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2023年10月12号,山西;晋中;平遥;平遥电影宫小城之春厅。
伴随着影厅的掌声,一位来自广东的导演走上台向观众致意。
那一晚,是导演蔡杰首部剧情长片《人海同游》的放映。
这部电影从釜山到平遥,再到鹿特丹、香港与北京,终于回到了广东。
这部作品历经七年打磨,汇集了两岸三地多位优秀的创作者进行创作:来自香港的资深艺术总监潘燚森,来自台湾的知名音乐人雷光夏,来自内地的新锐制片人莫津津、编剧王寅及新秀摄影指导等。
《人海同游》入选6大创投、18个国际电影节:包括第53届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光明未来”单元,第48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火鸟大奖”新秀竞赛,第七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藏龙”单元等。
这部电影也终于定档8月27日于全国艺联上映。
看着电影里潮湿的南方,风中摇曳的荔枝树,两岸城市的风景,那些宿命般的相遇、离散、重逢,以及光影交织下流动着的时间,都促使着我带着一系列问题找到导演蔡杰,和他聊聊《人海同游》的一切。
采访/编辑/文字:王晨宇视频剪辑:谢文锭音频剪辑∶猴听听责编:刘小黛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导演简介:蔡杰,出生于广东潮州,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与中央戏剧学院电影电视系。
现致力于独立纪录片创作,曾执导短片《云上佛童》(2012)、《有生之年》(2013)和《归省》(2014)。
《人海同游》是他的剧情长片首作,入选釜山国际电影节“新浪潮”单元,鹿特丹电影节“光明未来”单元等。
他个人亦曾参与 Talents Tokyo 2016 训练营。
--采访正文--Q:《人海同游》这个片子分为广州和香港两地去拍,为何您会选在这两个具有鲜明气质的城市进行创作呢?
蔡杰:我们今天的采访也在广州,其实对我来说广州是我的第二故乡。
我是一个潮汕人,但是我 18 岁来广州读大学之后到现在,我的生活、家庭也都在广州。
我(导演生涯)的第一个剧情短片叫《归省》,它其实也是一个广府的、粤语的短片。
所以广州会给我很多创作上的灵感,我对这座城市空间与生活的熟悉程度很高。
所以在《人海同游》中我想要这个女孩的出发点是在城市。
对于香港,其实我之前说这个片之所以会有这个概念,(剧组)去到香港这座城市。
因为麦婉婷(林冬萍饰)就是一个南方的,听着香港的流行音乐,然后看着香港的流行电影长大的南方小孩。
她对于香港这座城市所有的情节与感怀,都是促使我去创作这样一部电影的出发点。
《人海同游》剧照Q:这部电影的叙事结构相对松散,也很具有文学性,这是您在剧本创作初期就定下来的吗?
蔡杰:对的,我和编剧王寅一开始做《归省》,后来我们觉得很感兴趣去挑战一个长片,这个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对我来说,我所有的影视训练跟我的学习背景就是以纪实影像为主。
我没有在专业的电影院校去完整的去修过专业课程,但是我觉得,这些好像都不是拍电影最重要的积累,这些课程可能是功课,但是它不是最重要的出发点。
所以我们在创作过程中的剧本环节,我们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走。
所以《人海同游》的剧本有很多的调研,很多的斟酌,它最后整个剧本的遣词造句与行文,都留下了非常多的文学性的形容、非常多的环境与空间气氛以及人情绪的描述。
这个是我跟编剧合作的前提,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剧本对于现场创作,我会更有空间,我也会更喜欢这样的前期空间。
Q:我们留意到这部片子里有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的组合,而且情感流露的十分自然,可以聊聊创作过程中对演员的引导吗?
蔡杰:这个是的,《人海同游》里有大家熟知的职业演员比如太保老师、孙阳老师,还有然后广州当地知名影视剧《七十二家房客》的影视剧演员潘结老师。
但这部片子的主演又是一个非职业演员,我很好的朋友林冬萍,还有来自香港的话剧演员欧阳骏。
所有演员都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背景,但是我都开放性地邀请他们来到这个叫《人海同游》的故事里。
我觉得最大的功课跟挑战其实是怎样把大家变成一个整体,然后怎么让每一个人去相信他们是剧本里面的那个人物。
所以在创作的空间当中,我与演员之间的沟通其实不是解决人物表演的问题,而是解决人物关系的问题。
我要让这对片中的母女看起来像母女,要让这对男女朋友相处方式像男女朋友,这方面确实是花了挺多的时间跟精力去跟演员沟通,然后让演员去进入到一个相对真实的一个状态。
Q:这是一部从亲情切入的电影,在创作之初是如何定下来用“寻找”这条线索来串联全文的呢?
蔡杰:我觉得“寻找”当然是一个动机,虽然这部电影如果化成简单的情节剧且在表面上的人物寻找动机是寻找父亲。
但是观众在进入这部电影的时候发现其实不止这么简单,主角可能还在寻找某一个少年时代遗失了的一个朋友。
也可能还在寻找她处理现实生活跟失落理想的某一些缺口。
那为什么会拍一个这种状态的片子呢?
因为我觉得这部电影是我二十几岁时很想说的话,就是“寻找”这个主题。
我觉得人所处年龄阶段的不同也会带来人对周围的感受的不同。
那可能二三十岁的这个关头,我会有很强烈的感觉到自己正在找寻某些与这个世界的相处的方式,找寻自己的定位,所以我会觉得当我要拍一个长片的时候,“寻找”是我很感兴趣的母题。
《人海同游》剧照Q:电影中有非常多声音的设计,也是这个电影里很重要的一环,想请导演聊聊对声音的把控。
蔡杰:我之前其实没有过很多声音创作的功课,所以我与广州本土非常优秀的声音指导刘琪老师进行合作,他带来了很多非常专业的声音想法,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不停地去磨合,才找到属于这部电影的声音。
其实《人海同游》的故事不是一个完全现实的东西,这个故事有一些比较虚幻的时空跟环境空间。
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片子的声音很重要,它在现实的时空要让人很快地代入到一个南方都市的语境。
这个语境下其实很多细节它会建立你对声音的感知:一个广州郊区的荔枝园,它的声效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下过雨的半夜凌晨 3 点的麦当劳,它外面传过来汽车带着水汽驶过的声音是怎样的。
所以这是现实的声音的设计。
那等到就是虚幻的那个夜晚的雨林时空,他的声音又需要强烈的沉浸感跟包裹感。
电影所处的广州跟香港的城市又是这么的立体、丰富,我会希望这个声音它是一个巨大的素材库。
声音指导刘琪因为它长期在香港工作跟在广州生活,他对这两个城市的声音造型非常了解。
而且我觉得关最关键的是因为他这部电影是粤语发音的,所以从语言文化的角度上可以进行二度创作。
《人海同游》剧照Q:很多观众对《人海同游》(BORROWED TIME)的片名很感兴趣,可以请导演就影片的中英文片名聊聊吗?
蔡杰: 名字是很有趣的东西,他寄托的很多起名的人的私心与设计。
《人海同游》跟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借来的时间)是我自己觉得进入到这个电影的两个很重要的入口。
英文片叫借来的时间,它其实是一个非常具体的表述。
首先电影里头两代人他们各自拥有了一段借来的时间,他的父母曾经有过十年的爱情、家庭与婚姻。
然后女主去找父亲的过程当中,他跟他的以前青春期的老朋友有过一个晚上的“借来的时间”。
其实这两代人对于“借来的时间”这个概念,他们的滋味可能是一样的。
或许他们两代人在处境,借来这段时间,最后要还回去的处境是可以相互对应的,它有点像一个镜像关系。
所以我会觉得借来的时间它作为英文片名非常的直接。
但当我想要回到一个中文语境,我就觉得它其实应该要有更多的解读,或者是更有文学性。
在写剧本两三年后,突然有一天我就看到有一本书叫《人海同游》,然后就一见钟情,就觉得这四个字非常适合。
其实讲的就是人跟人,在人海当中可能他们同游过一场,然后后面他们就分开了,他们的关系可能也消逝了。
这些同游的时刻以及与每一个人关系,它其实都会变成你生命的一部分。
《人海同游》剧照Q:很多观众看完以后都提到“广东新浪潮”,加上您之前也对“岭南电影”有所研究,可以聊聊关于这两个部分您的看法吗?
蔡杰:其实“广东新浪潮”是影迷圈创造的一个词(笑),我理解为什么大家看完以后会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们以前没有看到太多的广东在地文化这么显性的作品。
很少有年轻作者用一个广东的视角去拍广东的文化。
确实是跟这个前提有关系。
但我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多,因为现在已经有很多广府优秀的青年创作者,然后潮汕客家语系的年轻的导演,他们都在拍短片。
我觉得他们拍出来短片的感觉也特别在地。
就跟北方的整个影像的世界观还挺不一样。
所以我希望我们这一代导演真的能够以一种共同体或互帮互助的方式在广东或在南方去完成更多的作品,那个时候才有所谓的广东新浪潮,现在其实还没达到浪潮的程度。
《人海同游》剧照
主创团队合影
《人海同游》导演片场剧本结束第一轮《人海同游》全国路演,在过去的半个月里辗转15城。
有时已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每每在都市商场的影厅中候场,聆听光夏老师的电影片尾曲,等待着全新的回响。
想起在不同黑暗的影厅里,观众围坐银幕前,在光影闪烁之后饶有兴趣地朝我提问。
在釜山海边、平遥县城、在鹿特丹派对和越南西贡崭新商城,又或在国内的每个熟悉城市的黑暗匣子里,那些关于电影的细枝末节,是如何泛起他们的好奇,又被他们一一拾走,变成属于他们的记忆?
如果说有念想,那便是希望自己在最后片刻可以给多一些、再多一些,和这几年的人海时光最后一别。
调研时偶遇《人海同游》一题两写集人海同游相较于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的直接,许多人好奇电影为何叫“人海同游”。
记得那是剧本开发的第二年,我到香港电影资料馆去找寻文献。
一本叫做《人海同游》的书突然闯入我的视线,四字直击我心。
那是旧时香江大才子黄霑与其恋人林燕妮的散文集,当时相恋的他们每日于报刊专栏中一题两写,谈论世间男女有情之事。
目录中的标题皆耐人寻味,“男女之间”、“婚姻制度”、“上一代的痴”、“走私”等等。
后来书商将其汇集成书,取名《人海同游》。
我决定借用这个书题为电影命名。
故事里,婉婷和她所有的亲密关系都曾于人海中同游一场,她的父母、兄长、男友与旧碟友,他们在时代的海浪与台风中被推着走,失散又重逢,如此往返。
人生虽然是条单行线,靠婉婷独行串联,但不妨碍那一段段同游的历程造就她。
后来为了赶制创投海报,我随手用黑色笔写成标题,没想到竟沿用至今。
等台风、等荔枝的那几年荔枝决定使用荔枝元素来自南方生活的直觉。
我感觉荔枝的气质像这部电影、这个女孩,也像自己想象中进入历史叙事的细小切片。
我曾与剪辑师亚楠聊到,是否这部电影可以从一颗被剥开的荔枝开启?
一开始确定线索的源头,是香港的油麻地果栏。
编剧与我对那个空间过目不忘,那么庞大而陈旧一个市场,居然可以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维持一百多年,日夜吞吐着来自全世界的供港水果。
我们想象父亲家辉便是那里的其中一员,在果栏日夜埋伏,观察内部生态。
有时是小小店铺的果栏二代,向我们倾诉他们家业连接东南亚上百亩榴莲园,抑或广西一个山头柑橘林。
有时是某个老年水果商人的冷峻形象,以及无意透露出来的粤港往事。
油麻地果栏后来在广州从化郊区以荔枝闻名的村落,有一搭没一搭听村民讲着变迁史。
说到九十年代时,港商经水路来收糯米糍,当时批发价一万多一担,真是个天价。
因此整个村落的农田地都退耕,改种荔枝林。
但时过境迁,如今废弃果园一片又一片,留下每年独自结果坠落的荔枝树。
假如一颗荔枝不仅有滋味,还能藏下时代地域的密码,我便很想请观众尝一尝。
在国际版海报设计时,我和设计师管鑫决定,就做一枚腐蚀脱落的荔枝水果标签。
如果看得仔细,标签上方用英文写着“德昌记”,下方则标明“香港制造,产于1990年”,那一年,也是麦婉婷出生的年份。
《人海同游》国际版海报雨林为何会有雨林?
