了小偷,然后仓皇逃走。
接下来几天,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少女怀疑杀死小偷是自己的幻想,她鼓足勇气再次去了男生家。
这一次男生家的门上,装了一个摄像头。
这一段是电影改编的,但是改编的非常好,比村上春树还村上春树,甚至有点黑乙一的味了。
我们的男主家福在听到这段的时候也非常震撼,不是因为故事抓人,而是因为他的妻子音,不止和高槻出轨了,还把没有给家福讲完的故事讲给了高槻,即在某种程度上高槻比家福更亲切,而家福自己为是更了解音的人(还去搜七鳃鳗呢),其实他并没有那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意识到这些之后,家福濒临崩溃。
高槻下车后,家福第一次坐到了车前副驾驶的位置上,并和渡利第一次在车里抽起了烟,家福的心态从此变了,他和渡利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得不说,这一组抽烟的镜头很美。
但这还不是我最喜欢的镜头。
03 最喜欢的镜头我最喜欢的镜头也在车里。
高槻被警察带走后,家福需要选择亲自饰演万尼亚或者让这一出戏停止。
他很抗拒演万尼亚,因为契科夫的台词有一种魔力,总能让他想起那些痛苦的会议。
家福需要冷静一下,做出决定,于是和渡利驱车前往渡利的家乡。
在路上家福和渡利敞开心扉,说出自己因为害怕失去妻子,所以故意晚回家,最后没有抢救回妻子的愧疚往事。
渡利也和家福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母亲遇难,她并没有呼唤救援的心底秘密。
在度过隧道时,有一段的镜头非常美,从拍摄车的前方,转成拍摄车的后方。
被飞速甩到身后的是幽黄的路灯和漫长的隧道,这样的画面给观众一种巨大的抽离感和无奈感。
这是我们正在走的路吗?
这就是我们走过的路吗?
是的,还来不及思考,它们都成了过去。
我们能做的,只能继续往前走。
我真的超爱这个镜头!
04 私人爱好——SAAB车最后想谈谈家福的车,一辆红色的SAAB 900 (小说中是黄色的)。
村上春树好像很喜欢萨博,或者这款车在日本很火,记得《1Q84》里村上也写到了萨博车,90年代萨博应该在日本很火。
萨博原产地是瑞典,曾经也是和沃尔沃齐名的豪车。
SAAB公司在二战时是做战斗机的,二战结束后开始做汽车,工程师们把飞机的设计用到汽车上,然后有了——涡轮增压。
因为车速快,底盘稳,萨博还有“贴地飞行”的美称。
萨博还开发过其他如座椅加热、热成型钢等现在已经被广泛使用的功能。
可惜的是,萨博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多次被收购转卖,现在已经跌出大众视野了。
一代神车终成历史,唏嘘。
能在《驾驶我的车》中再次看到萨博帅气的身影,非常开心!
总结:滨口龙介在电影结构的设计上文学性非常强,把《驾驶我的车》、《万尼亚舅舅》、《山鲁佐德》以互文的形式缠绕在一起,起到了层层叠加,互相放大的作用。
3个小时的电影虽然叙事缓慢,但信息量非常足。
除了上面提到的主要人物外,电影中还有很多人物值得去思考,比如音的内心世界,高槻的矛盾人生,他们的故事让整个电影更加的饱满。
但所有的冲突都被极力压抑了,每个人都在尽量克制情绪,不把裂痕展露出来。
这种平静之下暗含波澜的叙事方式,让我非常沉醉。
同时,电影的视听语言也非常棒,印象深刻的镜头很多:电影开篇音逆光出现,轻声讲故事;SAAB 900在路上驰骋;渡利和家福在车上抽烟;以及上面专门提到的那段行驶中的镜头。
综上,看《驾驶我的车》是一次非常棒的观影体验,这部电影应该会进入我的年度Top 10榜单。
《驾驶我的车》名义上来讲是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同名原作,但实际上契科夫的《万尼亚舅舅》我觉得更是中心灵魂。
滨口导演在这部作品所展示的野心真是非常之大,大胆地同时基于两大名家的作品进行改编,编织了一个更大的框架,将两部原作融合在了一起,打上了滨口龙介自身鲜明的烙印。
可能其他导演对于改编作品相只是简单当了裁缝,滨口导演在本片在我看来已经成为了一个织梦者,以自己的思考和感受驾驭名作并拓展为自己的广阔世界。
本片在主要剧情上分了三条线穿插推进:1. 作为一名舞台剧演员兼导演的主人公家福与作为剧本家的妻子从亲密相处到怀疑猜忌的过程,并最终完结于妻子的意外身亡。
这一部分是为全片最为重要的基石,也是后两条线故事线的源头与终点。
2. 作为导演来到广岛指导《万尼亚舅舅》戏剧演出,与剧院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所产生的各种连接,特别是与妻子旧识高槻的交流,挖掘了亡妻所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部分窃以为是本片最精妙的部分,不仅以戏中戏的方式呈现了《万尼亚舅舅》,同时以《万尼亚舅舅》的剧本做了隐喻,对于现实的人物关系做了映射。
3. 自己与女司机渡利在行驶中互相深入,互相解救对方的过程。
这一部分应该是改编自村上的原作部分,我其实本身是没有看过《驾驶我的车》这篇村上的原作的,对于本片与《驾驶我的车》原作的连结知之甚少,还请多多宽容指正。
前面也说到,本片不是基于原作的改编,而是滨口导演的一种借壳探讨,甚至我认为可以算得上是原创故事。
本片的核心,在我看来,是对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的建立与维持和理解他人的困难性探讨。
以家福为视点,无论是妻子音还是高槻还是渡利,抽象到更宏观的层面来讲,都是一段关系中的相互试探与猜测,只不过因为角色的不同,在关系中的付出、索取乃至心态有着很大的差异。
但究其本质,都是自我对他人画像侧写与他人真实人格的冲突与修正。
夫妇线——真心与谎言的迷宫滨口导演用了足足40分钟的时间,铺垫了这对夫妇的相处关系,甚至还刻意放在了演员表之前。
影片的开头非常有神秘感,黯淡的凌晨、摇曳的身姿、不知所言的故事。
只有在寂静的深夜,潜藏于不知名暗处的精灵才会一显身姿,伏于身畔,耳语那些欲望的呻吟。
家福望着妻子半裸的胴体,却看不真切,仿佛处在现实和梦境间的裂缝,任凭那些虚幻的触须在自己的脑子里留下烙印。
【她有自己的原则,她会要求自己能做某些事情,不能做某些事情。
】【她可以偷偷溜进他家,但不能在那里xx。
】【没错。
】
荒诞的故事是妻子对自己的谶语,至少在当时,妻子还是非常自信自己不会陷入欲望的漩涡,尽管欲望之海已悄然没过了她的的膝盖。
家福在出差的意外间撞见了妻子的偷情现场,但最终没有声张,仿佛无事发生过。
但内心的裂痕避无可避。
越是不能正视现实的痛苦,越要面对内心的崩坏。
但实际上,家福撞见的那刻,妻子也同样通过镜子看见了他。
因此在家福回家后,续写了自己的故事。
女孩终究是越过了自己设定的边界线,想起了自己作为 八目鳗 的前世。
但是这一切发生后,两位当事人的内心在各种无端的揣测与翻涌,却要在表面上维持风平浪静的假象。
即便在言语上密不透风,行为的细节却早已变质,海市蜃楼总归是会被撞破。
妻子决定踏出这一步,无论现实在主观上的好坏,终归是不可掩盖的真相,只有真相的忽视才是最大的伤害。
但在一切成行之前,她却意外迎来的生命的的终结,一切结束。
其实通篇下来,妻子对家福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但问题是在于,人是无法拥有另一个人的。
越是爱之深,越不会将自己认为自己的丑恶恶心的部分展现给对方,只会顺应着去表现对方想要看到的自我。
但这些难以名状的黑暗并不是不存在,人是无法自己否定自己的,你只能分割开来,让不同的人去回应你不同的部分。
也不要期待能有世界上另一个我,能无缝全盘接受,毕竟二重身的传说,最终都只剩唯一的留存。
万尼亚舅舅线——演出上映于现实与戏剧的重叠滨口导演以一种近乎“断章取义”的方式将《万尼亚舅舅》打散并重新以自己的视角做了再诠释。
影片非常巧妙地将《万尼亚舅舅》的人物关系与对应演员之间的关系关联起来,使得同一个情节场景在现实和舞台上双重上映。
滨口导演再一次给我们展示了他最熟悉的魔法,但这次不再是梦与现实的交融,而是舞台与生活的重叠。
场景一。
高槻的第一次试镜。
阿斯特罗夫——高槻,万尼亚——家福,叶莲娜——Janice(家福音)。
这一幕其实很明显,是家福撞见妻子家福音偷情回忆的具像化。
这段三角关系被直接地套用高槻饰演阿斯特罗夫对叶莲娜表白这段试镜中。
一方面以这些戏剧角色去展现高槻、家福乃至音在当时的心理活动,作为观众更能以《万尼亚舅舅》的戏剧角色的理解丰满影片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高槻以表演的的形式重新演绎家福回忆中类似的剧情,引发了家福与高槻的人物冲突。
特别是最后家福作为导演的对表演突然打断,这契合了《万尼亚舅舅》中万尼亚对阿斯特罗夫的打断情节,但在现实中是不合时宜的,这也表明了家福内心的动摇。
再以试镜的表演先谈谈高槻的的人物形象。
高槻的表演是充满攻击性的,他习惯以更加主动的的方式去“侵入”目标。
所有的肢体接触都是从高槻发起,在第一时间就展现过量的情感,这种激进在其他人物里是缺席的,这也是高槻在片中最特别的地方,这种激进我会在最后总结详细再做对比展开。
场景二。
高槻与Janice迟到后第一次排练表演。
万尼亚——高槻,叶莲娜——Janice(家福音),教授——家福。
试镜结束后,家福出乎意料地将万尼亚的角色给了高槻,这一戏剧角色的转变也正是代表着这核心三角关系又出现了再平衡。
万尼亚暗恋着作为教授妻子的叶莲娜,但同时对于教授又饱怀尊敬,从上帝视角来看,无疑这样的关系才是最贴切现实的人物关系。
但其实全片本就是贯穿的家福的视点。
在过去,他认为自己无法把握妻子的身体与内心,因此他认为自己是万尼亚,总是在艰苦地追逐妻子剪影。
但在第一次在酒吧高槻对家福的坦白中,高槻直言了自己对家福的嫉妒,对于家福而言,他才终于能明白妻子不仅不是抓不住的镜花水月,反而双方都是对方的束缚。
但对于高槻来讲,他不过是音的弃子,是真正的求而不得。
场景三。
双姝的对手戏。
叶莲娜——Janice(家福音),索尼娅——允儿。
这是一场很特殊的戏份,这一幕没有高槻没有家福,无法寻常地将三角关系对应起来,但没错,这一场就是家福音的独白。
音并没有特别处理自己与家福和高槻的关系,她对两人只是顺势自然地发展,至少行为上是如此,即使在她意外死亡之前想要去打破僵局,却也应为自己的意外死亡而无法成行。
在契科夫的笔下,叶莲娜同样也知道万尼亚、阿斯特罗夫对自己的苦恋,她同样也没有特别处理这两段关系。
因此滨口导演巧妙的将家福音置于与叶莲娜同样的境地,借契科夫之笔,与家福做了一次跨时空的对话。
而允儿在全片到底是一种什么角色?