灵感当然不来自阿彼察邦,仅仅是想让婷去看一看,那些失落的CD封面的风景。
婷与鱼生,一个银行信贷经理,一个人类学港漂博士。
但曾经在广州某个地下打口碟店铺里,他们经由那些残缺的舶来品,打开对外部世界的认知。
大约千禧年前后,那是在全世界互联网音乐来袭之前的年代记忆。
我希望他们的前情不要勾勒太细致,这个男孩就是逆光剪影的模样,保留在婷的闪烁记忆中。
少年婷与鱼生这其实是一个男孩、一种生命形态,靠近又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身处其中的他们并未察觉,婷以为和他消失在暗巷通道只是暂别,但再度重遇时,已是多年后的港岛码头。
大家各走各路,面目全非。
女孩留在泥淖又不能说完全无趣的现世,男孩跑掉去探索向往又有些破碎的雨林。
她在他的日记见闻中,感受到某个失落的缺口。
她说她想去那些封面的风景,但都错过;他说他没特地去找寻,却发现自己每每置身那些风景。
但有时抵达了,也就是抵达罢了。
我很想给婷一段雨林时光,哪怕仅仅是一夜回响,但她至少体验过。
拍摄雨林戏时,恰巧制片人随身携带拍花絮的小DV,我借用过来,轻装上阵,和两位演员深入走进雨雾中的森林。
那一刻我离婉婷和鱼生最近,我希望以此方式,逼供他们交出最深的情感,最终我如愿以偿。
打口碟之歌一开始一直有一首属于他们的打口碟之歌。
但在临急完成制作的一个瞬间,我决定要拿掉它,就让那一分钟静默无声。
当天我和刘琪(声音指导)一同工作,电影的声音系统已趋饱满。
海浪声、风雨声、城市声、以及雨林貘声,我一边沉浸于电影后半部分的声响,一边开始觉得那首原以为完美的打口碟之歌,或许不那么重要了。
抽烟间隙,刘琪亦有同感。
忘了具体哪个片刻,我们突然迸出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迅速改写了这场戏。
“风暴中心的台风眼,应该是最安静的片刻。
”我们迅速抽走那支歌,留下打口碟读取转盘声,紧接着雨滴打落窗户的声响,某种电影魔法似乎奏效。
重看这一段,我被他们的秘密隔绝在外,又与他们一同屏息以待,步入一段极其隐秘的时光。
最后看到了婉婷缓缓绽开的笑颜,将光夏老师的配乐敲在那一刻,一切刚刚好。
假如你曾听过Walkman CD机,那种读取唱片的猛烈转盘手感,有点像一个袭来的风球。
打口碟上的台风轨迹图红色塑料袋在创作的数年间,似乎从未放弃过剧本中那个台风。
记得创作中途那两年,临近夏季荔枝成熟时节,我便每天紧盯天气预报。
每当南海热带气旋形成时,自己会迅速赶回广州,在郊区蹲点拍台风。
这样的习惯,是纪录片拍摄养成的。
后来当然屡屡不可得,荔枝挂红季节不足一个月,哪有如此凑巧赶上台风季?
父亲离别信那个台风天荔枝树的空镜头,实际是剧组核心成员协力完成的。
我们的预算连一台像样鼓风机都付不起,更别提后期合成及场工协力。
一切土法炼钢,用手工作业的方式去达到。
那天所有人造了第一场台风,遗留下的记忆,便是被雨水与汗水淋透的黏稠体感。
但达成的开心,也是真开心。
直到正式启动香港拍摄,台风便成为不可确定的最大因素了。
我内心清楚港岛台风景象,除非自然发生,别无他法。
但似乎也怀抱一种直觉,我们会等得到。
2021年10月8日,8号风球“狮子山”登陆香港果不其然,当年10月,香港天文台一周内连挂两个八号风球。
第一个台风竟以香港地标“狮子山”命名,让我有种冥冥中的宿命感。
红色塑料袋则是偶然得到的镜头。
当天清晨天仍未亮,我便赶到北角码头。
船只已停航,码头关闭,我在码头外的临海过道,发现了那几个风中摇曳的塑料袋,将涌上地面的海水围住。
在台风中偃旗息鼓的港岛,无人知晓的角落,那个海水倒影中的塑料袋就这样被我撞见,成为这部电影的最后一镜。
我紧抱摄影机拍下了那颗空镜。
在那一刻,我独自面对这一切,毫无缘由地情绪激动。
台风来了又走,天底下并无新鲜事。
次日清晨,这个塑料袋会垂下来,被清理掉,地面海水也将被风干蒸腾,整个香港醒过来,俗世中男男女女的故事将继续展开。
然而在那一刻,我却看见那个狂风中猛烈摇曳的塑料袋。
至于它代表什么,后来我在映后交流现场听过许多的分享。
他们都说得在理,但我在剪辑时将这颗镜头打捞出来,只想和观众一同分享生命中曾有过的那一刻。
对我来说,那便是我的电影时刻。
By aplamrcn一颗饱满的荔枝,一张陈年的打口碟,一场掀起旧事的台风。
乘着八月槎被风旋裹挟而上,婷穿梭在母亲与未婚夫的家之间,驻足在家庭的残余的现在与过去之间,也游离于广州与香港这两块土地的历史之中。
她固执的探寻父亲的所在、家庭的遗痕、他处的可能,这次经历将抚平婷心里未愈的创口与困惑,还是留下新的伤疤?
镜头未曾指明方向,却好歹言出可能。
不乏观众认为《人海同游》整体过多「无意义」空镜的使用,但这一偏纪录片的导向却又在电影后半转向一场东南亚雨林的奇想,似乎风格和结构都无序而不统一。
但我认为,蔡杰拍的始终是「一个人」的故事,他的镜头做到了始终忠于婷酸涩而复杂的情感与处境。
与导演的丰富纪录片经验紧密相关的大幅空镜——城市俯瞰、荔枝树、方便面、塑料袋等,包裹住婷的沉默,作为物品痕迹与环境空间提示她的经历,催化着她的情绪。
比如对婷家家具上破损的水果标签的一个特写,作为做水果生意的父亲留下的印记,也提示着「父亲」、母女二人对父亲的情感与记忆仍渗透在这个老旧的家中,未曾释怀。
婷,一个在循序渐进的生活中温和而被动、恍惚而努力的女孩,有着缺位的父亲,关心中带着冗余的琐碎和苛责的母亲,善良的丈夫,与稍显刻薄的婆家——并不是此时的中国社会里年轻女孩罕见的处境。
生活看似平稳推进却又隐痛阵阵,尽管地毯下藏着的钥匙早已腐烂生锈,母亲却始终固执得不肯放弃破旧的老房与联系方式;她决意在原地等待一个不会归家的人,而只愿意在《模拟人生》的游戏中以女儿的名字构建新生活。
林冬萍饰演的婷像一枝柔韧的竹,熬过了年幼时被人追债、与母亲勉力维生的日子,即将迈向婚后的新生活。
上一代的纠葛似乎就要在这一代翻篇,直到我们目睹婷翻着相册情绪崩溃,才恍悟这个看似情绪冷静的人内心的诸多困顿与不安,才明白她对父亲之离去的情感与母亲一样强烈,只是从始至终隐而未言。
于是,婷看似走出了前一代的阴霾,却依旧着母亲的白裙被风旋卷回故地。
或许是在迈向人生新阶段之际终于攒足了厘清过去的勇气,她去到河之一界的香港,这个一体两面的彼岸。
有趣的是,无论是贾樟柯聚焦山西人的《小武》《江湖儿女》,还是金澄宇完全以日常沪语写就的《繁花》,我们都把方言(或语言)视作与特定地域、特定人群强绑定的重要元素。
但这种关系却在粤港的语境下却被切割错位——说着家乡话的地方不再是归处,而是异乡。
(HKIFF48的映后谈中,导演在普通话与广东话中的切换似乎又是一层现实的呼应)虽说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婷却仍在香港格格不入。
她没有电话卡,微信与支付宝支付不再处处适用,摇动的镜头在婷的背影与空景间切换,是一个行走的异客。
她生疏地走在铃声急促的人行道上,在果栏边抓住商贩试图追索「父亲」这几十年的风尘中的一颗飘落的沙。
错位之间,是血缘的钩将婷锚定下来,同父异母的哥哥叫住婷,使她在香港短暂地找到了所在。
但这并不意味着善意的接纳,最后也是哥哥将婷推开,告诫婷香港与父亲都「不属于她」。
婷只能接收哥哥明言的恨意,只能与母亲苦苦等待几十年的父亲擦肩而过,接受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前半日太阳有多暴烈,后半日的雨便有多凶猛,像是用半日蓄势待发,一举向日头报复,以牙还牙。
顾老师说,因为雨下得频繁,人生中不少重要的事好像都是在雨中发生的。
那些记忆如今被掀开来感觉依然湿淋淋,即便干了,也像泡了水的书本一样,纸张全荡起波纹,难以平复。
」《人海同游》又怎么不与黎紫书《流俗地》中湿热的锡都共享着「雨」的温度与意义。
每年六到八月悬挂的风球是粤港人民共享的经验,情绪与记忆被雨水一遍遍打湿又沥干,在昏黑的天、低垂的云里稀薄却又绵延不去。
有什么随着雨珠落地一同敲碎,又有什么在难得清凉的空气中步步发酵。
人在雨雾中穿梭而过,像踏入一场晕眩的梦游,又像重访记忆的迷雾。
在釜山电影节的映后谈中,导演蔡杰提及《人海同游》是更有文学性、有更多解读方法的名字,而英文名“Borrowed Time”则意在直击故事内核。
母亲在一日游中寻觅丈夫却只能失望地重返故常的生活,这是借来的一天,而婷故地重演一场寻觅与离散,又何尝不是短暂拥有了一段借来的时光。
又或许对于母女俩而言,曾经对婷的父亲短暂的拥有才是一场真正的租赁。
而八九十年代时代的台风席卷,人到底要怎么找到一个锚定的归处,我们又该怎么看待曾经拥有的人与爱,如何哀悼丧失?
风云流转之下,究竟什么才是我所有,什么才是「借来」的?
《人海同游》是大陆人视角下广州与香港的故事。
粤港有着相似的地貌、气候、语言文化背景,新世纪前后粤区比内陆地区更深受香港电影、流行音乐的影响,那是一个与相似却又更令人向往的彼岸。
八十年代前后,在香港“遍地黄金”等想象中(如电影《打蛇》的钻石山谣传、《我的大嚿父母》中抛妻别子去香港寻金觅财的康伯角色形象),沿海地区出现赴港潮。
虽未言明,但婷父抛弃妻女赴港大概是生意失败避债,或是寻求水果贩卖业更好的收益。
于是,香港作为一个曾经共享经验的异己,不再只是令人向往的理想地,而又是夺走了至亲的处所。
对婷的母亲来说,一场失败的寻爱不曾让她死心,或许未被确认的背叛亦意味着希望的可能,她一方面放手让婷去过新的生活,自己却更执着地忽略被退回的信件,固守逐渐老旧的房子,与门垫下腐蚀生锈的钥匙,等着那个人回家。
婷虽同样对父亲的离散耿耿于怀,但她的访寻至少有了一个确定无疑的答案。
而电影后半婷与人类学博士看似无稽的一段重逢与雨林探险,在我看来是导演仁慈地给予婷的另一个出口。
重复的无往而归未免残忍,风旋带来的黑雨使梦境延伸,婷同旧友一同来到南国之南的雨林,与记忆中的他在想象里同游。
滚滚的雨珠落在圆硕的叶片上,婷眼睛亮亮的拨开枝杈一路探寻。
虽然终究需要回到平静而压抑的台风眼去与父亲见面、去处理陈年的伤痕,但好歹婷见到另一种探险的生活、属于世界的另一处「南方」的景色。
于是,在粤港以外,导演似乎也在思考世界性的经验。
这是我认为雨林这场戏不仅对婷的情感,也对整部电影的视角有所升华的原因。
我也很喜欢这场似虚似实的戏对「风旋」天气的氛围加成——台风天就该自由而强烈,适合幻想与远游。
早在2014年的短片《归省》中,蔡杰就讲述了一个同样叫婷、同样由林冬萍饰演的广州女孩的迁徙故事。
而在不同的映后谈与采访中,导演也多次说到很高兴能看到越来越多非大城市的导演用方言讲述来源于身边的故事,也说他对「南方」的灵感远未枯竭。
我也非常庆幸能在当下看到这样一个充满「广州」体验的,关于地域、家庭、离散的细腻叙事——所谓「广东新浪潮」最终能否形成,或许要看同区域导演的共同创作,但我非常愿意用此称呼《人海同游》,也期待蔡杰导演的之后的作品。
电影《人海同游》创作历程延宕七年,摘取众多电影节奖项,不仅入选6大创投,并入选18个国际电影节。
作为釜山国际电影节十部入选影片中唯一一部中国电影,组委会对该片给予了高度评价,官方推介语写道:“由中国导演蔡杰执导的电影《人海同游》追随着主人公漫游于香港街头。
该影片巧妙地运用温暖的光线和灵动的摄影技巧捕捉了这段内心之旅,穿梭于流转的界限之间,将过去、现在、真实与幻想交织成一曲优美的乐章。
”
很开心,在电影《人海同游》上映之际,电影媒体「同场加映」能专访本片导演蔡杰:电影博主@陈锦庄:介绍一下《人海同游》这个故事?
导演蔡杰:表面讲的是一个即将结婚的广州女孩,在婚前一个三天两夜的经历——她去香港找寻父亲。
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在寻父的过程中她用自己的情感经历去理解了上一代人的情感,是两代人的故事。
故事植根过去三十年的粤港,广东跟香港非常紧密关系的时代背景。
写了一个故事,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香港已婚男性会到珠三角去开展地下情,这是一开始我很感兴趣的一个新闻的、社会的现象,我感兴趣的不是说当时那些八卦情史,感兴趣的是珠三角的这种婚外情或地下情的下一代人,现在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了,他们受到了什么影响?
他们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面貌,这是一开始想要去创作这个故事的出发点。
电影博主@陈锦庄:电影是什么时候拍的?
导演蔡杰:我们大概用将近七年时间去完成到今天这一步。
2018年、2019年开始在密集地写剧本做调研,等到有机会拍摄已经是2021年。
那一年其实经历过的都知道,刚好是疫情影响到香港封关,所以我们只能够把团队拆成两半,前半部分的戏在广州拍,那后半部分的戏在香港拍,用两部分主创、两个班底的方式去完成它。
但是女主角、制片人、导演、编剧最核心的主创,我们就通过工作签证、隔离的方式去到香港一起完成。
电影博主@陈锦庄:2021年拍完到现在正式上映,其实经历很多年,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上映?
导演蔡杰:这部电影去年刚好完成,从去年10月份我们一直在跑电影节,电影节周期一直从去年 10月份走到今年这个节点已经基本上是一年的周期。
对于一个“电影节向度”的文艺片来说,需要先完成这个周期之后,才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进一步有多方的帮助、有宣发的经费去推到院线给大家看到。
其实对于一个新导演的第一部电影,假设你在前期没有任何的口碑或没有任何电影节加持的话,要推到院线就会非常困难,所以我们也只能够借力打力,走一步,再积攒一些能量再往下推。
电影博主@陈锦庄:这是您的电影长片导演处女作,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题材?
除了因为感兴趣,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导演蔡杰:我本身是潮州人,18岁开始在广州读大学,现在在广州生活,所以我最重要的人生经验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广东,想说第一部长篇想要去讲这个地方的人的故事。
我们当时在想怎么开始的时候,有一个念头突然间进来了,我们很想要去讲香港,因为无论我还是编剧,青少年时期受到太多的香港电影流行音乐文化这些的影响,所以觉得跟香港的关系既陌生又熟悉,其实从来没有一个广东的或者是相对南方的视角去讲粤港的关系。
当然我们有看到很多香港导演的作品,讲香港的人到内地或是内地人去到香港生活;很多北方导演会去拍从北京去或从上海去到香港,但是没有广东的创作者去讲。
因为岭南文化大家都说粤语,饮食也非常接近,其实广东角度去看,香港它会多了一层亲切的感觉。
我们感怀这三十年两地各种变化,各种时代背景影响到的这些个体或者是家庭的变化,就非常有多的灵感和话语想表达、想说的。
电影博主@陈锦庄:电影《人海同游)由关锦鹏导演去监制,是什么契机让他能监制你这部片子?
导演蔡杰:因为电影前面走过了有六个创投,在第一个创投就是在杭州的吴天明电影基金的创投,当时关导是评审。
后面走了很多创投,我都一直在接触电影行业的这些前辈,包括其他的创作者,但我一直都很强烈地记得,其实关导是第一个在我们剧本还是一两千字梗概的时候,他就看到电影的潜力,他很喜欢这部电影里女主角跟人类学博士夜晚的那一段故事。
兜兜转转,我们一直都在找机会去开发再去攒班底,到最后当电影回到我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让它拍摄、自己去筹钱让它去成型的时候,就觉得应该主动问一下关导他愿不愿意来做监制。
当时我战战兢兢地酝酿了一个星期,发出去邀请,可能有一两个小时之后他就回复「很乐意帮忙」,他说如果你们要做的话他能帮忙什么就什么。
电影博主@陈锦庄:看的时候有两个演员是让我印象挺深:一个是妈妈的角色,那是我们广东的一个比较出名的演员潘洁,而且她这次饰演的角色也跟她以往大家熟悉的戏剧形象是不一样,为什么会用她?
另外一个是孙阳,当然他拍摄的时候并没有现在有名,但在去年平遥电影节的时候,电影《孤注一掷》已经上映了,他已经很有名了,也愿意来到平遥帮你走红地毯。
能不能说一下用这两个演员的一个契机导演蔡杰:对,这他们算是很特别的两个演员。
首先第一个演员潘洁老师,其实现在很多00后的微信表情包都有她,她是一个电视剧的演员,出演过广东家喻户晓的剧集《72家房客》《外来媳妇本地郎》,特别在广府地区非常知名。
大概2020年开始在找母亲演员,一直在想这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样子,哪一个演员合适?
因为我需要找一个能够纯熟说广府方言,然后她需要是一个广州妈妈的形象。
有一个契机,我看到了潘洁老师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其实不是讲她的故事,是讲她的爱情,讲她和已经过世的先生(丈夫2006年逝世,为《外来媳妇本地郎》老二康祈宗演员)。
我看完之后非常被打动,会觉得说戏里戏外就是真真假假,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个妈妈她曾经有过一段动人的爱情,然后这段爱情现在可能消失了,或者她已经遗失了,这个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其实是那篇文章一下子击中了我,就通过一些渠道和朋友的推荐,找到潘老师,给她看剧本。
潘洁老师看完剧本之后,约我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店见了面,聊天之后,发现其实她是一个性格非常好的人,很支持年轻人。
在完全不知道我们要拍的电影是一个什么样面貌的情况下,她就说:“我也大概有近十几、二十年,除了按部就班去演好《72家房客》外,没有其他太多的心念说再去突破,或许可以趁你们年轻的热情,我们一起来创作一些新的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就是从2020年样片开始,当时她就已经帮忙拍过妈妈这个角色,拍过大概几天的时间。
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我又找到了她,当时其实说白了就是没有办法给到什么,但是她就很无条件地说“既然你们这么坚持要做好,我就陪下去”。
而用孙阳,一切是因为剧本。
当然一开始是因为电影《过春天》,他在《过春天》的表演跟那张脸太耀眼了,当时我就记住了这一张脸。
制片人说这张脸很像90年代黄金时期香港大明星的脸,确实有这种气质,然后直到开发剧本出来之后,我就给他递剧本。
孙阳当时觉得这是一个文艺片,文艺片的话,接不接主要就是看这个电影他喜不喜欢。
后来我跟孙阳聊电影、聊剧本,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有电影鉴赏力的一个演员,因为他平时也看很多艺术电影,所以我们的沟通其实很快就非常默契了,他大概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他能给什么。
然后其实他一直都在很多公众场合去帮忙宣传,虽然这次戏份比较少,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团队,还是愿意去帮忙。
其实在拍《人海同游》时,孙阳刚拍完《孤注一掷》,后面《第八个嫌疑人》开始很多人找他了,他的工作也开始忙起来,但他还是愿意说为我们小文艺片付出更多时间。
这个时间不仅是说他来广州,可能这些戏给我们充足的时间去磨合去准备,然后他也愿意提前去进入到这个角色,跟女演员提前认识一下,当时他带女演员去看话剧、一起去聊天、去认识彼此,然后去建立一个信任感,再进到这个角色。
包括后面电影节的站台,他还是非常支持。
电影博主@陈锦庄:还有一个演员我也挺深刻,里面出演哥哥的陈湛文。
我觉得他是一个很香港男生的形象,为什么选他做这个角色?
导演蔡杰:因为陈湛文那张脸。
在选角的时候,我看了一个香港短片,他演了一个老师,非常文艺片感觉,不是《还是觉得你最好》里那种“三弟”的状态,那张脸可塑性非常强,我之前也看过《三夫》,他的状态非常不一样。
所以当时在选哥哥的角色时,其他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次要角色,可能戏份不多,但是因为在前期剧本我和编剧对哥哥这一段投入了非常多的情感,就觉得哥哥虽然几场戏,可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面对这个家庭有很多的心事,他内心的一些心理活动还是非常立体的。
所以在试镜的时候,我主动说想去接触一个叫陈湛文的演员。
其实跟孙阳的情况非常相似,当时陈湛文也没有被更多人看到,他还没有拍《还是觉得你最好》,还没有《机械狗》,哪怕他在港产片当中可能也没有更多演主角的机会。
我接触他的时候他非常的随和,就像身边任何一个在广州见到面的朋友,就约在他家楼下茶餐厅。
我就带着女主角过去,之所以带女主角过去,是我希望他们两个见面之后,我去判断这两个人像不像兄妹或他们能不能一起搭戏,愉快地吃了一顿茶餐厅,然后听他讲他的故事,然后我们也说一下从广州过来拍片的一些情况,之后我拍了一个他们两人合照,很快就开始了那场戏。
我记得他来香港油麻地果栏去演哥哥的时候,他太太快生小孩了,对他来说也可能生活上或者是他的演艺生涯上(可能当时没有发觉)一个非常关键的转折点。
电影博主@陈锦庄:刚刚说到油麻地果栏,看的时候我觉得你整个摄影是很特别的,然后你用了很多香港很有人情味的地方,一些街道、最后的房子都很特别的,当时候怎么选景?
导演蔡杰:其实选景是前置的,就不是说有这个故事然后再去找,而是我们在前面跟编剧去做这个剧本调研的时候,就一直在香港找地方找空间,然后那个空间适合这个故事,我们先确定那些空间再去开展这个戏。
对我来说,哪怕是作为一个游客、一个外来者,我感兴趣香港的那些地方都是相对市井、相对日常的。
因为我觉得哪怕现在在广州、在东莞,在珠三角任何一个城市,城市的年轮更新非常快,其实我们要保留旧的东西会相对难,但是香港这个城市很多地方新新旧旧的结合,你会看到它有非常丰富的信息,我感兴趣是那些空间。
像油麻地果栏,其实是因为那个空间才有了父亲是水果商人的设置,才有了广州荔枝林的第一场戏、水果这条线索;像春秧街露天的叮叮车、街市,是因为有那个地方,才有了福建人聚居地的这片北角的描述,然后因为是福建人聚居地,才有了两个人去跑到楼上听到的泉州南音,所以其实一切都是我希望一切的选景,包括这个情节的编织,它都是比较有机的一个互动的关系。
电影博主@陈锦庄:近几年看到很多创投片比较关注当代母女关系,把新时代年轻人母女的那种很微妙的情感呈现出来,你是不是有意为之用母女形象来呈现主题?