索尼娅在《万尼亚舅舅》中可谓是纯洁、坚强、美好的化身。
同理,映射在影片中,允儿同样担当的是这样的角色。
她以天使之姿,在表演台词的同时更是对对端人物的开导与安抚。
更由于她身为longya人,代表了一种无法赋予谎言属性的纯洁,是索尼娅在现实中拓展。
场景四。
高槻最后的悲鸣,被捕前的排练。
万尼亚——高槻。
万尼亚最终发现了教授的虚无,过去十几年所奉行的信仰轰然倒塌,那些过去曾经支撑他在平凡中淡然的理由,此时都被反攻倒算,变成了复仇和愤怒的燃料。
高槻在车内与家福的的对话中发现了,家福根本配不上自己心中完美的音,他根本上不过也是无知、自私、软弱的一条败犬,那些音曾经预言的谶语,家福不知道全貌却自以为很懂,表面上相似的夫妇随着愈发地深入,裂痕被百倍的放大,以至于貌合神离。
即使这样,家福和音的关系中从来不存在他的容身之地,而自己作为第三者,只感到了对自己无尽的哂笑。
在对现实发泄了自己绝望,高槻淡然的走向了自己的结局,以故意伤害罪被警察逮捕。
在这场闹剧关系中,无论家福和音有多么的愚蠢可笑,但在关系中,永远没有他自己插足的余地,他只不过是心怀幻想被遗弃的小丑。
场景五。
现实与舞台的同时完结。
万尼亚——家福,索尼娅——允儿/渡利。
随着高槻的离开,家福不得不重新面对万尼亚的角色,怀着与万尼亚一样的对过去的悔恨与痛苦,立于生活与聚光灯的台前。
契科夫为我们写下了结语。
惨烈也好、苦痛也好、不堪也好,在时间长河中,人总要与自己和解,或者说不得不与自己和解。
明天来临之后,你总得去做点什么,或许拾起熟悉而亲切的旧时光,或许斩断所有的留恋踏足新世界的未知,就这样假装正常到自己真的正常。
家福与女司机渡利的故事线我不再做详细展开了,这是属于两个困于过去的人的互相舔舐,在共同经历下,去深入对方的情感。
最后的旅途,来到了渡利痛苦的起点,上十二泷町,他们要去探寻回忆的正体,去击败最后的心魔。
看,那是什么,一座辨认不得的废墟,这就是回忆的正体。
世界永远不会为你个人降下束缚,只有自我封禁才是永恒的牢笼。
渡利之于家福,从侧面最终解决了家福的痛苦,并且又年龄上的暗示,渡利与家福的女儿是同年,索尼娅也是万尼亚的外甥女。
所以来讲,本片其实存在两个索尼娅,允儿在戏剧所代表的隐喻中扮演索尼娅,而渡利在家福的现实中扮演索尼娅,最终都是拯救家福的关键。
相处、感受、理解、心之壁滨口导演在本片对人与人之间相处做了很多实验性质的探讨和尝试,也是我认为本片最主要的内核意义。
相比于充斥本片的大量对白台词的表达方式,导演想表达的却是,语言是最不可靠的交流方式。
正如在排练的情节中里,家福对演员的要求,将台本的每一句刻画成自己的本能反应,而在真正表演的时候,不去思考每一句台词的含义,有更多的精力去捕捉去体会与自己对戏的演员的情绪和动作,并基于此给对方以反馈。
滨口导演实验性的地方也在此处,《万尼亚舅舅》这场戏剧排演,演员们都是来自各个不同国家,每个人都是用不同的语言,更近一步,还添加了允儿的手语表演。
其实演员之间根本就听不懂对方的对白,那么因此也就无需听懂对白的含义,只能从话语之外的地方去感受对方的表达。
那么再转回家福与妻子的夫妻线,其实家福和妻子分裂的原因也在于过于去揣测言语的含义,他们想要从对方的言语中去获取对方的全貌,但现实是只要有言语必然有谎言,甚至应该说是言语促生了虚假。
如果一个行为发生了,那它就是真实,它是已经发生的现实,行为即真理。
但言语发生了,它并不代表着什么,行为不与它有任何强绑定关系,它正好就是发生与未发生的薛定谔态。
还有一部分,是关于高槻的。
高槻在所有的角色里是最为激进的,他在关系的的初期会更有攻击性和主动性,因此会让人了解的更快也更直接,但我们以最后高槻的结局来看,滨口导演是更倾向于内敛,也是因此,影片充斥了家福对高槻的批评和指导情节。
其实也可以理解,对于一段长期关系而言,自我暴露可能远比不上让对方挖掘。
正如布莱希特所言:“如果你追逐幸福时跑得太快,那你会将幸福甩在身后,而不是得到它。
”如果基于这个角度,那么高槻在车内对家福的坦白和规劝就显得比较玩味了。
家福作为内敛型关系的实践者,最终也免不了与妻子关系的变质,那么实际上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最终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可能正如高槻所言,人是无法完全理解他人的,这就是人的心之壁,但同时这也是人的独立性象征,人总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这就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正确地审视自己的内心,去做诚实的选择和表达。
写在最后足足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还伴随着无比巨大的台词量,但整部影片让人观感极佳,顺滑流畅,不得不说滨口龙介导演在这部电影剧作和台本上的控制已臻化境,但在视听语言上,可能就稍显质朴了。
虽然我没看过《驾驶我的车》原作,但村上的书我看过的还挺多的。
在这部片里,包括李沧东的《燃烧》,都很好的抓住了村上的精髓——隐喻。
从《海边的卡夫卡》到《1Q84》到《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到《刺杀骑士团团长》,村上春树用隐喻为读者打开了更大的空间。
一段最优秀的文字需要去映射出每个人的内心,电影也是如此。
《驾驶我的车》电影剧本文/〔日本〕滨口龙介、大江崇允译/徐怡秋1.家福的公寓,夫妇二人的卧室(清晨)黎明的微光缓缓射入房间。
一名女子坐起身,她赤裸的上身进入镜头。
女子坐在双人床上,淡淡的晨曦洒在她的肩头,泛着白色的光。
逆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及乳房。
她是家福的妻子,阿音(45岁)。
阿音开始讲述故事。
阿音:她时不时地——家福:嗯。
阿音:——趁山贺家里没人时,偷偷溜进他家。
家福:山贺?
阿音:是她初恋男友的名字。
他们是高中同学。
不过,山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意。
反正她也不想被山贺发觉,所以倒也不介意。
不过,尽管她不想让山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却很想了解山贺。
她想要了解山贺的一切。
躺在床上的家福(45岁),用一只手撑住脸颊,望向阿音。
家福:所以,才会偷偷溜进他家。
阿音:没错。
山贺上课的时候,她就会谎称身体不适,从学校里早退。
山贺是独生子,他父亲是公司职员,母亲是教师。
她早就听同学说过,山贺家里经常没有人。
家福:那她是怎么进去的呢?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
阿音:她在门口找了找,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大门旁的花盆下有一把钥匙。
家福(笑了笑):太大意了……阿音:她就这样潜入了山贺家,走上二楼,打开房门。
衣架上挂着一件球衣,看着球衣上的号码,她知道这肯定是山贺的房间。
对于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来说,这个房间太整洁了。
她从中感受到了他父母,尤其是来自他母亲的强烈的控制欲。
她深吸了一口气,静心凝听。
她听到一片沉默。
房间里回荡着一片被放大的静默,仿佛戴上助听器后的感觉。
她躺在山贺的床上。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自慰的冲动。
阿音一口气讲完后,倒在床上。
眼看她就要进入梦乡,家福问道——家福:为什么?
是怕尺度太大,电视里播不了?
阿音:不是。
阿音侧过身,面对着家福。
阿音: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原则。
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
家福:偷偷溜进别人家可以,但自慰不可以。
阿音:没错。
天己大亮。
熟睡中的家福与阿音相拥在一起,阳光洒在二人赤裸的身上。
2.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上午)一辆红色的萨博900驶过彩虹桥。
家福:于是,她把一根还没用过的卫生棉条留在了山贺的房间里。
阿音:卫生棉条?
阿音笑着在手机上记录下“卫生棉条”几个字。
汽车开过台场。
家福坐在驾驶席上,阿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家福:你就是这么说的。
阿音:太诡异了。
家福:这比你平时那些故事都要夸张。
你确定真能拍成电视剧吗?
阿音:没问题。
制片人说了,这次想要挑战一下深夜档。
家福:那就好。
于是,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根还没用过的卫生棉条,塞进山贺书桌的抽屉里。
如果被他那位控制欲超强的母亲发现了……一想到此,她便心跳加速,兴奋不己。
阿音:好变态。
家福:那根棉条就是一个“信物”,证明她确实到过那里。
阿音:信物。
家福:从那以后,她时不时就会早退,偷偷溜进山贺家。
她也知道这样做会有风险。
在父母和老师眼中,她属于那种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一旦被人发现,她必定会失去很多。
阿音: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放弃。
家福:无法放弃。
一走进那个房间,她便闻遍每个角落,只求嗅到一丝他的气味。
每次离开时,她都会带走一件山贺的“信物”。
笔筒里的一支铅笔,或是其他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
作为交换,她也会留下自己的“信物”。
最大胆的一次,她脱下了自己的内裤,塞进他衣柜的深处。
她觉得,通过这种信物交换,他们俩己逐渐融为一体。
她认为自己是在帮助他摆脱他母亲的控制。
今天的故事你就讲到这里。
阿音:是嘛。
你想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家福:嗯,想知道。
阿音:嗯。
我该怎么办呢?
是再等等,还是现在就写?
家福:还是再等等吧。
阿音:是啊,我也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家福:你真的不知道吗?
阿音:当然啦,我不一直都这样嘛。
家福:不是,我还以为这一次搞不好是你自己的初恋故事呢。
阿音:怎么可能!
阿音笑了。
家福也笑了。
3.电视台门前(白天)萨博停在电视台门口。
一位看上去很像制作人的年轻男性(P)等在路边。
阿音一边下车,一边对家福说道——阿音:谢谢。
家福:嗯。
阿音:早上好。
P:早上好。
阿音敲了敲车窗,家福降下车窗。
阿音:今天几点开演?
家福:晚上六点半。
六点开始入场。
阿音:我可能在六点半之前能赶到。
家福:你别赶了。
好好开会,别自己先走。
阿音:我一定能赶到。
我想看你表演嘛。
加油哦。
家福:啊,谢谢。
家福笑了笑。
阿音朝家福挥了挥手,与P一起走进电视台。
家福发动起车子。
4.舞台公演(夜晚)绳子被拽断。
家福主演的《等待戈多》。
家福站在舞台上,用日语说台词。
演对手戏的是一位印尼演员,他用印尼语说台词。
尽管语言不同,但二人的表演十分自然顺畅。
家福:真是屁用没有。
对手(印尼语):你说咱们明天还得回到这儿来?
舞台上方投射的字幕包括三国文字。
家福说台词时,字幕显示为英语和印尼语,对手说台词时,字幕会显示为英语和日语。
家福:不错。
对手(印尼语):那么咱们可以带一条好一点的绳子来。
家福:不错。
对手(印尼语):狄狄。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家福:这只是你的想法。
对手(印尼语):咱俩要是分手呢?
也许对咱俩都要好一些。
家福:咱们明天上吊吧。
如果戈多还不来的话。
对手(印尼语):他要是来了呢?
家福:咱们就得救了。
透过舞台上的二人,可以看到下面的观众席。
对手一站起身,裤子就掉下来了。
对手(印尼语):好,咱们走吧。
家福:把你的裤子拉上来。
对手(印尼语):什么?
家福:把你的裤子拉上来。
5.剧场,后台(夜晚)家福一个人坐在后台刮胡子,卸妆。
敲门声响起。
家福:请。
阿音:可以进来吗?
家福:请进。
阿音走进屋内。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家福。
家福:……怎么了?
阿音:太棒了。
阿音笑了。
家福也笑了。
家福:是吗?
太好了。
阿音:可以给你介绍个人吗?
家福:啊,等我换一下衣服。
阿音:高槻。
一位相貌端正、个子高高的年轻人走进来。
他一进门,就对家福鞠躬致意。
这名男子名叫高槻耕史(29岁)。
高槻:您好,我叫高槻。
家福:啊。
高槻:您夫人一直很关照我,非常感谢。
阿音:不要叫我夫人。
家福:我在电视上常常见到你。
高槻:啊,谢谢。
阿音:这次我的新戏想找他演一个很不错的角色。
家福:他以前的角色都很不错。
阿音:这次会更好。
这一次终于要跟女主角演对手戏啦。
阿音笑着拍了拍高槻的肩膀。
高槻:啊,是啊。
阿音:开完会之后,我说今天是你的正式演出,他就说他也想来看看。
家福:诶。
高槻:我听阿音老师讲过您的表演方式,一直想来学习一下。
真是太了不起了,那么多种语言混在一起……家福:哈哈,嗯。
高槻: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总之,就是很感动。
阿音:感人吗?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家福:哪里哪里,谢谢你。
高槻:不客气。
家福:不好意思,我先换一下衣服,咱们回头再聊。
阿音:好的。
辛苦啦。
阿音引着高槻走出门。
高槻再次鞠躬致意。
家福脱下戏服,扔到一旁。
6.家福的公寓,起居室(清晨)(复式结构的房屋。
上面是卧室,下面是起居室。
)家福在二楼的卧室里,从衣柜中取出衣物装进行李箱。
家福拎着行李箱与毛毯走下楼梯。
阿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桌上堆满阿音的物品,她似乎一直工作到天亮。
家福把毛毯盖在阿音身上。
阿音睁开眼睛。
家福: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阿音摇了摇头。
阿音抱紧家福。
家福:累坏了吧。
二人亲吻在一起,甜蜜的长吻。
家福:我九点的飞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音:一路顺风。
家福:我走了。
家福拎着行李箱,向玄关处走去。
他在门口换鞋。
阿音走过来。
家福:你接着睡吧。
阿音:给你这个。
阿音把手里的录音带递给家福。
阿音:《万尼亚舅舅》。
家福:啊。
阿音:我已经录好了。
该用它了吧?
家福:谢谢。
二人再次亲吻起来。
阿音:你九点的飞机。
家福笑了。
阿音:走吧。
路上小心。
家福:嗯。
我走了。
家福拎着行李急慌慌地走出门。
阿音挥了挥手。
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阿音一个人。
7.行驶的车内(上午)萨博在红灯前停下。
家福从口袋里掏出磁带,放进车里的播放器。
家福按下播放键,磁带里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来,喝杯茶吧。
……我不怎么想喝。
……那来点伏特加吧?
录音中,阿音用略微不同的音色来表现几个不同的角色,十分自然,恰到好处。
汽车在飞速行驶。
家福一边开车,一边面无表情地复述自己的台词。
家福:没有人了解我的感受。
我整晚整晚睡不着,因为我懊恼,我苦痛,我恨我自己为什么竟会那么傻,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我本来可以到手的一切,现在,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什么也别想了!
阿音的声音:万尼亚舅舅,您说得多凄惨哪!
萨博行驶到成田机场附近。
阿音的声音:你似乎也在谴责你从前的主张啦。
可是,你从前的主张并没有错,错的是你自己。
8.成田机场(白天)家福来到机场。
他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
手机提示音响了。
家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信息。
信息内容如下(原文是英语,后附翻译)——“发件人:符拉迪沃斯托克戏剧节组委会主题:航班变更很抱歉通知各位,由于本地寒潮来袭,本次航班取消。
现已为您改签明日航班。
戏剧节如期进行。
各位评委老师的工作也无变化。
如需在成田机场附近的酒店过夜,住宿费由我方负责报销。
”看过信息后,家福转身离开机场。
9.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白天)家福驾驶萨博离开机场。
10.家福的公寓,停车场(白天)家福把车开到公寓停车场。
自动停车场的铃声响起。
11.家福的公寓,走廊/房间内(白天)家福走到门前,掏出钥匙。
房间内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家福转动钥匙,走进门。
室内古典音乐的声量震耳欲聋。
家福隐隐听到一丝喘息声。
他低头一看,似乎注意到什么(鞋子)。
家福蹑手蹑脚地脱下鞋子,走进屋。
房间内的大衣镜中映照出一对男女的身影。
他俩浑身赤裸地纠缠在一起。
阿音紧闭双目,坐在男子身上,双手环绕在男子身后。
男子双臂紧紧地将阿音箍在胸前(男子看上去既像高槻,也像制作人)。
唱机里的音乐响彻全屋。
二人身体激烈地摇动着,阿音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家福悄悄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12.家福的公寓,停车场(白天)自动停车场的铃声响起。
家福站在自动门前,想要点燃一根香烟。
火怎么也打不着。
铃声停了下来。
自动门左右方向打开,红色的萨博出现在家福面前。
13.千叶,沿海的酒店(夜晚)家福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吸烟。
这时,网络电话响起。
来电人显示为“阿音”。
家福拉上窗帘,闭上眼睛,长吸了一口气。
家福接通电话。
家福:喂喂。
阿音:喂喂,顺利到达啦?
家福:嗯。
阿音:评委的工作从明天开始,对吧?
家福:嗯。
阿音:酒店怎么样?