导演蔡杰:对,其实不仅是母女,当中又有父女的关系,又有一个兄妹的关系,又有恋人的关系,但是妈妈的爱情跟女儿的爱情或两个人各自的,(《人海同游》)英文片名翻译意思是借来的时间,其实这个是电影很重要的一个概念,这两代人互相对望,旧时80年代妈妈爱情什么样子,只能从她口中诉说去感知。
但是这个女主角在当下是一个快结婚的女孩,她的各种心理的活动、各种情感历程,其实观众是可以通过电影去感知到的,所以我是希望说通过这样子的方式去让观众看到两个女性角色的不一样。
其实回到妈妈这个角色也是有一些我跟编剧的想法。
以往很多电影其实去描述说,哪怕妈妈她的角色在一段婚姻关系当中是第三者,是我们说的闯入者就是“二奶”,但我不是很想把这些符号、大家既定的刻板印象去加入到一个妈妈形容里,所以看到这个妈妈,其实她是一个会计,一个普通城市里从事文职工作,在普通生活当中,其实她也有自己的乐趣,就是说打游戏或者干嘛的。
我还是希望她长得像身边任何普普通通的广州家庭妈妈,她很唠叨,也有很多自己藏藏起来的一些心事,就是一个普通师奶的形象。
采访开始前,导演蔡杰先把准备好的影片手册送给记者,印刷很精致。
他说,“这是在一个影评人朋友帮助下做的。
”手册第一页列出了《人海同游》参与的五个创投项目名字。
2016年的时候,国内创投项目逐渐兴起,蔡杰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他和搭档开始筹备长片首作,并试着通过创投找到资本,没想到这一投就是六年。
手册最后一页列出了主创名单:关锦鹏担任监制,“他愿意无条件帮忙”;与许鞍华合作的潘燚森担任美术指导;一封邮件邀请雷光夏制作音乐;摄影是年轻的摄影师黄树立。
除了主演林冬萍,演员阵容还包括香港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太保,以及青年演员孙阳。
蔡杰形容班底的搭建过程“有点像西天取经”,按他的说法,每个主创的进入,都是一个在特定时机与之接洽的结果。
他希望找到审美和创作上能真正同频同调的队友。
“大家对电影的观念要一致。
”在平遥电影展藏龙单元评审见面会上,担任评审的导演李玉说,“我希望看到比较本能、有力量,能够超出我们想象的电影。
”陈丹青也说,“我想看到跟看过的电影不一样的作品。
”从映后观众评价来看,入围藏龙单元的《人海同游》提供了一种原创的、粤语的、不同以往的观影体验。
影片使用空镜和意象串联整个叙事脉络,以广州为视角呈现粤港两地的时代风貌,影像风格承继了香港新浪潮和台湾新电影的理念,同时也呈现了一个青年导演可持续创作的想象和可能性。
谈及影片创作初衷,蔡杰说,“我希望以南方作者的角度去讲讲粤港的历史和关系。
”他的下一部作品项目将进入后期,是一部跨越十年的纪录长片。
导演蔡杰在平遥影展发布会“孙阳哪怕三场戏,也能把一段关系说清楚”新浪娱乐:我惊讶于这部电影的幕后班底,尤其好奇你是怎么邀请到雷光夏加入的。
蔡杰:我一边在剪辑,一边在换参考配乐,觉得每一个版本参考配乐都可行,又都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一天我想到雷光夏,我知道她也做电影配乐,好像很少做内地电影项目的配乐。
她一开始跟林强做了《南国,再见南国》,最近有一部电影的配乐我很喜欢,叫《范保德》,我知道她的调性是适合这个片子的。
我去她的社交媒体找到邮箱,给她写了一封邮件。
大概一个星期内,她看完粗剪后给了我一个很积极的回复,她是喜欢的。
新浪娱乐:是不是也常听她的歌,会听很多?
蔡杰:我本科第一次拿起DV拍作业,就是拍她《黑暗之光》的MV。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
我不是那种狂热粉丝,但我去听过她的音乐会,有时在特定的心情或者情况下,我很想听她的歌。
她代表了某一种心理状态,是从十八、九岁到现在的某一种听歌偏好。
新浪娱乐:为什么会邀请太保和孙阳参演?
蔡杰:太保是美术老师潘燚森推荐的。
他是许鞍华导演的搭档,从《千言万语》到《桃姐》《天水围的日与夜》,二人合作了一些比较小体量的香港都市电影,我觉得他的审美和美术理念特别适合我想要的写实调子,他是一个完全不花哨的美术,少就是多,不添加各种各样的置景、道具,他觉得人的生活什么样子,就让它什么样子。
我相信他的眼光。
我们一直觉得片中爸爸那张脸孔很重要,整个片子到最后就是找一张脸。
潘老师跟我讲,你可以考虑一下太保,当时他刚拍完《叔·叔》。
他说,太保只要一站在摄影机前,那张脸就是成立的,不需要在造型上再添加任何东西。
太保有一张属于以前台湾电影或者香港电影的脸,他演了非常多电影,大家对他的脸很熟悉,现在这张脸慢慢地开始有衰老的感觉。
所以找他是对的。
女主角林冬萍和太保新浪娱乐:孙阳有一张非常典型的粤港青年的脸。
蔡杰:是,每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人的长相,孙阳长得特别粤港,特别岭南,我看了《过春天》后对他印象很深,我很喜欢《过春天》,他的脸在银幕上非常吸引人,还会说纯正的粤语。
当时在内地寻找这样的演员是很难的。
我很快给他递了剧本。
新浪娱乐:他的戏份是一开始就这么少,还是有经过一些删减?
蔡杰:有一场戏在剪辑时被拿掉了,我们尝试了很多处理方式,这样处理对电影的呈现,或者说抵达最终我们想要的目标是最好的。
孙阳一直都在帮忙对外澄清只有三场戏,他很怕别人误会他是主演,使观众对片子有错误的预期。
这个角色篇幅确实就这么大,但是对呈现这个女孩的现实世界和人生阶段,对她要跟什么样的人在现实世界里继续生活很重要。
孙阳的这张脸说明了一些事,说明了男友是个什么脾气、什么阶层的人。
他可以做到哪怕三场戏,也能把一段关系说清楚。
孙阳饰演女主角未婚夫“人海同游,是一种共生的状态”新浪娱乐:这是你的第一部长片作品,是一个原创剧本,编剧不是你本人,这样做是否有难度?
蔡杰:一般对于作者电影来说,还是希望导演自编自导,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我跟编剧王寅的合作基于两点,一点是我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很少有搭档可以有这样的信任度,我们审美理念一样,在沟通上绕的弯不会太大;另一点就是,如果拍女性题材,和女性编剧一起讨论会比我自己想当然地写好很多。
新浪娱乐:这算是一个女儿寻父的故事。
关于性别方面,你们会讨论什么?
蔡杰:我们没有特别在一些女性主义的概念上讨论,现在回想起来,每次讨论都是落到很具体情境里女孩会怎么反应。
在讨论过程中,我发现一个问题,很多时候,看一个女孩的反应,男导演跟女编剧的角度会截然不同,这很微妙。
你记不记得片中有一个情节,她和男友在要结婚的新家,天黑的环境,她把内心的伤疤掏出来后暴哭不止,男友突然醒来,问她怎么了。
对一些女性创作者来说,这样的回应可能相对不是一个同温层的回应,它直截了当地呈现了她没有办法在内心最苦楚的部分获得男友的共鸣并达成一致。
但是,站在一个男性角度看,我身边很多男性观众觉得这个男友挺体贴的,他已经做到了他可以做到的安慰。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讨论的是在特定情境下男女感受的巨大差别,这个巨大差别又是很细小、很微观的。
饰演女主角的林冬萍在釜山新浪娱乐:那场戏是关于女主的一场关键的转折,之后发小鱼生成为很关键的角色,他不同于孙阳以及她父亲,好像很神秘,又充满了吸引力。
蔡杰:我们一直都想梳理清楚,两个男性角色对这个女孩意味着什么,我当时说了一个比喻,如果她广州的男友孙阳是全天候,这个在香港的鱼生应该是一个午夜场,晚上才会跳出来。
其实我们也做了一些剧本的细节,广州男友一直在关心她有没有被蚊子咬,但鱼生在热带雨林却不管不顾的,浑身脏兮兮的,一直都想找那一只貘,在危险的环境里穿梭。
两个人物的造型和性情、世界观有巨大区别。
鱼生代表着这个女孩十几岁读中学时处于青春期的时候的某种对未来未知世界,或者是去一个更自由、更浪漫,向往探索外部世界的某一种生命形态的追求。
新浪娱乐:我发现英文名和中文名的含义差别很大,英文名“借来的时间”让我想到的是一个关系,中文名“人海同游”说的是一个状态。
这可能导致国外观众跟国内观众通过片名进入电影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我该怎么理解这种差别?
蔡杰:中文在意的是文字传达的意蕴和意境,但是英文需要准确地点到核心要义,就是这个片子的核心概念。
我觉得它已经是一个比较含蓄,有很多背景需要解读,有文化背景才能更好进入故事的片子,所以英文片名不能太温吞。
“借来的时间”是我们非常想做的概念,女主角的父母有一段借来的时间,那是曾经的十年,她跟发小鱼生的相遇也是借来的时间,这是一个晚上。
我一直都想探讨,你借了这一段时间又还回去,过回你自己的生活,那借来的这一段时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影响是什么?
等到确定中文片名时,我希望它能体现导演或者作者的观念,涉及如何看待这个故事、人物,粤港地区这片土地或者这个时代的变化。
我读了黄霑和林燕妮在香港黄金时期写的一本书,叫《人海同游》,他们从男人、女人不同的角度探讨一些感情问题,每天在报纸里一题两写,后来集结成这本书。
他们两人的婚恋关系非常像这个故事里的关系。
这个书名给了我很多联想,就像片中的女孩一样,她一直在人海中,跟很多人同游一场,她爸爸、发小,当然还有未婚夫,两人的婚姻可能也是一场同游。
女孩的每段经历都是她接收到的反馈,但最重要的是,她会因此变成什么样的人,找到一个什么样的自我。
所以跟你说的一样,“人海同游”更像一种共生的状态,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女主角麦婉婷和发小穿过香港鱼市一个南方作者眼中的粤港新浪娱乐:电影呈现了粤港地区一个时代的记忆和风貌。
从影像上看,广州的地理空间是相对模糊的,镜头会着眼于一些细小生活细节,香港则有市场、街道等一些开阔的城市空间,是具体的。
两座城市的影像对叙事有什么意义?
蔡杰:你的观察很仔细。
广州是一个现实时空,我反倒是用一些虚拟的镜头拍摄,香港本应是一个虚拟时空,但每个街道或者每个地点,轮渡、水果市场等等,都是很实的地方。
这么处理跟我想象中的某些理念是契合的。
例如说,我会觉得有时候梦的情境感并不是虚的,梦境可以像很写实的时空一样。
然而,有时候我们对现实生活空间的感受是含糊的,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没有办法看到全貌。
这个故事是一个粤港两地的题材,我不会回避两个班底拍摄可能会造成影像割裂的问题,恰恰在没开拍前我就觉得割裂是对的,因为故事是二元论的讨论,借跟还,梦跟醒,广州和香港,存在某一种对位关系。
(注:因影片拍摄于疫情期间,广州、香港两地由两个班底拍摄。
)广州像女主角的恒温层,她每天都在这里生活,不至于说绝望,也挺有期待的,也不是无趣,她对这个城市有很多情感,生活很有条理,沿着规划往前推进,但就是少了什么东西,有点无精打采的。
到了香港,它是海边的城市,很开阔,女孩那种冒险的心理活动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
香港整个空间的呈现就会有很多大全景,有很多海的镜头。
环境说到底是要作用于这个人物的。
所以在空间的呈现上怎么让人物的内心外化,是个挺重要的功课。
新浪娱乐:我看到了打口碟、电视信号屏蔽的提示等等细节,在你的成长里,香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蔡杰:那些细节是我对香港,或者是我对生活这个地方的感受吧。
广东最接近香港,我的家乡又在潮汕,很多亲戚都会去香港,我跟那个地方的关系其实非常紧密,但是直到读大学,我才第一次去香港一日游,才知道香港是什么样子。
我的整个成长阶段一直在看香港的电视台,电影,或者听香港流行音乐,但是我又对这个地方格外陌生,那种陌生感和亲切感,会让我对这个地方投射十分微妙和特别的感情。
等到我们想要拍这部长片时,我首先要处理的是一个南方的作者,一个广东的作者,怎么用自己的感受看香港,或者香港给自己的影响。
新浪娱乐:在摄影部分,有很多的空镜,刚开始觉得有一点不知所谓,慢慢发现是大量的一簇一簇的空镜,它为影像建立了文学性,深度参与了叙事,你是怎么想的?
蔡杰:其实我只能说空镜可能是一个导演不自觉的东西。
我是一个拍纪实影像出身的人,前几年都在拍纪录片,我自己拍照很喜欢拍空镜。
电影的第一版,导演版里的空镜可能是放映版的三倍,塞得满满当当的,很多人看完觉得多到接受不了。
但是我觉得这些空镜都有意义,都有情感,有我想传达给观众的的某些感受。
它们并不仅仅是一个漂亮的风景,而是会让你想到某一段关系,或者某一个人,某一种相似的时间流逝的情景等等,通过它们让观众联想到一些不在场的人物关系或情感。
后来,一直都有朋友反馈空镜太多,我也在反省它们对观众来说是不是无效的。
最后在定剪之前,我还是很坚定地觉得,这些空镜对我来说是有情感刺激的,我希望这些刺激能传达给观众。
比如片中一个塑料袋的空镜……新浪娱乐:五条人的塑料袋。
蔡杰:拍那个塑料袋的时候,我的情绪、感受不会低于任何一个演员的情绪段落,我觉得非常非常激动,观众可能可以感受到。
电影海报“电影可以提供一个世界”新浪娱乐:在创作里,你最着迷的主题是什么?