舒服吗?
家福:酒店嘛,还不都一个样。
阿音:有没有吃当地的特产啊?
家福:这儿有什么特产?
阿音:我要知道就不问你了。
家福:好敷衍啊……两人都笑了。
家福还在继续和阿音聊天,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架飞机刚刚起飞。
酒店外景。
酒店招牌上写着“NARITA VIEW HOTEL”(成田景观酒店)。
又一架飞机飞走了。
14.成田机场(白天)字幕:一周后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
15.萨博,行驶的车内(傍晚)家福把车开下高速公路。
汽车行驶在城市中心。
家福仍在叨念着台词。
家福:总之,二十五年以来,他就是硬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肯放手罢了。
可是,你瞧瞧他走路的样子,一摇三摆的!
还真把自己当成老爷了!
阿音的声音:我看你啊,是有点儿嫉妒他。
家福:啊,没错,我就是嫉妒他。
再说他在女人身上,也总是那么成功,就算是唐璜,也比不过他那么身经百战。
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妹妹,是多么可爱……家福想要右拐,一辆直行的车冲过来,撞上了萨博的左后方。
家福遭受到强烈的撞击。
萨博900的车头被撞反了方向。
16.医院,走廊(夜晚)阿音快步穿过走廊。
阿音看到坐在走廊沙发上的家福。
家福也看到了阿音。
家福:啊。
不等家福开口,阿音己经一把抱住家福。
家福大吃一惊。
家福:喂……阿音:吓死我了……家福:我没事儿。
家福轻轻拍了拍阿音的后背。
阿音松开手,望着家福。
阿音: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家福:还不清楚。
阿音:什么?
家福:医生刚给我做了检查,现在正在等结果。
17.医院,诊疗室(夜晚)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家福的视力检查结果。
医生正在给家福和阿音解释病情。
医生:你的左眼是青光眼。
阿音:青光眼……?
医生:属于一种视神经障碍,视野会越来越狭窄。
这种病,虽然左眼的视野萎缩,但由于右眼视力没问题,看东西不受影响,所以很难察觉。
反过来说,由于它对日常生活造成的影响很小,所以很难被发现,等到发现时,往往都己接近失明状态。
这次能够提早发现,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家福:……我还能开车吗?
医生:也不是不行。
家福:那就是能开咯。
医生:嗯,只要症状没有持续恶化。
阿音:那要怎么治呢?
医生:青光眼的病因目前还不清楚,因此无法完全根治,只能是尽量延缓它的进程。
我给你开点眼药水,可以降低眼压。
很多人都觉得眼药水没什么用,可如果你不好好上药,病情会迅速恶化。
一定要坚持,每天两次,不要间断。
阿音默默地握住家福的手。
18.寺院(白天)室外阴雨连绵。
身着丧服的家福与阿音坐在寺院灵堂里听僧人诵经。
牌位上写着死者的姓名,还有一张小女孩的照片。
19.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傍晚)雨水打在萨博的前挡风玻璃上。
阿音:其实,今天你很想自己开车吧?
阿音正在开车。
家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家福:为什么?
阿音:今天车子刚修好。
家福:……我深深地爱着你,可是,阿音:你这是想起什么了?
家福: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阿音望着家福。
家福也望着阿音。
阿音:什么事?
家福:你的驾驶技术。
求求你了,赶紧看路吧。
阿音笑着把脸转向前方。
家福:刚才你怎么不变道呢?
阿音:这种话很容易就变成PUA哦。
家福也笑了。
阿音:说实话,你是不是,家福:嗯。
阿音:还想再要个孩子?
家福:……我也不知道。
毕竟没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阿音:不过,再生一个孩子,也许我们也能同样爱他。
家福:如果你不想要,光我一个人想也没有用啊。
阿音:对不起。
家福: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
所以,没事儿的。
阿音:嗯。
我真的好爱你。
家福:谢谢。
阿音: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家福紧紧握住阿音放在挡把上的手。
20.家福的公寓,夫妇二人的卧室(夜晚)家福与阿音回到家。
阿音打开起居室的一盏侧灯。
家福从身后抱住阿音。
二人拥吻在一起。
脱掉彼此身上的衣服。
雨水打在窗户上。
二人在沙发上做爱。
二人躺在沙发上。
衣服凌乱地散在身上,腰上盖着毛毯。
家福闭着眼睛,马上就要睡着了。
阿音睁开眼。
阿音:有一天,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家福:那个偷偷溜进男朋友房间的女孩吗?
家福微微睁开眼。
阿音:前世,她是一条八目鳗。
家福:八目鳗?
阿音:她是一条高贵的八目鳗。
与其他的八目鳗不同,她不会寄生在从上方游过的鱼类身上。
她用吸盘一样的嘴唇紧紧吸住河床上的石头,身体就在水中一个劲儿地摇摆。
家福在身后亲吻着阿音的肩头、脖颈。
阿音笑了。
阿音:她一直紧紧地吸住那块石头,自己变得越来越消瘦,最后瘦得就像一根海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是饿死的?
还是被其他的鱼吃掉了?
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尽情地摇摆。
阿音转身面对着家福,二人开始亲吻。
阿音:在山贺的房间里,她一下子明白了。
这里就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她就像吸在那块石头上一样,再也无法从山贺的房间里抽身。
没错,这个房间里的静默,也和水下十分相似。
时间静止了。
再也没有什么过去与现在。
阿音坐起身,跨坐在家福身上。
家福:于是,她又变回了八目鳗。
阿音:她开始在山贺的床上自慰。
她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
阿音脱光身上的衣服,慢慢地摇动着自己的身体。
阿音:她一直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现在却再也停不下来。
她的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她把这些眼泪当作是今天的“信物”。
就在这时,有人来了。
阿音弯下腰,用手抚摸着家福的脸频。
阿音:一楼的门开了。
这时她发觉,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来的人是山贺吗?
还是他父亲,或是他母亲?
她听到这个人上楼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不过,她也总算能停下来了。
终于要结束了。
她终于能从这段前世就开始的因果轮回中挣脱出来。
她会变成一个崭新的自己。
门开了。
家福望着阿音。
然而,阿音的视线却漂浮在半空中。
阿音的动作越来越激烈。
家福用手臂挡住双眼。
阿音大声地喘息着。
她整个身体瘫倒在家福身上。
家福无力去拥抱阿音。
21.家福的公寓,起居室(早晨)房间里回荡着古典音乐。
家福坐在起居室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电脑上看八目鳗的视频。
阿音坐在桌前,似乎在构思着什么。
阿音站起身,把音乐暂停,对着家福说道——阿音:昨天的故事……家福望着阿音。
阿音也望着家福。
阿音:你还记得吗?
家福(低下头):对不起,昨天的我没记住。
我当时几乎已经睡着了。
阿音:好吧。
家福:对不起。
阿音:没关系。
你记不住就说明这个故事还不够吸引人。
阿音笑了。
家福喝了一口咖啡,站起身。
家福:我得走了。
阿音:你今天有安排吗?
家福:我要去一个表演工作坊作讲座。
我没跟你说吗?
阿音:没有。
家福:抱歉抱歉。
阿音:你开车去吗?
家福:我想开车去。
玄关处,家福准备出门。
阿音站在门口送他出门。
两人都没有开口讲话。
阿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回屋内。
家福望着阿音的背影。
阿音拿着萨博的钥匙走过来,递给家福。
阿音:对不起。
上次开完一直就放在我这儿了。
家福:啊,谢谢。
阿音:你没事儿吧?
家福:没事儿。
阿音(不等他说完):悠介,今晚你回来后,我们能谈一谈吗?
家福:当然了。
干嘛问得这么正式?
阿音笑着摇了摇头。
阿音:路上小心。
家福:我走了。
家福走出门。
22.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白天)家福驾车行驶在街头。
他一边开车,一边复述着台词。
阿音的声音:她对教授忠诚吗?
家福:很不幸,是的。
阿音的声音:为什么“很不幸”?
家福:因为她那种忠诚是虚伪的,彻头彻尾的虚伪。
这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花言巧语,但却没有逻辑。
家福缓缓地开着车,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天黑了,但家福仍在驾车游荡。
汽车停在红灯前。
家福:……我己经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再也无法挽回。
这个念头如同恶灵附体一般,日夜萦绕着我。
我的过去毫无意义。
过去,己经被我糊里糊涂地葬送在一堆琐事里。
可现在呢?
我的现在更是毫无意义。
我的人生和我的爱情,都是这个样子。
它们有什么意义呢?
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
信号灯变绿了,家福发动起汽车。
阿音的声音:您对我诉说起爱情,可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不晓得该跟您说什么才好。
家福公寓的停车场。
萨博停在自动门前。
铃声响起。
阿音的声音:啊……上帝怜悯我们这些罪人。
家福:索尼娅,我是多么难过。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沉重。
阿音的声音:这是没有办法的啊。
我们得要活下去。
万尼亚舅舅,我们要活下去。
家福从口袋里掏出眼药水,滴在左眼里。
车库门打开,萨博停了进去。
阿音的声音:我们还会迎来无数漫漫的长日与长夜,我们要耐心地忍受命运带来的种种试炼。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要为别人工作,即使得不到休息,我们也要工作到老。
等到我们的岁月一旦终了,我们要毫无怨言地死去。
我们要在另一个世界里说,我们受过一辈子的苦,我们流过一辈子的泪,我们一辈子过的都是漫长的辛酸岁月。
车外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23.家福的公寓,走廊/房间内(夜晚)家福站在门前找钥匙,他忽然停了下来。
家福用钥匙轻轻打开门。
他走进屋内。
房间里很暗。
家福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家福惊慌失措地跑上前,只见阿音倒在地上,似乎是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的。
家福:阿音,阿音。
家福抱起阿音,把她的身体转正,但阿音没有任何反应。
家福掏出手机拨打119。
家福:喂喂,我需要一辆救护车。
24.葬礼(白天)家福表情呆滞。
家福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中发现了高槻与制片人的身影。
镜头转向阿音的遗照,诵经声响起。
寺院门前,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向家福低头致意。
制片人跟家福致意后,一边向外走,一边跟身边的人轻声说道——制片人:真是太突然了……听说是脑溢血。
一个人停在家福面前。
是高槻。
他的眼中满是泪水。
家福低头致意。
高槻低头致意后,转身离去。
家福目送着高槻的背影远去,面无表情。
25.剧场(白天)《万尼亚舅舅》第一章。
家福饰演万尼亚舅舅。
一位德国演员饰演阿斯特罗夫。
一位马来西亚演员饰演铁里金。
家福:总之,二十五年以来,他就是硬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肯放手罢了。
可是,你瞧瞧他走路的样子,一摇三摆的!
还真把自己当成老爷了!
阿斯特罗夫(德语):我看你啊,是有点儿嫉妒他。
家福:啊,没错,我就是嫉妒他。
家福深吸了一口气。
他无法说出下面的台词。
家福:……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妹妹,是多么可爱,多么温柔。
……我妹妹从心底里深爱着他,就像一个纯洁高尚的人爱天使那样。
……而他的第二任妻子,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又美丽,又聪明。
……究竟是为什么啊?
家福望着饰演阿斯特罗夫的演员。
对方有些困惑。
阿斯特罗夫(德语):她对教授忠诚吗?
家福:很不幸,是的。
阿斯特罗夫(德语):为什么“很不幸”?
家福:因为她那种忠诚是虚伪的,彻头彻尾的虚伪……家福深吸了一口气,跑到舞台侧幕。
铁里金(马来西亚语):万尼亚,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万尼亚不在台上,铁里金后面的台词无法继续,他给阿斯特罗夫使了个眼神。
阿斯特罗夫(德语):快闭嘴吧,麻饼。
铁里金(马来西亚语):不,我要说。
我的妻子在婚礼的转天就跟別的男人跑了。
就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
家福在舞台侧幕,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26.高速公路,行驶的车内(白天)字幕:两年后。
后视镜中映射出家福的面孔。
他驾驶着红色的萨博900从东京出发,一路向西行驶。
27.插入画面(序幕)深夜,阿音坐在灯下,低声诵读。
阿音:我认为,无论真相如何,都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为何……录音磁带转动。
镜头从转动的磁带叠化到萨博900转动的车轮。
家福正在开车。
28.停车场(白天)家福坐起身。
他咬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咖啡。
家福坐好。
他掏出手机,在谷歌地图上搜索“广岛艺术文化剧场”。
家福将手机放在驾驶台上,开始跟着导航开车。
29.广岛市内道路(白天)萨博900穿过广岛街头。
后视镜中映射出家福的面孔。
演职员表滚动。
广岛和平公园己近在眼前。
30.广岛艺术文化剧场,地下一楼玄关/停车场(白天)和平纪念公园内。
家福把车开到剧场入口前的车道上。
一位身着套装的女子(柚原)等在门前。
女子向家福点头致意后,为他指引停车区的位置。
一名身着西装的男子在停车区向家福挥手致意。
家福把车停了过去。
家福走下车,笑着与二人点头致意。
柚原:这一路长途跋涉的,累坏了吧?
家福:没有没有。
柚原女士,好久不见。
柚原: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戏剧顾问,尹秀。
柚原将尹秀介绍给家福。
尹秀点头致意。
家福:啊,我们邮件联系过。
31.剧场,会议室(白天)三人坐在会议室中商谈。
窗外,和平纪念公园的景色一览无遗。
白板上贴着剧场的照片。
演出剧目为《万尼亚舅舅》。
柚原:我们在邮件里也提到了,您这次需要在这边待两个月左右,从现在到12月。
其中,排练时间为一个半月,正式演出为两个星期。
明天就开始试镜。
尹秀(将文件递给家福):这是申请参加试镜者的资料。
家福:谢谢。
尹秀:我们联系了亚洲各国的剧团,主要收到了来自韩国以及中国的申请,另外,还有来自菲律宾的申请。
家福:好的。
尹秀:我可以负责韩语翻译。
会讲英语的演员则直接用英语和您交流。
家福:好的。
柚原:海外的申请者都是由各自剧团的导演推荐来的。
另外,我们还收到很多来自日本国内的申请。
其中有些人我还认识。
家福:我会好好看的。
很期待明天的试镜。
家福整理好资料,放进文件袋。
尹秀:那我们准备出发吧。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距离这里车程1小时左右的地方,为您安排了住处。
家福:谢谢。
尹秀:机会难得,所以我们在濑户内海的岛上为您找了一个地方。
家福:在岛上吗(笑了笑)?