蔡杰:我以前的短片是在讲一个家庭的故事,一个在日本留学,然后嫁到日本的女人,她怀孕了,在中秋前回家省亲两三天。
故事其实跟《人海同游》一样,有人和家庭的关系,有都市女性的一些个人的心理活动,或者个人所要面临的各方的压力。
我一直都感兴趣的话题,我想肯定是跟家庭、代际以及个人怎么走出家庭,或者怎么去为之冒险,怎么在家庭的关系里找到自己有关。
我也很喜欢拍一个人物去面对一个未知的环境和未知情境的各种反应。
归省 (2014)7.22014 / 中国大陆 / 剧情 / 蔡杰 / 林冬萍 罗永显新浪娱乐:在平遥看藏龙、卧虎单元的片子,对比一下,这部电影跟西方电影的语言差异非常大,比如欧洲一些电影克制、直接,把社会议题往上摆。
这部电影更含蓄、抒情。
这是否意味着东亚电影对你的影响更深?
蔡杰:对,我最喜欢的那部分电影作者都是东亚的,所以肯定是东亚文化的影响比较深。
新浪娱乐:你之前聊过侯孝贤。
蔡杰:侯孝贤对我影响很深,他的电影是让我第一次觉得电影原来可以这么拍,他的电影可以让观众体验一种完完整整的持续的生活,让你忘了你所在的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看待人世的方式也非常东方,不会有非常多的动作,或者非常剧烈,而是非常固定,非常冷静。
在看他电影的时候,我会感受到某一种趣味相投。
我还提过另外一个导演,小津安二郎说过一句话,“想用很简洁的方式拍出一部凝练、完美的电影”,我也很赞同。
所以你刚刚说的一些欧洲的社会议题电影,可能更看重人物显性的动作,这些在我做这个故事时都有,但到最后一刻,我的选择往往是把它给藏在里头,我希望做最简单的处理。
在这个处理的结果中,观众变成一个角色,进入并参与到整部电影里,而不是说被我带着走。
我不想跟观众说你要参与我这部分情感,跟着我情感走很久。
我不喜欢做一个导游。
电影可以提供一个世界,观众进入这个世界后,自己根据经验去填什么就是什么。
新浪娱乐:在发布会上,你说自己是以一个南方作者的视角叙述香港。
南方这个词让我想到很多,包括前段时间黄锦树他们聊的新南方写作,当然那是文学界的概念。
影片放映完,影迷也在提一个“广州新浪潮”的概念。
你如何看待南方作者的身份和“广州新浪潮”这个概念?
蔡杰:南方是一个非常广泛的概念,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理论,近几年很热,叫“全球南方”,是一个文化研究提出的理论,在全球殖民和被殖民的国家,那些曾经的殖民地,好像都是在亚热带地区,纬度是一致的,都是在一个比较燥热的、南方的地带,包括拉美,包括东南亚,也包括中国岭南亚热带。
这些地方都带有一些“南方”所特有的特点。
你刚刚说的岭南有一些文化传统,在古代时是被称为南蛮的地方,在大家想象里很燥热,很多瘟疫。
在文化或者文学领域,我觉得确实有一些既定的对南方的想象吧。
但是我理解的岭南,放在在中国的城市或者地域里来说,是一个相对现实的地方。
我一直都说广东人是很享乐主义的,没有什么想法,没有什么沉重的历史感,大家每天就是很务实的工作,想要打好这份工,是因为想要吃得更好,玩得更好,都在享乐。
所以我觉得,如果一部电影能够呈现日常生活中的这些人的美,那也挺好的,这是我拍电影的一个观念吧。
所以,如果拍南方的电影,我会希望在这部电影看到他们在吃什么,他们的生活,每天要煲汤,大热天要去摘荔枝,台风天是什么样的处境……这些玩味的东西、这些细节我都想拍进去。
近几年大家讨论杭州新浪潮、贵州、东北或者南方,其实代表着我们这一代更年轻的导演作者在电影形态上的丰富度。
电影不仅是集中在上海、北京比较集中的城市,用一种很工业化的方式生成。
以往很多电影拍南方,哪怕在广州取景,也不一定是南方的电影,城市在其中只是背景。
但是,近几年确实看到很多年轻人跟我一样,我的很多朋友也一样,回到家乡,用个体很私人的经验、经历拍成一部电影,我非常希望自己的电影起点也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去拍。
至于说能不能在广东或者岭南变成一个创作集群,我觉得不是每一个现在正在拍片的作者可以决定的,可能需要往后再回头看这些作品的价值有没有到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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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梵一(南悠一)微信号:Thestylus
整个片子很淡,但回味挺重的。
前半段在去寻找父亲之前的段落其实很好。
把女主家的那种羞耻感拍的很到位,是和爱人走心时会想起逃走的父亲,是母亲会担心改口的时候缺失的父亲,是参与未婚夫那边家庭聚会会展现出的无所适从。
但是去了香港之后,整个片子突然进入了一种超现实的段落,和前半部份的割裂感很强,感觉就像是两波人拍出来的。
在广东的部分更偏向自然一点,不过度渲染的色彩和大量固定的长镜头,而在香港段落无论是从镜头的语言,还是颜色的喜好都出现了极大差异,仿佛刻意地在区分两地的生活。
而香港的段落用的超现实和大量复古的色彩,仿佛也是导演想对这座城市的表达。
如果能接受这种割裂感是为了刻意区分香港和大陆,那么其实这种割裂感还挺有趣的。
但是我觉得结尾女主不应该去找父亲,因为就像穿过了这篇雨林你就不再是你,就像那找不到的破坏噩梦的膜,父亲不如就让他留在想象中吧。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香港的部分都是超现实的手法,那么有没有可能她所谓找到的父亲也是她想象中的找到。
我觉得这个片子对想象和破除想象的表达其实非常有趣。
她妈去过香港之后觉得的也不过如此,她去香港得到的她哥说的你知不知道你妈干了什么。
或许整个片子里真正最美好的就是那段完全想象中的片段,那段在雨林里的探险,那段不用去管拉肚子的雨林里的探险。
但这种完全美好的冒险总是要结束的,就像日记里写的村庄的生活很好,但总归还是要回归城市,以及他爸在告别信中写的十年的时光仿佛一场梦。
那种美好的仿佛梦境的生活终有尽头。
同时整个片子好几下转场的镜头非常有趣,尤其在香港的段落,经常推开一扇门就是另一个世界,尤其是在菜场买完东西之后女主走进,居然是老人们在唱戏,躺下却进入了想象中的雨林。
这种破碎感真的很像梦境,尤其联想到刚到香港那句,你可以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感觉很像某种进入梦境的开端。
整个片子还是蛮有想法的,仿佛是导演给广东,给香港做的一副美丽的梦境。
2024-8-27看
蔡杰的《人海同游》是一部带着嗅觉意识的,如抒情诗一般的电影。
在女主角面对的不同情境里,你仿佛会嗅到不同的味道,它们融入电影流转的场景之中,烘托起不同情景的微妙气息。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观感,带着感性与直觉的指引,化作看电影过程中的感慨与悸动。
盛夏果园里的清甜味道,让女孩在感情的落定与亲情的困惑之中,萌生寻求安放内心的旅程。
果香是她爱情中确定的意念,也是她精神世界缺失父亲的痕迹。
以味觉作为人物情感线索的开启,这也是《人海同游》在我来看,特别与众不同的所在。
一面是情动对象的追寻,一面是失落亲情的追寻,在风暴氤氲的情绪里,也是折射出女主角信念感的不确定性。
你仿佛会嗅到台风压境的那种窒息感,在摇动的渡轮里,在一切未知的旅程之中。
浸入人海的彷徨感,是每一处感官神经都极致放大的感觉。
在陌生境遇里的敏感谨慎,像是被风吹动的红色塑胶袋一般,带着躁动与不安的复杂情绪。
重遇情动对象之后倾泻的雨,似乎变成女主角临界在理智与情感之间的内心洗礼,沐浴着梦幻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美妙幻像。
拼出人生初时闪着光芒的爱情图画。
那个世界带着雨后潮湿且透着阳光暖意雨林里的味道,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冒险,也是告别年少的奇幻仪式。
美好,短暂,且永恒。
最终见到父亲后,嗅觉重新回到果香的轨道,油麻地果栏忙碌的身影,映照着父女二人远去的背影,像是一切记忆与情感的归处,清甜酸涩回味无穷。
导演镜头里对于广州和香港双城的细腻观察,带着诗意的展示情感变迁下,人与城市之间的微妙关系。
从果园的惬意时光,到喧嚷流动的街头;从城市远景的静观,到台风过境下一种隐性飘摇,电影展现的每一处城市的场景,都被赋予不同情绪的细腻表达。
《人海同游》是一首带着不同嗅觉的,写给感情与城市的抒情诗,这首诗是属于岭南电影的奇妙一笔,让人难忘回味悠长。
广州和香港,时间和空间的印记。
Borrowed time,我其实觉得三四十年之中两个城市的位置也在不断变化,空间也是被借来的。
两个城市有很多关联,血脉亲情还有广府文化。
但我觉得后者在广州不断消失,香港翡翠台也要开设普通话频道了。
但血脉是永远不会变的。
导演说虽然两个城市的拍摄团队不一样,但不影响整体,因为主体是情感,而其不随空间位置和画面而变。
但我觉得视听还是会影响观感的,色调、妆造、光感未免割裂。
拍不出我心中的广州。
两个城市,两代人,母亲把梦寄托在女儿身上,而女儿也在寻找梦和造梦,表面寻找人,实则寻找自己,但后者其实我没太看出来,导演还是要通过多些“实在”来导向之。
而有三个场景很触动,其他平平。
一是边读信窗外阴雨天荔枝树在晃、二是香港芋头房间里两人一起造梦前往热带雨林、三是浴室和房间的男女戏。
导演映后说某些物件和场景每个人的触动都不同,我想是的,导演在台风天维港码头的感觉,可能跟我去年六月份的感觉是一样的吧。
看电影的过程也是“BORROW TIME”,在不同的时间,带入同样的空间,而带入“相通”。
看片子的时候,很想要给这个片子定一个主题。
但是很难去定义它的主题,因为它可能没有一个很大的主题。
更多的是某种情绪的流动,地域和空间的切换,人在不同的空间里的状态和际遇。
迟来的青春期,迟来的出走如果要用一个词去概括女主母亲的故事,我想应该是“等待”,是旧屋的那把生锈的钥匙,默默等待20 年,也无人使用。
而如果要用一个词去概括女主的故事,我想应该是“出走”。
平静的生活,因为暴风雨才会泛起涟漪。
找到尘封的打口碟,是少女时期心里扑腾扑腾的爱恋,是乖乖女生活里的唯一一次出格行为。
或许有人会觉得女主找父亲的剧情有些牵强,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紧迫,也并不会发生太多故事,无非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寻找、找到的故事罢了。
但我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个无聊的夏日午后,什么都没有做。
突然决定骑上车,或者走路的瞬间。
在周围游荡、漫无边际,没有终点也没有目标。
出发、出去,就是做这件事情的唯一意义。
这次出发,又是必要且紧迫的。
它是一个女孩 20 年来压在心中的刺,是夜晚想起会默默哭泣的耿耿于怀,是不常出现,但是总在人生关键时刻被反复戳到的痛,比如结婚。
压在心中太久太久,以至于在此刻,就要离开。
其实人生的某一刻,突然的出走都不是突然。
那是一场在心中酝酿了很久,但被无数次压抑住了。
而这次是无数次胆怯后的唯一一次勇敢。
空间的流动,她是谁开头的荔枝园,中间的旧屋、新房,再到轮渡、人类学博士的家、热带雨林、水果档。
故事随着空间的变化进行流转,是一场从现实到梦再到现实的切换。
荔枝园里,女主是一个要处理家庭生活的媳妇。
旧屋里,女主要照顾陷在回忆里的母亲,是一个负责倾听的女儿。
女主可以是任何一个女性,她的脸、她的性格、她的生活是模糊的,她是以某种社会角色存在着的。
而当空间转到轮渡、人类学博士的家、热带雨林,她的脸上逐渐有了颜色,有了表情,有了“意外”和生命力。
在雨中奔跑,在热带雨林里浑身占满泥土。
“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生活没有什么意思”最近很多朋友跟我这样说。
站在原地,日复一日的生活的确让人麻木和失去表情。
而原始的自然、原始的爱,会让人有更多的颜色。
我想,无论是谁的生活,都需要梦和梦幻加持。
最后,故事回到果摊,回到生活。
她又变成了女儿,和父亲好久不见的女儿。
迷人的冒险和梦人类学博士的迷人在于他在过一种特别的生活,一种跳出日常,每天都遇见新的风景和故事的生活。
而他在片中的那句“我也没有多想,发现自己很多时候就在风景里了”真的很凡尔赛。
人类学博士和他的故事真的很梦幻,非常纯粹和理想主义。
喜欢他们家的摆设,喜欢那盏微微亮的吊灯,喜欢墙壁上长的植物,喜欢不太清晰的投影。
喜欢他们相对而坐,一起吃面的场景。
那些都是不需要考虑现实,理想中的生活状态。
以某种轻盈的姿态就简单的、原生的活着。
非常喜欢导演把这一段拍得这么梦幻,真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会醒啊。
人海同游,是绿色的、梦幻的生活,是雨中热烈的吻,是墙上流动的光影,是要数十秒才热的水汽,是迟到的共听一首曲。
幸好,女孩选择进行了这次出走。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其实有时候,你对香港的感知是从这些空间的视觉和听觉上直接传递给观众,而不是说我去分析,不是我现在对你的情感是什么样子,然后我去用这个情感,泛滥地去抵达观众。
我更希望的是保有一定距离地去描述我喜欢的这个城市的各种日常面相,然后让观众自己去品尝。
”在刚刚过去的第七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很多人都为《人海同游》没有获奖而感到遗憾,这部反对常规叙事,用视觉空间书写人物命运和角色关系结构,并且对这种视听概念一路贯彻到底的创作,在这届高手云集的竞争中意外离场。
但直到节展过去了半个月,每天都有着社会重大事件来冲洗头脑的前提下,我还是对这部《人海同游》念念不忘。
尤其是电影对香港的迷恋与疏远,在逐渐潮湿的体感和在异世界的冒险中不敢与它靠得太近,在那首《世界真细小》的恍惚悠远的不确信的记忆中,它不断呼唤着,而我始终听到。
所以在这个寡淡的周末,第一导演(ID:diyidy)推出这篇《人海同游》导演蔡杰的超长专访,一万两千多字,确保在后半夜能读到一场含氧量极高的梦游的始终。
当然你也会看到一个曾经在独立电影界小有名气的青年导演,他从未详细谈起的自己的迷影经历与创作起源,和你我一样的是,他又完全不同于你我。
“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
”送给每一个在今天经历了错愕、失落、无力却又坚信吮吸孤独即可补充养分的你,们。
01我的香港亲戚“他一旦回乡,对于一个村落来说是一件大事,大家都能讨论几个月,对我产生巨大的认知冲突。
”第一导演:关于《人海同游》这部电影,最早的文本灵感是什么?
蔡杰:最早是完成了《归省》那个短片,讲一个广州女孩嫁去了日本,在快过中秋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原乡,跟她的家人,跟她的朋友,跟她以前的一些旧识相聚。
故事很简单,也没有太多的戏剧叙事线。
拍完之后,我跟编剧王寅一直都觉得,我们完成了一个新的表达,如果这个表达可以有一个更有挑战性的,更长篇幅的可能,我们可以尝试。
具体到要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很快我们就觉得,想拍香港、粤港。
第一导演:为什么会有这种“觉得”?
蔡杰:就是因为熟悉,编剧是广州人,我是潮汕人,我们从一开始的成长就充斥着香港文化的影响。
可能也就是某一次闲聊,觉得我们很想去香港拍片,或者是我们想拍广东跟香港的关系。
第一导演:对于你的生长,香港有哪些实质的联系?
蔡杰:我的家庭里有一个香港亲戚,其实很多广东家庭都有香港亲戚。
从小到大,这个香港亲戚一旦回乡,对于一个村落来说是一件大事,每次大家都能讨论几个月,就这个人他回来是什么行头,他在外面是怎么发财的,这个人的社会关系,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有很多很多茶余饭后的讨论,都让一个小孩去想象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世界,有巨大的认知冲突。
第一导演:他会给你带什么小玩具、小东西吗?
蔡杰:其实广东人的家庭也会充斥着很多香港的物品,像药啊,玩具啊,包括广州家庭要是有婚嫁,都习惯去香港买金饰,因为觉得那边比较便宜,比较纯正。
所以这个关系是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你感觉这两个地方没法切开。
第一导演:他肯定会谈在香港的投资、炒股、金融什么的。
蔡杰:对,就是他会跟你描绘香港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他住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豪华公寓,有佣人,纸醉金迷,有很多娱乐场所之类的。
其实主要是你去想象加工的,但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甚至现在脑海里已经没有什么画面了。
《人海同游》导演蔡杰第一导演:幼小的心灵感受到资本主义的腐化。
蔡杰:小孩的思想不会有任何意识形态的,就是觉得好像听起来跟我现在的生活,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很想去看一下怎么回事,好奇。
第一导演:你小时候去过几次香港?
蔡杰:我第一次去香港是我读大学的时候了。
第一导演:那还挺晚的啊。
蔡杰:很晚。
当时就是去玩,大概一日游的状态。
我清楚地记得,那次去香港过关之后,手机就完全没有信号了,因为我没买那个漫游包。
第一导演:你出门,不做攻略的吗?
蔡杰:对,我不知道完全没信号,然后就到处找网,但是还好,我换了港币,所以我觉得那个没信号的感觉,是一个十分具体的陌生感的体验。
就像电影里女主角她去香港,刚出去的那种紧张的感觉,坐计程车,对方说你不能用支付宝,不能用微信去付款,其实就有点像我第一次去香港那个感觉,冒险的感觉。
当然现在去香港完全不会这样子,因为有很多熟悉的朋友在那边了。
回到我刚才说的点,其实也就是因为跟香港有非常多的交集跟关系,它又离你有一段距离,你又不是很轻易地去进入他们的生活。
第一导演:那你拍这个电影和你这个亲戚有借鉴什么故事吗?
蔡杰:没有,我只是在讲我对香港这个地方的感受,从一开始,我听到这个词,我认识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的想象是什么样子。
香港渡轮 摄影/蔡杰02香港真细小“陌生感有的,但并没悲观的情绪。
香港这个地方,它似乎变成了你某一种记忆的载体。
”第一导演:广东导演拍香港,和北方导演拍香港的区别是什么呢?
蔡杰:我觉得可能最重要的区别是亲密程度不一样,不是血缘,是文化上的亲缘关系,包括我们吃的东西,我们的方言,人的处事方式。
长期生活在广州的人,处事方式是非常务实的,非常享乐主义的,我们辛苦工作是为了好好吃饭。
我觉得香港人也或多或少更接近于这种生活理念。
还有生活的仪式感,比方说中秋我们要吃柚子,大热天要吃荔枝,什么时候要煲什么汤,其实都和香港一样的,所以生活上的相似性会导致你对这个地方的亲切感和北方人不一样。
第一导演:你知道吗,这片很触动我的一场戏,是陈湛文扮演的哥哥对女主角说,小时候女主在广州看演出走丢的往事,他不喜欢妹妹,但却记得妹妹当时很可爱,唱那首《世界小小小》,我觉得这里突然有了一种在地性的回答,形成了一个新的哪怕是想象中的态度。
蔡杰:那首歌叫《世界真细小》,它很香港,当时广东小孩对香港的记忆中有迪士尼,而1975年迪士尼乐团来香港演出,黄霑为《It's a small world》这首歌写了粤语歌词,“人人常欢笑,不要眼泪掉,时时怀希望,不必心里跳”,写得真好,我就想到这首歌,它是另一个打开《人海同游》的入口。
第一导演:“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这简直是幼儿版的《沧海一声笑》,当时看到这莫名快哭了。
蔡杰:那场戏也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场戏,我觉得主要是一个香港的哥哥,一个广州的妹妹,包含着某一种印象深刻的童年记忆,那个记忆五味陈杂,它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是愉快的,她跟她的爸爸很愉快地去见一个哥哥,她也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大哥哥是谁,但对她哥哥来说,也是他第一次跟着他爸爸去广州,发现爸爸在广州有另一个家,这首歌反而对哥哥是一个巨大的童年阴影。
但尽管如此,这个小男孩已经十几岁了,知道他爸爸有这个情况,然后他对这个妹妹又充满着怜爱,他又觉得我要抱着她,把她找回来,但是他内心又充满着某一种憎恨,你为什么可以在另外一个城市夺走我父亲。
所以那场戏它处理了一种很复杂、很微妙的关系,它是两兄妹或者一个家庭的两个阵营,或者是广州跟香港的两个年轻人,他们之间的这个关系,你当然是有身处在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缘由的互相立场的排斥,互相的身份上的不了解,但是又充满着情感,就是我们是一对兄妹,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所以这里的层次是非常丰富的。
《人海同游》剧照第一导演:有没有回头看发现潜意识地把兄妹关系想象成一种象征化的大陆跟香港的某种关系?
蔡杰:我在创作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去应用各种象征或者解构的方式,这是影评人或者观众应该有的乐趣,但是作为创作者,其实最关心的应该是人的情感,就是我描绘的这对兄妹,他们的关系精不精准,这个香港的哥哥像不像香港人,他说的话像不像一个香港人说的话,这个妹妹的反应,像不像一个广州的妹妹的反应,我觉得这是一个综合的考虑。
我的判断是会调动我的经验,我对这个地方长期生活的观察,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是这样的,我在意的是真实的感觉。
第一导演:哥哥这个角色为什么后来没再捞回来?
蔡杰:其实这个故事每个人物都没有捞回来,男朋友没有捞回来,妈妈也没有捞回来,哥哥也没有捞回来,最后这个学长也突然间跟她一个晚上之后也没有捞回来,她就见到她爸爸了。
所以它其实是一个故事在想象中的形态,我觉得我想象中它就应该是一个女孩的漫游,这个女孩在不同的旅程的节点,不同站点遇到不同的人,这些人会给她不同的信息,给观众不同的刺激,然后她再继续去下一站。
《人海同游》工作照,鱼生房间第一导演:你有这种感觉吗,就是带着儿时的记忆来到香港,发现完全是剧变,全是陌生或悲伤的感觉?
蔡杰:陌生感肯定是有的,但是并没有你说的难受或者是悲观的情绪。
我感觉,香港这个地方,它似乎变成了你某一种记忆的载体,比方说那个水果市场的景,我个人很喜欢,那是个100多年历史的水果市场,那里每一个水果摊档,看上去都是小摊贩,但是我去跟他们聊天的时候,他就会说,我们家在广西有几百亩的水果田,我们家在东南亚种榴莲,也是一个榴莲庄园,他们其实做的生意非常大。
但是他们在香港这个地方,在这个水果市场,他们就是一个一个的小商铺。
我喜欢那个水果市场,是因为它有一个我想象当中的香港的形象,它的水果是从世界各地运过来的,香港是一个聚集点,它在处理全世界的水果生意。
香港油麻地果栏 摄影/蔡杰第一导演:但这个点你好像没有特意明确拍到。
蔡杰:其实我不需要明确拍到,里面有一些台词,说日本黄金桃,哪哪的无花果,都是全世界的水果。
我的意思是它是一个那么国际化的水果枢纽的中转地或者中心,同时它又有我想象的一个丰富度跟陈旧的感觉。
它跟那个最后出现的父亲一样,也有衰老的成分,它也是一个有时间感,时间痕迹,一个老去的东西。
我觉得其实有时候,你对香港的感知是从这些空间的视觉和听觉上直接传递给观众,而不是说我去分析,不是我现在对你的情感是什么样子,然后我去用这个情感,泛滥地去抵达观众。
我更希望的是,我就是保有一定距离地去描述我喜欢的这个城市的各种日常面相,然后让观众自己去品尝。
第一导演:为什么没有深入到城市的中心后再去保持这个观察距离呢?