柚原:另外,按照我们这边的规定,我们为您安排了一位司机,每天由司机开您的车接送您,您看可以吗?
家福:这个嘛,我还是想自己开自己的车。
我己经买了保险,请不用为我担心。
柚原:不,这不是跟您客气,我们是不能让您自己开车的。
家福:为什么?
柚原:因为以前曾经有一位艺术家开车撞了人。
家福:啊。
柚原微笑了一下。
柚原:那是个很严重的事故。
从那以后,我们就规定,戏剧节必须为特邀的艺术家配备专门司机。
家福:……我习惯在开车时,确认剧本的台词。
柚原:嗯。
家福: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
柚原:嗯。
家福:所以我才提出希望你们把我的住处安排得稍远一些。
柚原:十分抱歉。
我们应该早一点跟您解释清楚。
这一部分的预算已经拨好了,我们必须要执行。
家福默不作声。
尹秀微笑着说道——尹秀: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测试一下我们的司机。
别担心,这位司机的技术很好。
我们走吧。
柚原:请您理解。
32.剧场,入口/停车场(白天)尹秀引领着家福穿过地下通道。
尹秀:我开公务车跟在您后面。
尹秀用手示意前方。
尹秀:这位就是司机。
尹秀手指的前方站着一位年轻女子。
家福不由感到一丝惊讶。
女司机入神地望着红色萨博。
尹秀与家福走到司机面前。
女子望向二人。
她个头小小的,脸上有股不服输的气势。
她的左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萨博旁边停着美莎纪自己的车。
美莎纪:我叫渡利美莎纪。
尹秀(指了指家福):这位是家福导演。
我们戏剧节每年都请她做司机,她对路线非常熟悉,而且车开得特别好。
美莎纪:请多关照。
美莎纪摘下头上的棒球帽,轻轻鞠了一躬。
家福:十分抱歉,我还没有同意请您做我的司机。
美莎纪看了看尹秀。
尹秀(对着美莎纪):可以先让他试乘一下吗?
美莎纪:当然可以。
家福:我还是自己开吧。
十分抱歉。
美莎纪;是因为我是个年轻女子吗?
家福:……我不是因为这个。
这辆车己经很老了,又有很多毛病。
不熟悉它的人可能不太好开。
美莎纪:我懂了。
那您先坐上来,如果感到有一丝危险,我马上换您来开,这样可以吗?
家福:……家福默默地打开车锁,然后把钥匙递给美莎纪。
美莎纪打开车门,放倒驾驶座,示意家福上车。
美莎纪:您要坐在副驾驶席吗?
家福:……家福坐进车后座。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
她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
美莎纪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又确认了各个按键的位置。
美莎纪:电器配件方面——家福:嗯?
美莎纪:有什么问题吗?
家福:没有。
美莎纪:不好意思。
因为刚才您说这辆车很老了,所以我得确认一下。
家福:这辆车我开了十五年,还没出过一次故障。
美莎纪:是吗。
美莎纪挂上挡,启动车。
33.沿海公路,行驶的车内(傍晚)萨博行驶在广岛市内。
后面紧跟着尹秀驾驶的公务车。
美莎纪驾驶着萨博。
家福坐在后座。
速度指针几乎一动不动。
美莎纪打开转向灯。
萨博变换车道。
34.濑户内海沿线公路飞速行驶中的萨博。
车内。
透过后视镜,家福缓缓说道——家福:可以帮我播放一下磁带吗?
美莎纪:磁带?
好的。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
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谢列勃里雅科夫的台词)我要走了!
(叶琳娜的台词)万尼亚,求求你了,别再讲了!
好不好?
家福:我偏要讲!
这段台词语气比较强硬。
家福:站住!
我还没讲完呢。
你毁掉了我的一生。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
美莎纪悄悄地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家福。
美莎纪本来想要换挡的,但又改变了主意(她没有利用发动机制动,而是改用了脚刹)。
家福:都是因为你,我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浪费了,全都毁掉了。
你是我的仇敌。
我最痛恨的仇敌!
阿音的声音:莫名其妙的东西!
如果这片土地是你的,你就拿去。
我才不稀罕。
这里就像是地狱,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我要离开。
萨博900穿过大桥。
萨博900沿着沿海公路一路向前。
家福望着大海,继续叨念着台词。
家福:我既有才华,又有智慧,还有勇气。
如果我的一生没有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我何尝不能成为另一个叔本华,或是另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啊,我快要疯了。
母亲,我真没有希望了,我完了。
阿音的声音:教授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家福:母亲,我该怎么做才好?
不,您不要说了。
我自己知道我该怎么做。
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美莎纪专注地开着车。
汽车穿行在蜿蜒的小路上。
35.家福的住处,门前海岸边有一座古老的日式传统建筑。
汽车从这座建筑旁开过,速度逐渐减慢,最后停在一片空地改建的停车场里。
公务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美莎纪走下车,示意家福下车。
尹秀走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汽车防尘罩,朝萨博走过来。
美莎纪想要把家福的行李箱从后备箱中取出,家福拦住她。
家福:啊,我来吧。
36.家福的住处(傍晚)尹秀与家福从楼梯走上二楼。
这是一套重新翻修过的日式房间。
透过宽大的窗户可以俯瞰大海。
尹秀打开窗户。
二人站在窗前。
尹秀:怎么样?
家福:濑户内海的海面十分宁静,好美啊。
尹秀:我是问司机的技术。
家福:……家福望向窗外。
美莎纪给公务车掉了个头,现在正站在车外吸烟。
美莎纪抬起头,对着家福说道——美莎纪:我明天早上8点钟过来接您。
尹秀看了看家福。
家福:啊,不好意思,这么早就得让你过来。
美莎纪:没关系。
尹秀笑了笑。
37.家福的住处(傍晚)家福坐在桌前,打开书包,取出试镜者的资料,一张张翻看。
他忽然停了下来。
一张申请表上贴着高槻的照片。
家福大吃惊。
38.住处前的停车场,行驶的车内(早晨)家福走到停车场。
美莎纪掀开萨博上的防尘罩。
美莎纪挂上挡,准备发车。
美莎纪:要放磁带吗?
家福:啊,麻烦你。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舅舅,你在哭吗?
家福:我没哭。
我没事儿。
别傻了。
你现在望着我的眼神,就和你死去的妈妈一模一样。
啊,索尼娅,你的妈妈,我的妹妹,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哪里。
汽车沿着海边的小路一直向前开。
39.剧场,试镜现场(排练厅)(上午)排练厅四周都镶着玻璃镜。
家福、尹秀和柚原并排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前。
桌子对面摆着两把折叠椅。
菲律宾演员罗伊坐在椅子上,演对手戏的演员是一位日本人,名叫卫藤由美。
卫藤将自己的外衣盖在罗伊的膝盖上。
卫藤:您这个病,都闹了多少年啦。
索尼娅小姐的母亲,维拉夫人为着您整晚整晚地不睡,一直都在担心您呢。
罗伊(塔加拉语):咱们走吧,玛丽娜。
卫藤:喂,我这台词还没说完呢。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我这腿也怪疼的,疼得不得了。
二人站起身,向外走去。
家福面带微笑。
家福:0K。
谢谢。
Thank you。
二人点头致意后,退出排练厅。
尹秀:好,下一位。
Next,please come in。
高槻走进来。
高槻点头致意。
家福用目光回礼。
高槻:您好。
一位东方女子跟他一起走进排练厅。
二人坐在折叠椅上。
珍妮丝:(英语)我叫珍妮丝·张。
来自中国台湾。
我的母语是普通话。
我希望能够扮演叶莲娜。
高槻:我叫高槻耕史。
我希望能够扮演阿斯特罗夫。
尹秀(英语):你们两位想试的是同一场戏,所以请你们一起来表演。
高槻听不懂英语。
家福说道——家福:你们两个人想要试镜的场次相同。
所以请你们俩搭档一下。
高槻:好的。
她演的是叶琳娜……我们从哪儿开始呢?
家福:“你可真狡猾”。
从这里开始。
高槻:啊,好的。
尹秀(用英语对着珍妮丝):从“你可真狡猾”这里开始。
珍妮丝(英语):好的。
高槻: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就凭着感觉来演,可以吗?
家福:可以,没问题。
你准备好了就开始。
(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高槻与珍妮丝站起身,彼此凝视着对方。
高槻用手指着珍妮丝。
高槻(后面的台词均为日语):哈哈,你可真狡猾。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槻:你太狡猾了。
就算索尼娅很痛苦,就算退一百步,我承认这一点,可是——珍妮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高槻一步步逼近珍妮丝,珍妮丝不断地后退。
高槻:你清楚得很。
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到这儿来。
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来这里是想要见谁,你心里都清楚得很。
你就是一头猛兽,一头迷人的猛兽。
珍妮丝(不等高槻话音落地):猛兽?
我不懂。
高槻:你的毛皮优美动人,你就是一头妖艳的猛兽……你这样的猛兽就是需要祭品,来吧,吞了我吧。
高槻一把抓住珍妮丝的脸颊。
珍妮丝:你疯了?
珍妮丝推开高槻的手。
高槻笑了笑。
高槻抓住珍妮丝的双臂,把她推到墙边的镜子上。
高槻:你还害什么羞呢。
珍妮丝:我告诉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脏,没你想得那么低俗。
我发誓。
珍妮丝想要走开,高槻一把按住她。
高槻:你用不着发誓。
也用不着说这些多余的话。
你这么美!
这是多么漂亮的手啊!
高槻想要亲吻珍妮丝的手。
珍妮丝把手抽出来。
珍妮丝:够了。
你走开。
高槻(一把搂住珍妮丝的腰):听我说,我们命中注定要相遇,这是无可避免的。
高槻吻了珍妮丝。
家福已经看得入神。
珍妮丝刚要接受高槻的吻,又把他推开。
珍妮丝:请同情我,别这样,请你离开。
高槻没有松手。
二人再次接吻。
高槻:明天,到森林里来。
2点钟。
好吗?
好吗?
你会来的吧?
珍妮丝:让我走,拜托。
高槻再一次亲吻珍妮丝。
珍妮丝有些抗拒,但又开始接受。
家福站起身。
他坐的椅子倒在地上。
高槻与珍妮丝望着家福。
家福:就到这儿吧。
不好意思。
谢谢。
Thanks。
二人点头致意后,离开排练厅。
家福长叹了一口气。
尹秀(轻声说):下面是最后一位。
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尹秀(韩语):请进。
一位外形楚楚动人的东方女子走进排练厅。
她坐在折叠椅上,开始打起手语。
家福大吃一惊。
尹秀:她在作自我介绍。
她说她叫李允儿,使用的是韩国手语。
家福:尹秀,你懂手语?
家福看了看尹秀。
又看了看手中的申请表。
尹秀:是的。
(用韩语对着允儿)申请用这段戏试镜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请你一个人来表演。
(对着家福)她的耳朵是能听到的。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翻译成韩语。
您看这样可以吗?
家福:好的。
尹秀(韩语):请开始你的表演。
允儿站起身,用手语表达台词。
尹秀(在家福耳边):舅舅,您真的拿了他的吗啡?
还给他吧。
允儿对着家福,用力伸出手,然后继续比划手语。
尹秀: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担心呢?
还回去吧,舅舅。
我,或许比您还要不幸。
但我并没有绝望。
我会一直忍受下去,直到我自己迎来生命终结的那一日。
所以,舅舅,请您也忍受下去吧。
允儿的眼眶湿润了。
她继续对着家福比手语。
尹秀:我亲爱的舅舅,我唯一的舅舅,求求你,还给他吧。
你可怜可怜我们,忍耐住这些痛苦吧。
家福望着允儿。
允儿的表演结束了,她后退了几步。
家福:……谢谢你。
(韩语)谢谢。
允儿点头致意后,离开排练厅。
40.剧场,会议室(傍晚)夕阳照进会议室。
白板上写着主要角色的名字。
尹秀把有入选希望的申请者照片贴在不同的角色旁。
家福与柚原望着照片。
索尼娅一角的旁边贴着李允儿的照片。
家福:试镜万尼亚这个角色的演员不多啊。
尹秀:是啊。
柚原:可能大家都觉得您会亲自饰演这个角色吧。
家福没有回答。
他望着阿斯特罗夫旁边贴着的两张照片陷入沉思。
其中一张是柳正裕,一张是高槻。
41.剧场,停车场(夜晚)美莎纪站在车外,一边读书,一边等候。
家福走进停车场。
家福:对不起,我来晚了。
美莎纪:没事儿。
美莎纪打开车门,请家福坐进后座。
家福坐上车。
汽车启动了。
42.广岛市内的道路(夜晚)萨博在广岛市内穿行。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
家福坐在后座。
43.剧场内,排练厅(上午)高槻、允儿、柳正裕、珍妮丝、罗伊、卫藤等人围坐在长桌旁。
家福与尹秀走进排练厅。
趁家福与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尹秀给每人发了一张合约书。
尹秀(英语):早上好。
在座的各位都己经通过了我们的试镜。
不过,有些人的角色可能与他们最初申请的不同。
下面,家福导演会宣布每个人的角色。
如果您愿意接受,请在合约上签字。
家福开始宣读角色表。
家福:罗伊·卢塞洛,饰演谢列勃里雅科夫。
珍妮丝·张,饰演叶琳娜。
李允儿,饰演索尼娅。
驹形薰,饰演沃伊尼茨卡娅。
高槻耕史,饰演万尼亚。
高槻大吃一惊。
家福:柳正裕,饰演阿斯特罗夫。
木村崇,饰演铁里金。
卫藤由美,饰演玛丽娜。
以上。
That’s all。
高槻举手提问。
高槻:请问,我是要饰演万尼亚吗?
家福:没错。
高槻:这个年龄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家福:化上妆就好了。
不仅仅是你,每个人的角色都和他们的实际年龄有所差距。
高槻默不作声。
家福: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可以不签字。
我们会找其他的演员。
大家签好字后,我们就开始围读剧本。
高槻环视了一下四周。
大家都在签字。
珍妮丝(英语):祝贺你。
所有人都留在了会议室,大家开始围读剧本。
罗伊(塔加拉语):美极了,真是美极了。
这里的景色真是一绝。
罗伊读完自己的台词后,敲了一下桌子。
木村:风景真是绝美啊,大人。
家福:木村,请你再说慢一点。
木村:再慢一点?
家福:是的。
另外,请你说得再清楚一些,要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木村:好的。
家福:请继续。
木村加强了自己的语气。
木村:风景真是绝美啊,大人。
允儿比划手语。
每个人都注视着她。
尹秀用英语配台词。
尹秀(英语):明天到森林去吧,好不好,爸爸?
高槻:各位,来喝点茶吧!
罗伊(塔加拉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珍妮丝(普通话):小声点,别人会听见的。
高槻:不,你就让我说吧,我爱你。
请不要把我赶走。
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珍妮丝(普通话):哦,天,真叫人受不了。
闹钟响了。
家福:谢谢。
今天就到这儿。
大家辛苦了。
(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每个人都用各自的母语说了一句类似“大家辛苦了”之类的句子。
有人站起身,有人靠在椅子上,大家的动作各不相同。
家福站起身,走出房间。
高槻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家福。
44.剧场,地下停车场(夜晚)美莎纪站在车外,一边读书,一边等候。
家福走到停车场。
家福:冷不冷?
美莎纪:一点儿都不冷。
汽车在市内穿行。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
家福坐在后座。
家福:以后——美莎纪:您说。
家福:如果我出来得晚,你就在车里等我吧。
要你站在寒风里等,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美莎纪:不用了。
我知道这辆车对你很重要,待在车里,会让我感觉很紧张。
家福:……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更没问题了。
只要别在车里抽烟就好了。
美莎纪:好的。
那,如果天气实在太冷了,我就在车里等。
要放磁带吗?
家福:嗯。
阿音的声音响起。
车辆继续行驶。
阿音的声音:临别之际,请允许我这位老人给你们一句忠告。
各位,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工作。
每个人都要坚持工作。
45.白描镜头镜头里是每位演员认真排练的情景。
46.剧场,地下停车场(夜晚)家福与美莎纪走到萨博前。
高槻:家福先生。
家福回过头,看到高槻。
高槻:可以请您一起去喝一杯吗?
正好我的车也停在这儿。
家福:你开车了?
高槻:是的。
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去我酒店里的酒吧?
高槻神色如常。
家福看了看高槻,又看了看美莎纪。
家福:……可能会有点儿晚。
美莎纪:没关系。
高槻:那,我去把车开过来,你跟在我后面就行。
高槻向停车场里面走去。
家福坐上车。
47.行驶的车内(夜晚)萨博跟在高槻的车后。
家福望着前面的车。
美莎纪专心开车。
48.酒店内的酒吧(夜晚)高级酒店内的休闲吧。
窗外能看到广岛的夜景。
家福与高槻并肩坐在吧台前喝酒。
高槻:其实,我时不时就会在网上搜索您的名字。
家福:是吗?
高槻:然后就发现了这次试镜,我看到的那天刚好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您说巧不巧?
家福:为什么你会对我感兴趣?
高槻:因为我特别喜欢阿音老师的剧本。
能够念出她写的台词,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家福:……我执导的戏剧与阿音写的剧本,完全是两个东西。
高槻:没错。
不过,上次去现场看您的表演时,我发现,虽然你们俩做的事情看上去完全不同,但本质上,你们其实都在做同一件事。
家福:这话怎么讲?
高槻:诶?
这还真不太好说……我觉得你们俩都很重视细节,尤其是那种非常琐碎的,难以表达的细节。
高槻笑了笑。
高槻:其实我非常喜欢这一点。
但是,如果不是演了阿音老师的剧本,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家福:……高槻:当我看到这个试镜通知时,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我的近况,我现在己经单飞了。
家福:我知道。
不过,我可没有在网上搜索。
高槻:您也知道啦。
这可真是太无语了……家福:你太傻了。
难得都那么红了。
高槻:不是,我那是被陷害的。
家福:你经常做那种事吗?
高槻:您是指?
家福:和不知道底细的女人搞在一起。
高槻:诶?
您没有过吗?
家福:没有。
高槻:想要接近您的女人应该有很多啊。
家福:那些人,推掉就好了啊。
高槻: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肯定是要对她有感觉,想要更了解她才会……您没有过吗?
家福:想要了解一个人,不用非得跟她上床吧?
高槻:可是如果没有做过,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开口问的啊,不是吗?
家福:比如说?
高槻:比如说……?
高槻笑着把头埋在吧台上。
家福:怎么了?
高槻:不是,我在想,我怎么会跟您聊起这些来了……和您这样的丈夫生活在一起,阿音老师一定非常幸福。
家福:谁知道呢。
高槻: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和我谈一谈她?
家福:阿音?
高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平时怎么创作剧本?
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
谈什么都行。
家福望着高槻。
高槻也望着家福。
家福:……你一定是在想,我们俩的痛苦是相同的,因为我们爱的是同一个女人。
高槻:怎么会。
我只是单方面地仰慕她。
家福凝视着高槻。
家福:你一直爱着她。
高槻:这一点我不否认。
她是那么完美。
家福:是啊。
高槻:所以,我一直很嫉妒您。
请原谅我这么说。
高槻笑了笑。
旁边响起了快门声。
家福:嫉妒?
你嫉妒我?
高槻忽然站起身,朝一个人走过去。
吧台前坐着一对男女,男子手上拿着手机。
高槻:请问。
客人:诶?
高槻:你刚刚是不是拍我了。
客人:什么?
高槻一把抓住男子的胸襟。
高槻:你刚才是不是拍我了?
马上给我删掉。
客人:你说什么呢……?
家福从背后用力抓住高槻的肩膀。
高槻望着家福。
那对情侣吓得目瞪口呆。
家福:我要走了。
高槻:……好的。
家福:麻烦您,算账。
店员:好的。
49.酒店前,环形车道(夜晚)萨博停在路边。
美莎纪坐在车内。
家福走出酒店。
高槻也跟了过来。
家福正要上车,高槻说道——高槻:真抱歉,今天明明是我约的您。
家福:没关系。
高槻:……我很开心能来到这儿,在您的指导下排戏。
我觉得,是阿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家福:……家福坐上车。
高槻鞠躬致意。
高槻: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家福:……嗯,明天见。
美莎纪发动车子。
高槻鞠躬致意,目送着萨博远去。
行驶的车内。
阿音的声音:你怎么了?
怎么这么闷闷不乐?
你是在可怜教授吗?
家福望着窗外。
萨博穿行在夜幕下的广岛。
50.剧场,排练厅(白天)桌子围成一圈,演员们正在围读剧本。
高槻:你别管我。
柳(后面的台词均为韩语):或许,你是爱上了教授夫人?
高槻:她是我的好朋友。
柳:已经是好朋友了吗?
高槻: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福:停一下。
高槻:我又加入感情了吗?
家福:柳正裕做得很好,你要注意模仿他。
继续。
Please continue。
柳:一个女人要成为男人的好朋友,必须依照着这样的顺序:首先要愉快地相识,然后成为情人,最后才能变成好朋友。
高槻:多么平庸至极的哲学。
家福:高槻,请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文本上。
你只要把台词读出来就好。
其他演员的表情都有一些尴尬。
珍妮丝说道——珍妮丝(英语):我们不是机器人。
家福(英语):你什么意思?
珍妮丝(英语):当然,我们都会听从您的要求。
不过,我们不是机器人。
我觉得,如果您能明确地告诉我们您的意图,我们会做得更好。
家福(英语):你们不需要做得更好。
只要把台词读出来就可以。
珍妮丝显得有些失望。
家福看了看表,微微一笑。
家福:那我们从刚才那里再来一次。
(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高槻:没打中?
我又没打中……见鬼,真他妈的见鬼了。
珍妮丝(普通话):带我走吧,带我走,不然就杀了我。
我不能再待在这儿。
高槻:我这是怎么了?
我在做什么啊!
允儿:奶妈,奶妈!
尹秀用英语解释允儿的台词。
围读结束。
家福:(英语)今天就到这儿。
(日语)今天就到这儿。
大家辛苦了。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尹秀对家福说道——尹秀:家福先生,戏剧节的网站上要做一段采访,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家福:好的。
尹秀:我们需要一段视频,可以到外面去拍吗?
家福:好的。
二人站起身,走出门。
木村、卫藤、驹形开始聊天。
驹形:光在这儿读剧本了。
卫藤:是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起来。
木村:说实话,一听到那些外语台词我就犯困。
卫藤:我也是。
驹形:我也是。
不过,我不是说这样不好。
卫藤:没错没错。
就好像是在听诵经一样。
木村:这么一说,感觉还挺幸福的。
三个人都笑了。
高槻与珍妮丝四目相对。
51.车内(傍晚)汽车在市内穿行。
家福与尹秀坐在后座。
美莎纪在开车。
家福:你是在哪儿学的日语?
尹秀:我在早稻田大学读了两年研究生,主要是研究能剧。
家福:噢。
你会韩语、英语、日语,还有手语,真是太厉害了。
尹秀:日语和韩语的语法比较相似,只要替换一下单词就可以了。
英语嘛,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很喜欢。
家福: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手语的呢?
尹秀沉思了一下。
尹秀:家福先生,我刚刚是想请您把我捎回家。
家福:嗯。
尹秀: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在我家吃顿晚饭怎么样?
家福:那怎么好意思。
尹秀:不,有件事儿我必须得跟您道歉。
家福:什么事?
尹秀:到我家您就知道了。
尹秀说着掏出手机,开始发信息。
52.尹秀家,门外(傍晚)汽车停在尹秀家门前。
尹秀走下车。
他回过头对家福与美莎纪说道——尹秀:你们两位也请进。
美莎纪有些犹豫。
家福一边下车一边对美莎纪说——家福:一起去吧。
他也不忍心让你饿着肚子在这儿等。
美莎纪:你们不用管我。
家福:我是无所谓。
不过尹秀肯定不答应。
一起去吧。
家福朝尹秀家走去。
美莎纪给汽车熄了火,走下车。
尹秀走到门前。
大门打开,允儿牵着一只小狗走出来。
家福大吃一惊。
尹秀:这是我妻子。
允儿微笑着邀请大家进门。
53.尹秀的家中(夜晚)桌上摆满韩国料理。
允儿笑着举起土豆,靠近尹秀的脸,指了指他。
尹秀:她说我长得像土豆。
太过分了。
尹秀笑了。
尹秀:这些土豆都是从我家后面地里摘的,全都是她种的。
家福:是吗?
尹秀指着允儿说道——尹秀:这就是我要跟您道歉的地方。
家福: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尹秀:因为她很担心,怕您知道她是我妻子以后,不好意思在试镜时淘汰她。
家福:怎么会。
尹秀:我知道您不会这样做。
不过,沉默是金嘛。
家福笑了笑。
尹秀:刚才您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手语的吗,我就是在认识她以后,才开始学的。
因为我想知道她在说什么。
家福:真了不起。
尹秀:她以前是一名舞者。
她们舞团在釜山剧场举办公演时,由我负责进行协调。
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家福:是吗?
尹秀:这话可不要告诉她啊。
家福:你们为什么会来广岛?
尹秀:三年前,我接到戏剧节的邀请,就过来了。
家福:允儿也是那时候跟你一起来的?
尹秀:是的。
我接到邀请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带她一起来。
毕竟,在韩国的话,她身边有很多家人、朋友,都会手语。
家福:是啊。
尹秀:这几年,她一个人,没少受苦。
不过,我一直在努力和她交流,争取以一抵百。
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能支持她。
允儿拽了拽尹秀的衣袖,用手语问道,“你们是在说我吗?
”家福对着允儿问道——家福:你为什么想要参加试镜?
允儿看了看家福,又看了看尹秀。
尹秀为她翻译为韩语。
允儿用手语回答。
尹秀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允儿:怀孕以后,我就没再跳舞。
不过后来孩子流产了。
允儿继续比划手语,尹秀翻译。
允儿:我想要重新拾回舞蹈,但身体条件己经不允许了。
这时,我丈夫跟我提到了您,他建议我来试试。
家福:(对着尹秀)谢谢你。
(对着允儿)排练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尹秀将问题翻译为韩语后,允儿看了看家福。
允儿比了一下手语。
尹秀有些迟疑。
允儿继续比划手语。
尹秀开始翻译。
尹秀:这个问题你没有问过别人,为什么要问我?
你不用对我搞特殊对待。
家福:……尹秀:我知道别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这很正常。
不过,我可以观察,也可以聆听。
有时可能要比你们听得见的人懂得更多。
这才是排练中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家福:没错。
尹秀: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很快乐。
契诃夫的文字己经深入我心,我的身体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我很高兴自己能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
家福:太好了。
允儿笑了。
家福也笑了。
尹秀也笑了。
小狗走到美莎纪身旁。
尹秀(对着美莎纪):你能吃辣吗?
美莎纪:没问题。
很好吃。
允儿竖起大拇指。
美莎纪也竖起大拇指回应。
尹秀笑了。
尹秀:她的车开得怎么样?
家福:……特别棒。
家福没有看美莎纪,径自说道——家福:无论是加速还是减速,都很平稳,我几乎都感觉不到。
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在车上。
我坐过很多人开的车,但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舒适过。
美莎纪:……家福:我现在很庆幸能请她为我开车。
美莎纪站起身,去抚摸小狗。
允儿望着尹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尹秀用韩语解释了一下。
允儿笑着比了一下手语。
尹秀笑了。
尹秀(笑着说):她说,希望您也能这样夸夸演员。
家福笑了。
他模仿着允儿的手语动作。
家福:这是“请夸夸我”的意思吗?
尹秀(笑着说):是的。
美莎纪在一旁逗狗。
54.尹秀的家,门外/车内(夜晚)尹秀:往后倒,倒。
家福与尹秀、允儿夫妇相互点头致意。
小狗在一旁张望。
家福坐上车,对着夫妇二人点头致意。
美莎纪发动汽车。
车里的家福一直回头望着二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汽车开进隧道。
美莎纪:谢谢您的邀请。
家福:邀请你的是尹秀。
美莎纪: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啊。
家福:是啊。
美莎纪:连我都想看看你们的排练了。
真想看看允儿演的索尼娅。
家福:……美莎纪:我一直在听您的磁带,我觉得她演的肯定是索尼娅。
家福:没错。
欢迎你来看排练。
美莎纪:不,不用了。
对不起。
家福:没事儿,你来吧。
美莎纪(不等家福说完):要放磁带吗?