蔡杰:所有城市的中心,其实也都是人想象出来的,我说这个是固定的场景,天星渡轮,中环,维港,也是大家对香港国际金融中心景象的想象。
第一导演:你会不会起初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理上的视觉抓手,看到水果市场发现很多人没详细拍过,会不会有这种考虑?
蔡杰:其实我当时的考虑是,我不想拍成旅游宣传片,或者是各种内地的商业片,它去香港拍,一定会拍摩天大楼、繁华海滩那种场景,我更希望找到一个更现实的,更有亲切感的,我自己喜欢的香港,其实就是我感知的香港。
香港跨海隧道 摄影/蔡杰03两位前辈“美术潘燚森老师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写实的人物轨迹;在香港一有困难就给关锦鹏打电话求助。
”第一导演:刚才聊场景,你有没有问过美术潘燚森老师,在选景上提一点意见?
蔡杰:其实潘燚森老师是一个十分喜欢用写实的方式描绘香港或者南方城市的人,他是许鞍华《桃姐》的美术,很厉害的,当时我在跟他碰的时候,我们很快达成一致的看法,就是要呈现一个很日常的香港,不想要一些很符号性的场景。
第一导演:他以前拍过这里吗?
蔡杰:这次拍的场景,他以前都没有处理过。
但是他跟我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就是我们可以尝试在一个电影里去塑造一个社区,或是一个写实的人物轨迹。
包括选址是他去油麻地的果栏水果市场找他父亲,然后他后来又流转到庙街去吃个饭,接着走到红磡码头,从红磡码头坐船到对岸的港岛的北角,北角旁边又是福建人聚集的地方,有唱南音的那条市井的菜市场春秧街,然后那个男孩住在北角的菜市场旁边,其实整个路径,这些场景怎么搭建,内景外景怎么呼应起来,都是我们想要描绘一个地图。
上图:红磡码头,下图:北角春秧街 摄影/蔡杰其实在广州也是一样的,她母亲跟她生活在越秀区,就是一个广州老区,以前90年代香港商人开发的一个楼盘里头,这个女孩要结婚,跟所有中国一线城市一样,因为房价我们要搬到郊区,就是广州萝岗新区。
电影里那家麦当劳是一个老区还是新区的,都是我们前期充分讨论过的。
对,所以我个人觉得哪怕这部电影不一定完全写实,最后有一些虚虚实实的呼应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哪怕它再虚,它再是一个梦境,我都希望它是一个遵循要通过现实的一些质地,一些质感,一些空间的感受来开展起来。
第一导演:那热带雨林是幻想的哪一部分?
香港没有这种原始森林环境,王家卫拍的话还得去菲律宾。
蔡杰:其实一开始热带雨林要在马来西亚拍的,我们也去做调研了,但疫情一来就出不了国。
当时就一直在想怎么拍,这部分的不确定性很大,后来我们还是在香港一个自然公园,一个树林里头完成了这段拍摄。
第一导演:那个地方本身是什么样?
蔡杰:就是在香港快到罗湖郊区的一个密林里头去勘景,然后找到一个景,我们就跟演员一起过去,用手持DV的方式拍了。
第一导演:有没有和潘燚森老师说,试一试置景模拟一下?
蔡杰:没有,因为骗不了人,所有的景观都不是热带雨林的景观,你看那些树干,那么小,它骗不了人的。
第一导演:但视觉上还是算实现出来了。
蔡杰:对,当然如果是真的热带雨林的景观,可能带来整个视觉的冲击更强烈。
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那场戏,目前来看它的抓手,是在于两个演员的状态,他们关系的状态变了,变成这场戏的一个核心要义,所以其实也是在创作过程中受限的情况下,我们再去找其它可以突破的点,去解决这个问题。
《人海同游》剧照第一导演:关锦鹏作为监制对这个电影最大的帮助是什么?
蔡杰:他其实也去片场,有一场香港的重头戏,我们在前期没法过去,所以我看中了场景后,通过线上方式去选演员,之后关导还是说,如果不放心,他帮我约演员出来,喝杯咖啡,我线上看一下感觉适不适合,然后他再给我反馈说这个演员,以我的判断他是能交流的,或者他是有戏感的。
但关导最大的帮助是在香港拍摄,他做了挺多像我们说的地主之谊的帮助。
就是他熟悉那个体系,只要我们有问题,我就会给他发微信,他就很迅速地打电话,动用他的关系看能不能帮到我们,是这样的。
第一导演: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蔡杰:我2017年创投的时候认识他,当时第一次在内地提这个案子,关导是终审评审,当时就觉得他对这个案子的理念比较赞同。
后来这个项目兜兜转转,在内地找钱找了很久,一直都不是很顺利,等到我决定用自己有限的方式去拍的时候,我第一次想到的就是他,因为当时也要去香港拍,我就想邀请他做监制,他也没有考虑什么,就觉得你们一群年轻人,挺难的,然后你们的东西应该是很努力地在准备的,我能帮我就帮。
04港片迷影史“从小看凤凰电影台长大,来平遥前又看了一遍《开心鬼》,它描述人在一个向上蓬勃发展的社会环境的状态,特别打动人。
”第一导演:咱们聊聊你的迷影启蒙吧,我北方人,小时候看的港片都是国语配音,石班瑜那些的,你的港片语言环境呢?
蔡杰:广东主要是一个粤语环境,但我不是一个说粤语的人,广东有三种文化,潮汕文化、广府文化、客家文化,而我是潮汕人,但哪怕是在广东最东边的地方,或者在乡下,很小的时候,家里可以收到香港的电视台。
第一导演:离奇了,我是河北华北油田长大的,我们当地就能收到卫视中央台、卫视电影台、卫视合家欢、卫视体育、Channel V、MTV……我在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期间,几乎把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的港片全看了一遍。
蔡杰:那我跟你一样的,其实那就是最早接触电影的形态,当时有个台叫凤凰卫视电影台。
第一导演:凤凰卫视是香港回归后的了,之前看的就是卫视电影台,午夜的时候还会放三级片。
蔡杰:24小时都在播电影,大概80%都是港片,最爱看周星弛的电影,《开心鬼》系列等等。
第一导演:你有意识地看电影是从几岁开始的?
蔡杰:可能在小学二三年级,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也还是一直在追看,但那时候已经可以去租VCD、DVD了,每个星期都会去租很多港片,比如《新扎师妹》那些香港的青春片、爱情片,或者其它流行电影,所以一开始对电影初步的认知,就是很商业的香港电影。
第一导演:虽然娱乐消遣居多,但有没有还是被什么东西给震到?
蔡杰:具体没什么印象,但是我童年时期特别喜欢看黄百鸣的《开心鬼》系列。
第一导演:我最喜欢张曼玉那集,杜琪峰拍的,里面的法术诀窍是“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蔡杰:《开心鬼撞鬼》,我来平遥前不久还在重温,在腾讯视频里重新看了一遍。
张曼玉演一个去世的女歌手,变成了女鬼,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他去描述鬼,但是那个鬼又不可怕,然后那个鬼跟人又有很多情感。
第一导演:到最后你又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怜悯,是吧?
蔡杰:对对对,其实电影看到最后还是看情感嘛,所以我就觉得香港电影在它全盛时期,我就说90年代,为什么是香港的黄金时期?
就是它很多的文化产品,其实很有人味,它描述的人跟人的关系,还有人在一个很向上的蓬勃发展的一个社会环境的状态,我觉得这些是特别打动人的。
包括《倩女幽魂》,它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张国荣跟王祖贤的人鬼情,但整个电影的气象特别蓬勃,每张脸都特别生动。
第一导演:对,其实就是都市情感,当年阮继志是以一个大学生应届生闯入夜总会碰见一个舞小姐的思路来写的。
蔡杰:对。
后来我产生导演的意识,或者是看迷影圈的电影,应该是高中的时候,高中当时也是在潮州,在一个寄宿学校里,那是我们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
第一导演:你还是学霸。
蔡杰:但我在那所高中里很一般,我当时一直喜欢的事情就是画黑板报,不是特别专心学习。
但是高中有一个契机,当时有一个喜欢看电影的美术老师,我们经常会去他的宿舍淘各种碟,他的宿舍有非常多的DVD,从那时候开始接触到日本电影,宫崎峻、岩井俊二,还有《黑暗中舞者》那些欧洲片,其实是被动接受的,你遇到了一个影迷。
《黑暗中的舞者》海报第一导演:这个美术老师对你是什么态度?
蔡杰:我们当时是两三个学生,因为那个老师也是一个年轻人,刚从广州的美术学院毕业,就来这里教书,我们是他带的第一届,所以关系很密切,他也跟我们讲他的老师去过陈凯歌的《孩子王》的剧组,做美术,对于青春期的一个学生来说,也是一个打开自己对电影认知的一个窗口。
我们有时候下课,或者是周末,不回家,就会去学校里的一个美术教室,那有一个投影,我们就在教室里去看这些电影。
第一导演:这段经历算是让你开始有作者的认知吗?
蔡杰:算是,因为和以前香港流行电影的差距太大了,而且每一次找到新的碟,都觉得为什么这个导演他的电影形态会完全不一样。
第一导演: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些电影能吸引你,有的人会看得犯困,就放弃了,但为什么你停留在了这个时空?
蔡杰:我其实从小到大都对视觉的东西很感兴趣,考大学时还考虑要不要走美术的路线,去艺考,后来没走。
第一导演:家里不让?
蔡杰:也不是,只是我自己当时的一个想法。
我确实是对视觉的东西,或者要去做视觉的东西很感兴趣,我记得小时候在看凤凰卫视电影台、中文台,都觉得他们频道的包装比其他的要好很多,还想我以后要是能去做一个电视台的视觉包装也挺好的。
其实一开始接触岩井俊二和宫崎峻的片子,首先也是一种视觉的刺激,就是这个视觉太新了,跟以前感受到的镜头的给法、视频的给法不一样。
第一导演:话说刚开始看宫崎峻的什么片子?
蔡杰:《幽灵公主》,一开始印象深刻的是《幽灵公主》《千与千寻》,在那个年代。
然后我觉得当时喜欢的那些类型,也是跟青少年的那个年龄阶段的感受有关系,比方说,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的是我高三毕业的那年夏天,那个暑假,很漫长,我一边学画,一边从自己的那些渠道去找碟。
第一导演:等等,学画?
你不是没有艺考么?
蔡杰:学画画,学色彩,水彩、素描什么的,个人兴趣爱好,当时有一两个朋友一起。
然后我记得,那个夏天是我第一次接触侯孝贤的电影,当时我那个美术老师给我的一张碟是侯孝贤的《咖啡时光》。
你知道侯孝贤早期作品,他的那些家庭记忆的电影其实是比较容易看下去的,但是《咖啡时光》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是比较闷的,我记得在我家的电视机前,一直看着睡着,可能重复了四五遍,后来放弃了,看不下去,但是大概就知道有一个导演他拍片子很闷,很慢。
里面的人好像跟我们现实生活当中的生活节奏完全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去拍片,当时其实是没法进入的。
从那时大概就知道这种拍片的方式,也成立,也有人在做,但是我没法去接受。
后来开始上大学,来到城市,有更多的机会去看书,看电影,去搜刮这些电影的时候,才开始系统地接触台湾新电影,然后一下子就打开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学的图书馆有很多电影的剧本,或者是一些导演写的书,我特别喜欢看导演去讲述他拍电影的手记、自述,包括当时有一本书对我的影响很大,是朱天文写的侯孝贤电影的《最好的时光》,讲他们是一群人怎么去做电影的。
整个大学的四年,我就是一边看电影,一边慢慢地找这些书,去了解这些人原来做这样的电影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他们的出发点跟理念是什么样子。
第一导演:那时候你产生了向往吗,就是自己要是也能这么表达就好了。
蔡杰:我觉得你说的这种向往的可能性,是因为台湾新电影他们都非常草台班子,土法炼钢,我们没有太好的条件,但是我们都有表达的欲望,可以拍很好的电影,是他们那种呈现出来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会一下子让你觉得好像可以做电影,虽然我大学不是读电影,但是我好像也可以开始去拍点东西,那对于一个刚刚开始有一些个人自觉,去建立自己电影观念,或开始接触到想要表达一些事情的年纪,我觉得是一个巨大的鼓励。
虽然当我开始看台湾新电影的时候,也会去电影院,但看的是《风声》《非诚勿扰》,情绪能立刻转到内地的商业大片。
但电影院很难看到侯孝贤,再后来的下一个阶段就会去电影节了,电影节就可以看到这些电影。
第一导演:除了侯孝贤还有别的更开阔自己认知的导演吗?