家福:……嗯。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
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万尼亚,你受过教育,头脑又聪明,我以为你应该能明白,这世界的毁灭……家福:你一直听这些,不会腻吗?
美莎纪:不会。
我喜欢这个声音。
家福:是吗。
美莎纪:这是谁的声音?
家福:我妻子的。
美莎纪(轻声地):噢。
家福:我的表演方式是,必须把整本剧目的内容全都记在脑子里。
所以我会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听。
万尼亚这个角色以前是由我来演的,所以她就把万尼亚的台词全都空出来。
等我按照自己的节奏说完台词后,下一个人的台词刚好又能接上。
美莎纪:太厉害了。
家福: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时常会忘记自己是坐在车里,有时甚至还会忘记你的存在。
车里一直很吵吧?
美莎纪:没事儿。
这是您的工作。
家福:你是在哪儿学的开车?
美莎纪:在我们老家。
北海道上十二泷村,那地方,没有车寸步难行。
家福:噢……美莎纪:我是跟我妈学的,从上初中开始就一直开车。
家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遇。
家福:上初中开始?
美莎纪:是的。
我妈妈在札幌做陪酒女,去市里得坐电车,所以从初中开始,我就负责开车接送她去车站。
从我们村到最近的车站需要一个小时。
我们下午5点出发,然后第二天早晨7点我去接她。
往返路上的这两个小时,我妈妈需要睡觉。
所以如果我开车时吵醒她,她就会踹我后背,下车后还会揍我一顿。
我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无论多难开的路,我都能保证不把她吵醒。
家福:原来如此。
美莎纪:您在饭桌上说的话,让我很开心。
家福:哪里哪里。
美莎纪:对于教会我开车这件事,我很感谢我的妈妈。
尽管她可能是为了自己,但她教的方法确实管用。
家福:是吗。
美莎纪:是的。
家福:肯定是那样的。
汽车开出隧道。
家福坐在车里。
汽车一路向前。
55.家福的住处(早晨)电脑屏幕上播放的是排练厅里围读剧本的情景。
家福一边看影像,一边对照着检查剧本。
剧本上印着各个国家不同的语言,看上去很奇妙。
家福在剧本上标注发音记号。
他揉了揉眼睛。
家福取出眼药水,点在眼睛里。
56.行驶的车内(早晨)萨博900在街头穿行。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
家福坐在后座。
车里正在播放阿音的磁带。
家福一边听录音,一边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
阿音的声音:你会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我吗?
当然了。
我认为,无论真相如何,都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为何……旁边车道上一辆车缓缓开过。
司机是高槻。
珍妮丝坐在副驾驶席上。
高槻与珍妮丝看到了家福。
高槻的车开始提速,一下子超过了萨博。
家福叹了一口气。
车子继续向前。
阿音的声音:好想沉醉在他的甜言蜜语中,忘记自我。
我似乎也被他迷住了。
是的,他不来的时候,我会很想他。
美莎纪:啊。
刚刚开过去的高槻追尾了前面的车,两辆车停在路边。
家福大吃一惊。
萨博从事故车辆旁开过。
家福回过头,看到高槻与珍妮丝正从车里走下来。
57.剧场,排练厅柳正裕(饰阿斯特罗夫)与卫藤(饰玛丽娜)正在排练表演片段。
家福与其他演员在一旁观看。
高槻与珍妮丝还没有来。
柳(韩语):我心里多难受啊。
好像是我故意弄死了他似的。
我坐下来——门开了,高槻和珍妮丝走进来。
柳:像这样紧闭双眼,想了一想,那些两三百年后的人们,那些我们拼着命给他们开出一条路的人们,他们会记得我们吗?
他们会感谢我们吗?
他们早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了。
卫藤:我不知道人们会不会记得,不过,老天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柳(韩语):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
“0K”,家福拍了拍手,叫停表演。
高槻向家福鞠躬致歉。
高槻:对不起,我来晚了。
家福:万尼亚和叶琳娜都不在的场景一共也没有几个。
我们己经把同一段台词念了又念,最后只好开始表演了。
高槻:实在抱歉。
高槻与珍妮丝再次低头致歉。
家福: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你们俩今天也演一演吧。
万尼亚(高槻饰)与叶琳娜(珍妮丝饰)的场景。
高槻:我已经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再也无法挽回。
这个念头如同恶灵附体一般,日夜萦绕着我。
我的过去毫无意义。
过去,己经被我糊里糊涂地葬送在一堆琐事里。
可现在呢?
我的现在更是毫无意义。
我的人生和我的爱情,都是这个样子。
它们有什么意义呢?
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珍妮丝(普通话):你跟我说爱,要我怎么应对?
我不知道。
我只能跟你说抱歉……请原谅。
得跟你说晚安。
高槻:请你理解一下。
家福:停。
演一演,感觉如何?
(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珍妮丝(英语):……我认为应该由导演来进行评价。
家福(笑了笑):Terrible。
很糟糕。
珍妮丝(英语):我同意您的观点。
我觉得我们在试镜时表现得更好。
家福(英语):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珍妮丝(英语):我觉得是因为我只记住了一部分台词,所以,我必须要依靠对方的表演来推进自己的表演。
可是,如果记不住台词,就无法表演。
家福(英语):是这样的。
珍妮丝(英语):照这种方法,我们必须要把对方的台词也记住,这样,才能将注意力更多地投入到对方的感情上,才能做出更好的反应。
家福(英语):是这样的。
……让我们再来读读剧本吧。
演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剧本。
不懂英语的那几位演员,看到这种情景,也各自拿出剧本。
家福(英语):我们从第二幕开头开始。
珍妮丝(英语):我可以把台词录下来吗?
家福(英语):当然可以。
准备好就开始。
罗伊(塔加拉语):谁在那儿?
是你吗,索尼娅?
珍妮丝(普通话):是我。
家福望着高槻。
58.剧场大厅/行驶的车内(白天)家福从大厅走过。
高槻走过来,叫住家福。
高槻:家福先生,今天实在是非常抱歉。
家福:没事儿了。
高槻:我只是给她提了点建议而己。
家福:……提建议?
你既不会英语,也不会普通话,她又不懂日语。
高槻:没错。
所以,我们最后……家福:你要懂得分寸。
高槻:对不起。
家福: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高槻转身离去。
家福望着高槻的背影。
车内。
家福对美莎纪说道——家福:你带我随便转转吧。
美莎纪:随便转?
家福:我还没怎么逛过广岛呢。
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吗?
美莎纪:……好的。
汽车穿行在城市里。
59.广岛市,吉岛大道(白天)镜头从空中俯拍,萨博900沿着笔直的大道一路南下。
60.广岛市内的工厂(垃圾处理厂)(傍晚)巨大的起重机将垃圾场里的垃圾夹住,向上吊。
家福与美莎纪隔着玻璃望着这番景象。
吊钩松开,吊上来的垃圾四下飞扬。
家福与美莎纪望着散落的垃圾碎末。
美莎纪:是不是很像雪花?
家福望着美莎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美莎纪转身向前走。
家福跟在后面。
他们走过一间控制室,里面摆着很多监控器。
家福与美莎纪并肩走在二楼的通风走廊里,他一边走,一边抬头望向巨大的垃圾处理设备。
美莎纪回头指着走廊的另一侧说道——美莎纪: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和平公园。
原爆圆顶馆和原爆慰灵碑可以连成一条线,被称作“和平中心线”。
据说,设计这个工厂的建筑师,为了不挡住这条线,特意设计了这条通风走廊,这样,这条路就可以直接通向大海。
美莎纪看了看家福。
家福:你为什么会来广岛?
美莎纪:……家福:啊,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美莎纪:我们老家的房子后面是一座山。
家福:诶。
美莎纪:五年前,由于大雨造成山体滑坡,整个房子都被埋了。
我妈妈就是在那次事故中去世的。
家福:……美莎纪:那时,我刚满十八岁,刚刚正式拿到驾照。
幸好车子没事,葬礼结束后,我就开着车出来了。
家福:那……你现在二十三了?
美莎纪:是的。
当时我也无处可去,就一直往西开。
开到广岛时,我的车坏了,我也没钱修车,于是,(用手指了指路面)就开起了那种车。
美莎纪手指的方向是一辆行驶着的垃圾车。
美莎纪:因为除了开车,我什么也不会。
二人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家福:你打算一直待在广岛吗?
美莎纪:我不知道。
美莎纪:渡利是我父亲的姓。
家福:嗯。
美莎纪:这个姓在岛根和广岛一带很常见。
虽然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家福:是吗。
二人来到公园里一个面朝大海的吸烟处。
美莎纪:家福先生,您这个姓,家福:嗯。
美莎纪:不多见啊。
家有福气,倒是很喜庆。
家福笑了笑。
家福:结婚前,我妻子也这么说过。
美莎纪:是吗?
家福:我妻子单名一个音字。
美莎纪:音?
家福:声音的音。
美莎纪:家福音。
名字真好听。
家福:听上去宗教色彩太浓了。
就为这个,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嫁给我。
美莎纪笑了。
家福:她两年前去世了。
脑溢血。
我回到家时,看到她倒在地上,人就这么没了。
美莎纪掐灭了香烟。
家福:再听那盘磁带,你会害怕吗?
美莎纪:完全不会。
其实,我反倒觉得……一个飞盘飞了过来。
“对不起”,一位看上去应该是狗主人的女子低头致歉。
美莎纪捡起飞盘扔了回去。
远处的小狗一口叼住了飞盘。
“谢谢,”狗主人说道。
美莎纪:我很喜欢那辆车。
一看就知道您保养得很仔细,我开的时候,也会很爱惜的。
家福望着美莎纪。
美莎纪:走吧。
美莎纪招呼家福往前走。
夕阳的余晖洒在濑户内海上。
61.隧道家福:给我想想办法吧!
啊,我受不了了。
我今年己经47岁了。
假如我能活到60岁,那还有13年。
这漫长的13年,要我怎么活下去啊。
萨博在隧道里穿行。
穿过隧道,前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家福望着窗外的碧海蓝天。
萨博穿过隧道。
家福下意识地说道——家福:天气真好啊。
美莎纪:是啊。
62.和平纪念公园(白天)演员们走在公园里。
他们正在寻找排练场地。
家福指着美莎纪所在的地方。
家福:就那儿吧。
(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尹秀用韩语又重复了一遍。
阳光下,家福与演员们正在进行户外排练。
美莎纪坐在不远处观看。
叶琳娜(珍妮丝饰)与索尼娅(允儿饰)的场景。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你怎么哭了?
允儿(后面的台词均为手语):没关系,没什么。
它们(指了指眼泪),是自己流出来的。
珍妮丝:好了,好了,(眼含泪水)你搞得我也想哭了。
你生我的气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嫁给你爸。
如果你肯相信,我愿意对你发誓,我是爱他才嫁给他的。
我被他的学问和名声给吸引。
但那不是爱,那不是真正的爱情。
可我当时以为是真的。
所以你不要为了这个责怪我。
从我们结婚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怪我。
我看得出来,你老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允儿:算了,别再说了。
我们不是己经和好了吗?
(笑了笑)让我们忘掉这些不愉快吧。
珍妮丝:那你不要那样看事情。
这样对你不好。
我们要学着去相信每个人。
不然日子会过不下去。
允儿:……那,请你老实地告诉我,你现在幸福吗?
珍妮丝:不。
家福、高槻、美莎纪等人都看得入了神。
珍妮丝(在允儿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我打从心底祝福你。
你应该要得到幸福(站起身)而我就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不重要的人。
不管在音乐里,在我先生的家里,在我自己的爱情里,我都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
其实,其实,索尼娅。
现在仔细想想,我真的非常非常不幸。
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幸福可言……你在笑什么?
允儿:我真是太幸福了。
真是、真是太幸福了。
珍妮丝情绪激动起来,四处走来走去。
珍妮丝:……我想弹钢琴,你要我弹点什么吗?
允儿从背后紧紧地抱住珍妮丝。
允儿:去弹吧,弹给我听。
家福:0K。
允儿与珍妮丝一下子放松下来。
周围一直在紧张观看的演员们也跟着松弛下来。
家福:刚刚,已经产生了一些化学反应。
不过,这还仅仅是在演员之间产生的。
下一步,我们要把这些带给观众。
我们要把这一幕原封不动地搬到剧场上去。
高槻认真地听家福讲话。
家福:我们把第三幕也排一下吧,高槻。
63.停车场(夜晚)美莎纪正在看书。
家福坐进车里。
家福:好冷啊。
美莎纪:是啊。
今天谢谢您。
家福:谢我什么?
美莎纪:没什么。
有人敲车窗。
家福转头一看,是高槻站在车外。
高槻:能跟您谈几句吗?
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就行。
就耽误您几分钟。
家福:你的车呢?
高槻:还没修好。
家福打开车门,让高槻上车。
64.酒吧家福与高槻并肩坐在吧台前。
电唱机里播放着音乐。
高槻:当时,珍妮丝和允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福:那只有她们俩才能知道。
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那就是,这个剧本确实有这种力量。
高槻:您为什么自己不演万尼亚?
家福:……我有些怕契河夫。
高槻:诶?
家福:当你念他的台词时,会映射出真实的自己。
你不这么觉得吗?
高槻:……家福:我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感觉了。
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当中。
高槻:可您为什么要让我来演?
家福:……高槻:我觉得自己和这部戏格格不入。
我完全不适合这个角色。
观众肯定也是同样的感觉。
试镜时,我根本就是自暴自弃地乱演一通。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您为什么要选中我?
家福:可能是阿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吧。
高槻:请您不要开玩笑。
我是非常认真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改变自己。
家福:你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高槻:……是的。
家福:从社会人的角度看,你很不合格。
但对于一名演员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
试镜时,还有前两天的排练,你的表现都很不错。
在对手面前,你可以全情投入。
如果在面对文本时,你也能全情投入就好了。
把自己彻底地交付给文本。
高槻:彻底地交付?
家福:文本在不断地质疑你。
你要善于倾听,并全情投入,这样一来,你也会产生那种化学反应。
旁边响起了快门声。
有位客人在偷拍。
高槻目不转睛地盯着偷拍的客人。
家福按住高槻。
家福:你先出去。
我送你回酒店。
(对着店员)结账。
店员:好的,谢谢惠顾。
高槻站起身,走出店外。
65.酒吧前的道路(夜晚)萨博停在路边。
美莎纪坐在车里读书,车窗开着。
高槻走过来。
高槻:家福先生说要送我回酒店。
美莎纪:好的。
是上次那家吗?
高槻:嗯。
又有快门声响起。
一个拿着手机的人跑掉了。
美莎纪:我去交停车费。
高槻跑去追逃走的人。
家福从酒吧里走出来。
家福:高槻呢?
美莎纪望了望高槻跑走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高槻又跑回来了。
高槻:不好意思。
咱们走吧。
美莎纪看了看高槻。
高槻有些气喘吁吁的。
家福坐到后座上,招呼高槻上车。
高槻坐进车里。
汽车发动。
66.萨博,行驶的车内(夜晚)车内一片安静。
高槻开口说道——高槻:家福先生。
高槻:我的内心十分空虚。
我什么也没有。
您说文本会质疑我。
我觉得我在阿音的剧本里感受过这种感觉。
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追寻这种感觉。
所以,可能真的是阿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家福看了看高槻,然后把视线转移到窗外。
家福开口说道——家福:我和阿音——高槻:嗯。
家福: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四岁的时候她死于肺炎。
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应该己经二十三岁了。
美莎纪透过后视镜瞟了家福一眼。
家福:女儿的死,终结了我们的幸福时光。
阿音不再演戏,我也辞掉了电视台的工作,回归剧场。
那几年里,阿音一直萎靡不振。
然后,忽然有一天,她开始写起故事来。
不,应该说,是说起故事来。
她的第一个故事……是在我们做爱后诞生的。
高槻一动不动地盯着家福。
家福:做完爱后,她突然讲起故事来。
不过,第二天早上,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因为我全都记得,所以就又讲给她听。
她把这个故事改编成剧本,参加了一个比赛,还得了大奖,由此开启了她的编剧生涯。
每次,她写作的灵感都是在做爱时产生。
她把故事讲出来,由我记住,然后第二天早晨,我再复述给她,她重新做好记录。
不知不觉中,这己经变成我俩的习惯。
性爱与她的故事紧密相连。
即使是看上去毫不相关的内容,她也会在达到高潮的时刻紧紧抓住故事的线索,然后把它讲下去。
这就是阿音的创作方式。
并不是每次都这样。
不过,当她的事业遭遇瓶颈时,灵感总会降临。
是这些故事帮助我们走出了丧女之痛。
高槻:……家福:我一直觉得我们很般配。
人生路上,我们都需要彼此的扶持。
我们的日常生活无可挑剔,性生活也非常和谐,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可是,阿音背着我,还有其他男人。
家福望着高槻。
高槻避开家福的视线,瞟了一眼美莎纪。
家福:不用担心她。
家福与美莎纪视线相对。
家福:阿音还与其他男人上床。
而且,不止一位。
可能都是那些拍她戏的演员。
一部戏拍完之后,一段关系就会结束。
下一部戏开拍后,又会展开一段新的关系。
高槻:……你有证据吗?
家福:我亲眼见过。
有时,阿音会把他们带到我家来。
高槻望着家福。
家福:尽管如此,我从未怀疑过她对我的爱。
也无需怀疑。
她一边深爱着我,一边又自然而然地背叛我。
我们的关系的确比任何人都更紧密。
但她的心底仍旧有一片漆黑阴暗的漩涡,是我无法窥探的。
高槻:这些话,你有没有直接问过她?
家福:我最怕的就是失去她。
如果她知道我己经发现了她的秘密,我们就无法再继续原有的生活了。
高槻:会不会,她其实一直想要你问问她呢?
家福:……音跟你说过什么吗?
家福凝视着高槻。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高槻开口说道——高槻:我可以讲一个从她那里听来的故事吗?
家福:嗯。
高槻: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故事。
一个女高中生偷偷溜进她的初恋男友家。
家福:这个故事啊……我也听过。
这个女孩的前世是一条八目鳗。
高槻:没错。
女孩一次又一次地潜入男孩家,每次都会在他的房间里留下自己的“信物”。
家福:有一天,她在山贺的床上自慰。
这时,有人来了。
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到最后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高槻:不……故事并没有结束。
家福凝视着高槻。
家福: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高槻:是的。
家福:那个人是谁?
谁上楼来了?
高槻:另一个偷偷溜进来的人。
家福:另一个?
高槻:是的。
来的人既不是山贺,也不是他的父母。
只是一个小偷。
而且,这个小偷看到半裸的女孩儿后,试图强奸她。
她拿起手边一只山贺的钢笔,刺进那个男人的左眼。
她拼命地挣扎,将钢笔刺进男人的太阳穴与脖颈,一下又一下。
等她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她杀死了那个小偷。
家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颊。
高槻:她的身上溅满了血,她在浴室把自己洗干净后,回家去了。
今天,她在山贺房间里留下的信物就是那个小偷的尸体。
第二天早上,她来到学校,准备向山贺坦白一切,并接受审判。
可是,当她在学校里见到山贺时,却发现他神色如常。
放学后,依旧无忧无虑地在操场上踢球。
她又等了一天,依然没发现什么异常。
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山贺家的尸体到底怎么样了?
难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全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再次来到山贺家门前,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一点——大门上安装了监控器。
为了不被人怀疑,她迅速从门前走过,没敢停留。
明明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而且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可这世界却平静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变得更加险恶了。
她转过头:我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我不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因为那桩惨案的确己经发生。
我的确杀死了那个男人。
她在大门旁的花盆下找了找,可钥匙己经不在那里了。
她紧紧盯着监控器,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因她而起的改变。
她对着摄像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即使对方听不到她的声音,也能从她的口型上看出她在说“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家福望着高槻。
高槻深吸了一口气。
高槻:我听到的故事是到这里。
也许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也许还没有。
虽然这个故事让人很不舒服,但在听她讲述时,我感觉,她是想告诉我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家福一时无目以对。
高槻望着家福。
高槻:家福先生,高槻吸了一口气。
高槻:我所了解的阿音,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当然,我对她的了解肯定不及您的百分之一。
但我仍然十分确定,她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能和这样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了20年,您应该心存感激。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无论两个人有多么情投意合,相知相爱,你都无法窥探到对方内心的全部。
这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痛苦。
但是,只要肯努力,你完全可以看透自己的内心。
因此,我们真正要做的,难道不应该是真诚地面对自己,与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吗?
如果真的想要了解一个人,必须先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家福凝视着高槻,没有回答。
高槻叹了一口气。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67.高槻入住的酒店门前(夜晚)萨博停在酒店门前。
家福走下车,高槻也跟着走下来。
高槻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家福避开高槻的视线,重新坐上车。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高槻低头致意。
家福始终没有回头。
家福:开车吧。
车子再次启动。
高槻目送着汽车远去。
68.萨博,行驶的车内(夜晚)家福与美莎纪都默不作声。
美莎纪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
美莎纪:听上去他不像是在撒谎。
家福望着美莎纪。
美莎纪:虽然我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他说的,肯定都是他所认为的真相。
家福没有答话。
美莎纪:我听得出来。
因为我从小就在一群骗子堆里长大。
如果无法分辨出谎言,我就无法活下去。
家福掏出一根香烟,递给美莎纪。
美莎纪:可以抽吗?
家福:嗯。
家福给自己的香烟点上火,又给美莎纪叼在嘴上的香烟点上火。
二人吸着烟。
家福迎着风,把手伸到天窗外。
他手上夹着烟,迎着风。
美莎纪也把手伸到天窗外。
风从两人的手旁吹过。
汽车在街头穿行。
突然,枪声响起。
69.剧场,舞台(白天)简易舞台上打着照明灯。
道具虽然简陋,但还算齐全。
《万尼亚舅舅》第三幕。
万尼亚(高槻饰)、谢列勃里雅科夫(罗伊饰)、叶琳娜(珍妮丝饰)、索尼娅(允儿饰)、玛丽娜(卫藤饰)、铁里金(木村饰)等人的场景。
卫藤:咳!
又来了!
这群该死的蠢猪!
闹什么玩意!
允儿紧紧抱住卫藤。
罗伊蹒跚着跑上舞台。
罗伊(后面的台词均为塔加拉语):快抓住他!
他疯了!
珍妮丝与高槻在门口扭在一起。
珍妮丝想把高槻手中的枪夺过来。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给我。
高槻:放开我,叶琳娜!
放开我!
他在哪儿?
高槻发现了罗伊,对着他举起枪。
高槻:啊,他在这儿!
珍妮丝:不要。
“砰”的一声,道具枪中冒出一股白烟。
罗伊倒在地上。
高槻:没打中?
我又没打中……见鬼,真他妈的见鬼了。
高槻把枪扔到地上。
珍妮丝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珍妮丝:带我走吧,带我走!
不然就杀了我。
我不能再待在这儿!
高槻(茫然失措):我这是怎么了?
我在做什么啊!
允儿用力抓住卫藤,她拼命想要大喊,却又挤不出一丝声音。
家福:OK…家福拿起话筒说道——家福(英语):照刚才这架势,谢列勃里雅科夫很可能就被万尼亚杀死了。
那样一来,整个故事可就不一样了。
家福笑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大家一起鼓掌。
家福蹲坐着对高槻说道——家福:高槻,演得不错……高槻?
剧场后面的大门打开。
柚原与三名表情严肃的男子一起走进剧场。
柚原:这边。
一名男子走到家福身边。
家福:什么事?
刑警:我是广岛北警察局的加藤。
男子拿出警官证,对着舞台方向喊道——刑警:高槻耕史在吗?
高槻:我就是。
刑警:我们到那边儿聊两句,好不好?
高槻站起身。
高槻: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刑警:11月24日,周日晚7点半左右,你在新天地公园与一名男子发生争执,并殴打了对方的头部,没错吧?
家福与其他演员都望向高槻。
刑警:监控里拍到了你。
这名男子昨天在医院里去世了。
高槻:是的,我看了新闻。
是我干的,没错。
家福大惊失色地望着高槻。
高槻的表情十分镇定。
刑警:请跟我们一起回警察局,说明一下情况,可以吗?
高槻:我可以先换一下衣服吗?
刑警:好的。
高槻走下舞台,对着家福深深鞠了一躬。
家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高槻被警察带走了。
70.警察局/车内(白天)柚原与尹秀一起走出警察局。
家福等在门外。
红色的萨博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美莎纪站在车旁。
柚原走到家福身边。
柚原:律师说,高槻本人己经承认了故意伤害致死的指控。
家福:我能见见他吗?
柚原:现在还不行。
现在更棘手的问题是,演出该怎么办?
家福:……这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吗?
柚原:是的。
这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
一是取消演出,二是由您来出演。
家福:……我演不了。
尹秀:您熟悉所有的台词。
而且,您和高槻一样,也是用日语来说台词,这样就可以把混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家福:尹秀,为什么非得现在谈论这个问题?
我演不了。
柚原:那就取消吧。
好吗?
家福:……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柚原:我们只能再等两天。
不能再多了。
家福:好的。
我们再联系。
家福看了看美莎纪。
尹秀与柚原对着家福点头致意后,坐上公务车离开了。
家福: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冷静思考一下吗?
美莎纪想了想,用拳头敲了敲萨博的车顶。
家福:啊。
美莎纪:我开车带您转转吧。
美莎纪坐到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美莎纪发动起汽车。
家福:上十二泷村。
你想不想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美莎纪:那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家福:我不介意。
萨博发动起来。
71.道路(夜晚)汽车行驶在山间小路。
家福望着正在开车的美莎纪。
家福:找个地方换我来开吧。
咱们轮着开,一天就能到。
美莎纪:不用换。
家福:为什么?
美莎纪:因为开车是我的工作。
我一天不睡不成问题。
萨博在夜幕中一路向前。
天亮了,萨博还在继续行驶。
72.新潟县,国道沿线的大型超市(傍晚)家福手里拎着购物袋,从超市里走出来。
他拎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袋,向停车场走去。
美莎纪躺在驾驶席上睡着了。
美莎纪坐起身。
美莎纪:谢谢。
家福: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美莎纪:我可以到轮渡上去睡。
家福:是吗。
家福坐进副驾驶位子。
美莎纪发动车辆。
73.道路(夜晚)美莎纪一言不发,专注开车。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
家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只有窗外的风景在不停变换。
随着汽笛声响起,汽车驶入隧道。
74.道路(夜晚)家福开口说道——家福:阿音去世的那天,美莎纪:嗯。
家福:我出门时,她问我,等我回来后能不能跟我谈一谈。
虽然她的语气很温柔,但我能感觉到她己经下定决心。
那天,我根本没什么安排,但却一直开着车在外面乱逛,不敢回家。
我觉得,一旦回去,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直耗到深夜,我回去后,发现她昏倒在地。
我叫了救护车,不过,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如果我能早一点回去的话……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个问题。
美莎纪:……我,害死了我妈妈。
家福望着美莎纪,等她继续说下去。
美莎纪:山体滑坡的那一天,我就在家里。
我家的房子被压塌了,只有我一个人爬了出来。
我爬出来后,望着塌掉一半的房子,望了好一会儿。
这时,又一波砂石滑下来,把整个房子都压塌了。
后来,在废墟下发现了我妈妈的遗体。
我知道我妈当时就被压在下面。
我没有去救她,也没有去找人求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我很恨她,但我对她的感情并不只有恨。
家福:……美莎纪:我脸上这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医生说,做手术可以让伤疤不这么明显。
可我不想做。
家福:如果我是你的父亲——美莎纪:嗯。
家福:我会搂着你的肩膀对你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怪你”。
美莎纪:……家福:但我不能这么说。
你害死了你的母亲,我害死了我的妻子。
美莎纪:没错。
萨博继续向前行驶。
75.轮渡,船上(夜晚)轮渡正在过海,镜头里是轮船驶过时水面上的航迹。
家福手里抱着夹克,穿过甲板。
家福走进船舱。
美莎纪己经躺在地铺上睡着了。
家福把手里的夹克盖在美莎纪身上。
船舱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关于高槻被捕的新闻。
广播员:据说他当时与居住在广岛的市民山内和哉发生口角后,对着山内头部进行殴打。
山内被送往当地医院,之后被宣布死亡。
嫌疑人高槻耕史是一名演员,曾出演过多部影视剧作品。
去年,被周刊杂志曝光与未成年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后于今年1月与经纪公司解除合约,开始单飞。
上山动物园诞生的雪豹宝宝,今日起正式对公众开放参观。
家福自己也盖上一件不同颜色的夹克。
他闭上眼睛。
76.行驶的车内汽车穿过隧道。
阳光照进车内,家福睁开眼睛。
天亮了。
美莎纪:早上好。
车窗外,透过枯树林可以看到一面大湖。
萨博在田园中穿行。
汽车开过一家无人花店后,又倒了回来。
家福买了一束花。
汽车继续向前。
77.北海道,美莎纪老家,旧址(白天)萨博从石子路上开过,然后朝山脚下开去。
车子停下来。
美莎纪走下车。
家福也走下车。
家福手里拿着一捧花,几朵鲜花用橡皮筋捆在一起,非常朴素。
面前有很多裸露的树根堆积在一起。
依旧能看出山体滑坡的痕迹。
家福:……这就是你的家?
美莎纪:可能吧。
家福看了看美莎纪。
美莎纪:这里变化很大。
我可以往上走走吗?
美莎纪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山坡。
美莎纪向小山坡上走去。
家福跟在后面。
美莎纪站在坡顶。
家福站在她身边。
美莎纪:啊,那就是我家。
顺着美莎纪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土地中微微露出一点铁皮屋顶的痕迹。
家福一时无言以对。
美莎纪对着家福伸出手。
家福看了看她,然后把花束递到她手里。
美莎纪拆掉橡皮筋,把鲜花一枝一枝抛下去。
美莎纪:我妈妈还有另外一重人格,名叫佐知。
家福:佐知?
美莎纪:是的。
她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出现的。
她说她只有八岁,然后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她一直都是八岁。
美莎纪继续把花抛到下面。
美莎纪:佐知经常在我妈暴打我一顿之后出现。
她的意识似乎与自己成年人的身体很不般配,因此动作十分笨拙。
每次想要走路时都会摔倒,因此她总是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佐知很喜欢玩九连环。
我们还一起玩过填词游戏。
她常常无缘无故地痛哭。
每次她一哭,我就紧紧抱住她,不停地抚摸她的后背。
我很喜欢那样的时光。
美莎纪抛光手里的鲜花后,点燃一根烟。
她向下走了一步。
家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美莎纪。
美莎纪走下斜坡,朝着铁皮屋顶的方向走去。
美莎纪:我妈心中最后的一丝美好全部凝缩在了佐知身上。
佐知是我唯一的一个朋友。
美莎纪蹲在屋顶附近,用手在土里挖了一个洞。
美莎纪:我不知道我妈是真有神经病,还是为了拴住我故意装出来的。
不过,就算她是装出来的,那也是发自她的内心。
也许,她只有通过变成佐知,才能在这地狱般的现实中继续生活下去。
美莎纪将香烟插进土里。
她望着烟卷冒出的白烟。
美莎纪:山体滑坡时,我知道,如果我妈死了,佐知也会跟着死去。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动也没动。
美莎纪站起身,拍了拍手。
她走上斜坡。
家福伸手去拉美莎纪。
美莎纪:我手脏。
家福依旧伸出手。
美莎纪握住家福的手。
家福把美莎纪拉上来,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美莎纪握住家福的手说道——美莎纪:家福先生,如果关于阿音女士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家福凝视着美莎纪。
美莎纪:我觉得她没有什么神秘的。
她就是单纯的那种性格的人,这一点你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她从心底里爱着你,但是同时,她又不断渴求别的男人,在我看来,这既不虚伪,也不矛盾。
这很奇怪吗?
家福无法回答。
美莎纪抽出手。
美莎纪:对不起。
家福:我理应受到惩罚。
我错过了知道真相的机会。
当时,我内心受到很大的伤害,我几乎要疯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一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拒绝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因此,我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她。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
美莎纪凝视着家福。
家福:我好想再见她一面。
我想要见到她,痛骂她一顿,问她为什么要一直骗我。
我还想要跟她道歉,为我没有听她倾诉,为我没有那么坚强。
我希望她能回来。
我希望她还活着。
我还想再听到她的声音。
我好想她。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切都己无法回头。
我己经无能为力。
美莎纪摇了摇头,轻轻抱住家福。
家福的肩膀抽动着。
他把脸埋在美莎纪的肩头。
家福抬起头。
他抱紧美莎纪。
家福:活着的人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死去的人。
无论是以哪种形式。
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和你,也会一直这样活下去。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家福: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家福用力摩挲着美莎纪的后背。
美莎纪也紧紧抱住家福。
家福:没事儿的。
我们俩,都会没事儿的。
二人默默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78.剧场剧场里坐满观众。
《万尼亚舅舅》的公演正式开始。
万尼亚由家福饰演。
家福:我偏要讲!
站住!
我还没讲完呢。
你毁掉了我的一生。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
都是因为你,我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浪费了,全都毁掉了。
你是我的仇敌。
我最痛恨的仇敌!
木村:我受不了了。
我要走了。
罗伊(后面的台词均为塔加拉语):你想要我怎么样?
而且,你有什么权力对我这么嚷嚷?
莫名其妙的东西!
如果这片土地是你的,你就拿去。
我才不稀罕。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这里就像是地狱,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我要离开。
家福:我既有才华,又有智慧,还有勇气。
如果我的一生没有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我何尝不能成为另一个叔本华,或是另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啊,我快要疯了。
母亲,我真没有希望了,我完了。
驹形:教授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允儿扶着卫藤。
家福:母亲,我该怎么做才好?
不,您不要说了。
我自己知道我该怎么做。
(对着罗伊)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驹形:伊凡!
家福怒气冲冲地退到场下。
他在舞台侧幕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
尹秀与木村担心地望着他。
家福拿起一把枪,再次走到舞台上。
79.后台后台一个人都没有。
电视里正在播放舞台上的情景。
罗伊与珍妮丝走进后台。
他俩坐在椅子上,望着电视。
过了一会儿,饰演阿斯特罗夫的柳正裕也走了进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万尼亚舅舅》的最后一幕。
80.剧场家福饰演的万尼亚与允儿饰演的索尼娅坐在桌前。
家福:索尼娅,我是多么难过。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沉重。
允儿用手语表示台词。
舞台上方有字幕提示。
允儿:这是没有办法的啊。
我们得要活下去。
允儿用双手扶住家福的脸颊,让他面对自己。
允儿:万尼亚舅舅,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还会迎来无数漫漫的长日与长夜,我们要耐心地忍受命运带来的种种试炼。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要为别人工作,即使得不到休息,我们也要工作到老。
等到我们的岁月一旦终了,我们要毫无怨言地死去。
我们要在另一个世界里说,我们受过一辈子的苦,我们流过一辈子的泪,我们一辈子过的都是漫长的辛酸岁月。
家福望着允儿,泪水从眼眶涌出。
允儿:那么上帝自然会怜悯我们的,到了那个时候,舅舅,我们就会看见光辉灿烂的、满是幸福与喜悦的生活了。
我们就会快乐了,我们就会带着一副感动的笑容,来回忆今天的这些不幸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就终于能好好地休息了!
我是这样地相信着,我对此坚信不疑……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好好地休息了……允儿抱住家福。
二人望向观众席的方向。
镜头越过二人的身影,拍向观众席。
舞台渐暗,观众的掌声响起。
81.釜山街头(白天)美莎纪正在超市里购物。
货架上的商品上到处都是醒目的韩文。
美莎纪向银台走去。
店员:要袋子吗?
美莎纪:不用。
店员:有积分卡吗?
美莎纪:没有。
红色的萨博900停在停车场里。
美莎纪走上车,车后座上有一只狗。
红色的萨博900穿行在沿海公路上。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
她左脸上的伤疤己经不那么明显。
车后座上有一只狗。
屏幕上出现影片题目《驾驶我的车》,影片结束。
(全剧终)注:本文译自日本《电影剧本》2021年11月号。
——编者
绿哥心真大
与其花3小时来看面瘫演员念大段台词,不如直接看书去
声音处理真是厉害,对话也保持滨口一贯的水准,就是太长了,北海道的戏也挺尬的……
drive my car,to your stage。出过一次事故,就不可能还是新车了🚗,就算维护的再好。以为会在雪景结束,因为那个场景给人几分岩井俊二(情书)附加值,所以,手语的是李沧东加成吗哈哈……感觉作结的过于面面俱到了,不止需要声音的留白。
相比海边的曼彻斯特,这就是典型的无病呻吟~
驾驶我的车,抱抱我的大狗,料理我种下的土豆,告诉所有人我的爱和痛苦,路过我一生的孤独和无聊。
感觉已经被滨口龙介驯化了,放弃了搞清楚剧情为啥这样为啥那样(把车带去韩国交税很贵的吧?),欣赏技术就得了。最喜欢看一群演员排练的部分,就是滨口龙介本人的工作法。
里面一句台词:加速减速都感觉不到,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没有坐在车里。这也是《驾驶我的车》给我的感觉
究竟响度讲乜七?仅靠口述和对白推动叙事,悠哉悠哉如这驾驶得平稳又缓慢的车。演员都在死气沉沉念对白和表演(某配角还要死人一般有气无力说话,瘆人无比),最精彩的部分竟是开头昏暗香艳的日出事后直至司机上任的前戏。将现实对白与戏剧台词穿插形成“魔法”交互,最终堆砌拖曳成味同嚼蜡的“对话电影”和“戏剧电影”。硬生生的三小时,丧失了浓缩的精华,更了无男女主内心和解公路之旅的流畅度、层次感和质的变化,两人空无化学反应性互动。视听语言和场面调度较《夜以继日》大大升级,却复制了前者自作聪明营造毫不搭调恐怖片氛围的套路,会这种氛围营造为何不直接拍恐怖片?韩国妹子美而耐看是至大亮点,台湾女国语腔做作难受,西岛秀俊帅如其名,挺喜欢酷酷低调又特立独行的女司机。隔壁韩国的《燃烧》真的是神,滨口龙介已正式拉入我的黑名单。
超级大闷片。
惊喜的看到导演滨口龙介继《夜以继日》后新作《驾驶我的车》再次入围戛纳主竞赛。首先这部电影的片长是179分钟,但是不会觉得惊讶,因为2012年的《亲密》片长255分钟,2015年入围洛迦诺的《欢乐时光》片长317分钟,这个导演的作品特点是虽然很长,但是在观看过程中不会让人觉得乏味。其次,这部电影是根据村上春树的小说所改编,他的小说注重意境和氛围,对人物的心理活动描绘较多,导致他的多数故事并不适合或者不易影像化,但是这部电影通过和戏剧相结合的方式完美凸出了作品的内核,可以称之为一部改编成功的作品。第三点是五十岁的男主演西岛秀俊成功的撑起了整部电影,把一个男人失去爱人的黯然神伤和独自面对生活的平常心表现的淋漓尽致,缺点也是这个男演员在接近结尾部分的自白像是一种画蛇添足,破坏了整部电影的氛围和节奏。
一个人对你有多重要就能对你造成多大伤害,你先是在当下失去她,之后又在过往里失去她,你必须像她所期望得那样活下去,再见语言,冗长台词口述小故事叙事套叠并不高明,同样是戏中戏舞台剧交互辉映,《W的悲剧》可好看太多啦,
平稳驾驶电影这辆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借来村上的文本,汇入的仍是自己的方法论,把对人性的探求糅合进表演的不同形态里,再用三重文本的相互嵌套不断逼视内心的答案。在《偶然与想象》里,滨口让我们再次领教了日常的异质性,三支短片对zoom in不同面向的开掘,能叫前辈洪常秀也礼让三分。《亲密》的戏剧尝试尚且不加节制,但《欢乐时光》的表演工坊已然迸出骇人的能量,到《驾驶我的车》的舞台上让不同语言相互冲撞、交汇,最终在手语中释放最强烈的情感,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所钟爱的卡萨维蒂《首演之夜》的致敬和超越。镜头作为容器,在平静的凝视中打捞演员某种深不见底的暗面,仔细看,里面有观众自己。
没有《偶然与想象》那般有灵气,可能也是期待太高,难免有点失望。跟其他自我救赎相关题材的电影一样都有着类似的情节,感觉还是重复着熟悉的剧情。整部电影节奏太慢,也太长,拍了很多其实本可以减去的内容。可看可不看的一部电影,基本没有什么惊艳之处。
刚好最近书荒,看完了就去买了村上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意识流的电影,羡慕小司机最后得到了大叔的温暖怀抱,就互相依存、一起生活下去吧。
不是我的菜。絮絮叨叨3小时,最后也没整出什么名堂啊?沉默是金。雪地上男主的哭戏尬死了啊。拍的挺好,下次不看了。
三个小时看了一部将自己束之高阁的电影,当我试图在那些热门影评中寻找它风靡戛纳的原因时,我发现所有的原因都无法将我说服。电影里所有的人都在用一样的姿势走路,一样的口气说话,一样的表情面对镜头,几处主要情节竟然是靠密集的个人讲述来推动的。法国电影惯用的套路,日本人赋予了它死气沉沉的新定义。电影不是舞台剧,即使你在电影里提到了舞台剧,也请不要把电影拍成舞台剧。
摄影好美。红色的SAAB 900选得好。多语种戏剧让语言陌生化,手语的部分很有意思。后半部分塞得太满,台词太多,雪地scene尤其尴尬,西岛这么多年没拿影帝不亏。雾岛丽香太美了,终于有人找她演妖冶主妇了,她才是昼颜啊。
【A】一时间难以评价,不曾预料到的实验性和丰富性。在剧场与生活的密切交织中,既能让两者不断缠绕相互渗透,又能让电影的体裁不被戏剧掠夺,而重要的支撑便是高密度的嵌套文本,和反复切换的剧场(舞台、排练室与车)。排演的过程中多语言的对撞同时进行着语态和肢体的训练,机械又精密地累积着情感,而借由场景的转变导向车内的喷薄而出。车,携带着“音”的幽魂通过隧道,驶向纯粹神秘与失声(音)的静谧。结尾意在用口罩提醒现实的存在,客体(车)仍在,主体(男主)被彻底置换,回归幻象般的戏剧中。
车上讲故事那段,我强烈地冲动就是想问问演员(冈田将生)脖子一直扭着那么长时间是不是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