蔡杰:就是一开始大家会接触的,比方基耶斯洛夫斯基,然后小津、成濑,也是大学的时候开始看。
这些电影作者给我的感觉是确实千人千面,热血的人,冷静的人,温和的人,急迫的人,他们出来的电影形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有时候,当走进艺术电影的这个门类,迷影这个门类,你就特别像去很多餐馆,挑口味,我喜欢吃辣的,我就去辣的那家,所以可能我个人的性格也是比较向内,久而久之,注重感官刺激性的电影看得越来越少。
第一导演:港片也不看了?
把它们搁置在自己记忆中?
蔡杰:好像不自觉地就切除了。
最近一次看港片,可能就是刚才说的,在家里看腾讯视频,看《开心鬼》,但还是很好看。
香港电影当时的巧思,跟当时这些城市状态特别吸引我,但是它在我大学时期的时候就消失了,它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工厂,香港电影梦工厂。
第一导演:香港电影对我反正就是像个家一样,但是你成人之后,总是要离开家的,你是不是也会是这样一种感受?
蔡杰:可以这么说,儿童总会看卡通片,谈恋爱的时候总会想看青春片,然后等到你有一定的积累,你可能会看一些更深层次的片子。
我觉得其实每一部电影,它抵达什么样的观众,然后在这个观众什么样的年龄阶段,他可以跟这部电影发生关系,都挺靠机缘的。
05初学者时光“韩帅、郑陆心源、顾晓刚,最初认识的朋友都完成了第一部、第二部长片的表达,对我是一个巨大的激励。
”第一导演:你本身是学新闻的,大学时会顺手拍点什么吗?
蔡杰:对,肯定会拍一些DV短片之类的,广告或者MV,去参加一些学生比赛。
因为也是这次拍《人海同游》,我才重新去想起以前第一次拿DV的事情。
很巧合,因为这个片音乐是雷光夏,其实我第一次拿起DV去拍一个东西,就是我在大一的时候,拿着我室友的一个DV去拍了一个MV,那个MV就是雷光夏的《黑暗之光》,当时的MV女主角,就是《人海同游》现在的女主角林冬萍,我们大学就是很好的朋友。
还有这个片子的编剧王寅,都属于校园里面很好的几个朋友。
林冬萍第一导演:他们俩是什么专业?
蔡杰:冬萍是学新闻的,王寅是学日文的。
第一导演: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俱乐部、社团什么的,在一起碰面?
蔡杰:没错,我们大学在一个学校的学生新闻中心的摄影部,大家都开始有单反,喜欢拿单反去旅游,然后去拍一些东西。
因为喜欢摄影,大家就一起认识了。
第一导演:哇,那时候大家都什么样的?
对世界特别旺盛的好奇。
蔡杰:对,对世界充满好奇,纯粹单纯,对以后充满向往,每天都在傻乐。
但我并没有跟他们聊太多关于电影的东西。
第一导演:为什么?
把电影当成很私人的事情?
蔡杰:对。
我在自己的宿舍电脑前看电影,然后我自己一个人去图书馆找电影相关的文字去读,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私人的爱好,我的分享欲没有太强。
第一导演:你有分析过自己的生长轨迹吗?
蔡杰:没有仔细地审视过,我妈妈也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是一个不哭不闹的小孩,每天可以睡很久。
第一导演:那是真省心。
蔡杰:对,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子的。
因为我有一个特别向外的姐姐,她承担了整个家族咋咋唬唬的交际。
然后我就躲起来,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第一导演:世界真是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又来了。
咱们再绕回来,刚才说很巧合第一个MV拍的是《黑暗之光》,那是一些怎样的画面或影像?
蔡杰:就是大学那种情情爱爱的,挺无聊的,不堪回首,它其实就是大家开始想拍点东西的那个念头,当一个爱好。
第一导演:什么时候开始有叙事了?
不仅仅一首歌了。
蔡杰:也是本科时期,找冬萍拍了一个有点粗糙的学生作业,是一个短片,讲一个大学本科的女孩即将毕业了,然后有一段情感需要去处理,听起来像不像就是《人海同游》的开场,即将结婚?
第一导演:像是,挺好玩的。
蔡杰:铁打的林冬萍。
第一导演:你拍的盘都还在呢是吧?
蔡杰:都还在箱子里。
其实就是DV时代,本科时代的创作,它可能也有一些对台湾新电影模仿的痕迹,但是你对人世,对周围的积淀,可能还是比较浅薄,所以它又有一种幼稚感。
第一导演:明白,就是人的行事动机太简单。
蔡杰:是,那是很早期的东西,等到大学毕业后,我就去北京了,去传媒大学影视学院读研究生,开始下一个阶段。
第一导演:你当时目的就是奔着这个地方?
蔡杰:我的目的就是想去北京,想从新闻转到影视,没有太考虑北电,我当时还不是很清楚在哪里可以学电影,而且也没有一定要学电影这件事情。
我只是觉得我先找个方式,先过去,先转到影视再说。
第一导演:那个考试过程难吗?
蔡杰:对我来说还好吧,但是它可能也有些机遇,幸运的成分,反正对我来说是顺利地就过去了,过去之后,其实研究生的整个三年时期,我都在拍纪录片。
第一导演:你家里人又会怎么看你的选择?
蔡杰:我家人对影视行业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完全不了解,而且我感觉我也不是一个会很容易让他们很担心的小孩。
所以,我就按部就班地自己想要学什么,做什么,我就去了。
他们确实是对我比较开放。
后来研二夏天在广州拍了一个剧情短片,当时入围了南京独立影展,拿了最佳短片奖,就是《归省》,我的纪录片第一次受到认可也是在那个阶段。
也是那十年间的事情,我清晰地感觉,2014年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就没有这块土壤跟环境了。
《归省》剧照其实我认识的、接触的大概都是80后导演,特别是集中在85后的这一群朋友,都是跟我很亲密的关系。
这给我的感觉就是,刚好大家在拍第一部长片的时候,门槛降低了,不需要一定是一个工业的行业公司进来,然后用一种非常专业体系的方式去拍完。
我好几个很好的朋友,比方说拍《汉南夏日》韩帅导演,我们在学生短片展认识,当时她在中戏有一个短片叫《一九九九》,她其实也是从短片开始,找到自己特别女性议题的表达,然后就一直这条路走下去。
我读研时还认识了一个多年的很好的朋友,叫郑陆心源,后来拍的第一部长片叫《她房间里的云》在鹿特丹和FIRST都拿了奖,她第一个研究生影像作品,我去做了她的摄影,她就是完全艺术+作者心态,很个人的、私密的、私影像的表达,一直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
当时在北京的一个纪录片的提案会上,我们都拿了学生的纪录片的作品去提案的人里,还有顾晓刚,他最后也找到了他家乡杭州的山水美学表达。
第一导演:这群独立影像创作者给你更大的世俗的情感是一种激励吗?
蔡杰:是,因为我觉得,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大家都分别开始在摸索,在完成自己最初步的第一部、第二部长片的表达,它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激励,更何况,有时候创作层面上,我们互帮互助、讨论还挺多的。
第一导演:比如《春江水暖》《她房间里的云》,在某些创作时期,你们会聊吗?
蔡杰:我们不会具体地聊,可能我跟韩帅具体地聊,包括她参与到《人海同游》的程度更大一点。
但那个关系很微妙,因为它是一个刚开始学生想要做影像的时候认识的好朋友,之后大家都知道,你在忙这个项目,我在忙这个项目,然后我们会在一些场合聚会,或者是很关心对方,拍出来了没有,拍出来我们也会看,会讨论,这部片子我觉得好在哪里,或者是我觉得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们其实很少干涉对方,或者指手划脚,因为每个人的表达极其不一样,性情极其不一样,所以他更多的是一个让你觉得你没有单打独斗,你觉得你还有很多朋友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他们第一部也拍得很难,然后他们最后也都完成出来了,其实是一种正面的反馈。
第一导演:我突然想起来,你知道这两年市场上有一些标榜潮汕文化的电影,票房还挺好的。
蔡杰:对,《爸,我一定行的》《带你去见我妈》。
第一导演:你和那导演(蓝鸿春)认识吗?
蔡杰:认识,真的,因为广东的圈子很小,大概就是这些导演,其实平时也会接触到。
第一导演:哦,但你们差别是蛮大的。
蔡杰:对,但他其实也完成了一个蛮有意思的在地的表达,他的电影对于潮汕的观众吸引力很大。
第一导演:因为说潮汕话?
蔡杰:我觉得不是,他其实是有话要说的,只是说他用一个很大众化的方式去讲。
第一导演:反正他第一部《爸,我一定行》我看的挺头疼的,模仿一下周星驰,那种故事发生在哪里都可以。
蔡杰:对,很多共同的母题,但是他第二部进步很大,我个人蛮喜欢《带你去见我妈》,而且他后来的发行公司也更专业,淘票票和阿里,两三千万票房,肯定比很多文艺片都要好。
第一导演:《永安镇》哭了。
蔡杰:说明它有一个很细分的市场,我在广东看这个片子的时候,电影院很热,很多潮汕家庭都是全家欢,他们带着小孩,带着老人去看,大家都非常开心。
确实跟你说的一样,那个模式有点像我们90年代的港片,但第二部,导演开始有一些自我表达了,所以我觉得还是挺好的。
第一导演:你觉得拍完这片,它算不算把你心里的一个角落照亮了,它和你的关系是什么?
蔡杰:我之前的短片《归省》,它处理的问题是我20岁左右的时候我考虑的事情,《人海同游》可能要处理的问题是我快到30岁左右,26、27到30岁这个时候,我对周围的人和事,对认识自己,或者对自己跟周围的关系,跟所处地域的关系的一些思考。
我觉得就很想留住,这个时候我的真实感受。
第一导演:这个感受还会再演变吗?
还是说它就终止在这里了?
蔡杰:它肯定会演变的,当你的年龄往下推,当你遇到的人不一样了,你的生活有了新的关注点跟转折点,我觉得你的创作自然就是会往一个新的方向走。
当然我觉得一个人的世界观,一个导演的审美,他的创作理念、方式是不容易改的,它是固定的。
但是他处理的特定阶段的表达的议题肯定是随着你的经验去流动的。
第一导演:那你会觉得关于地域跨越的这种命题,无论是香港还是大陆,还是大陆内部之间,还是会成为你的创作的一个落脚点吗?
就是这片给你带来了这种表达信任。
蔡杰:我确实对不同地域空间人的生活,尤其去到一个陌生空间的感受特别感兴趣。
我记得,我出来工作的第一年,我住在深圳的一个出租屋里,上一个屋主留下了很多杂物,不要的东西,然后我当时就看到了一个信封里一大叠硬座的火车票,那些火车票就写着某一个女孩子,她从东北的四平坐火车去梅河口,然后我当时觉得,特别有意思,我在深圳这样一个城市,看到了一张东北往返的车票。
第一导演:哎妈呀,我老婆就是四平人啊。
蔡杰:是吗?
我会想象说,我如果是拍一对深圳的恋人,那个女孩其实是一个四平的女孩,这个故事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觉得以后可能我也会不停地去找寻这种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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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想表达什么,但没表达的很清楚,还是有点乱
三星半。影像几乎是一个五星的水准,但故事就有点活在上个世纪的感觉。疫情背景似乎也只是背景,本质上仍然是唯美主义的内核,确实不符合我最初的期待。导演拍女主的若干次睡觉画面可能也是想说借来的时间就如同在梦中。但主题性的表达仍然过于含混、私人化,并不合适一般院线,应该只供应给艺术院线。
和组里的荷兰同事一起看的,出乎意料的一致好评,而且大家都有很多自己的有意思的想法,说明电影做到了一些universal的情感传递。
咱就是不懂为什么女主是个移动摄像头,女主自己的想法是个啥?态度是个啥?后面出来的男的为什么可以读自己的日记有那么多citywalk mv镜头啊?为什么他可以突然散发三四十分钟的野生男性魅力啊?这到底是在干啥????
很靈很靈非常喜歡⋯!尤其是用耳機聽歌那裡,先是沒有任何聲音持續好長時間再是湧上樂曲,這裡做的太靈了⋯。雨林好。音樂極其優秀⋯!映後看到導演這麼年輕真的驚訝到了。
拍法似小伟,内容空洞
大湾区新浪潮
#PYIFF2023 本届最好的摄影,以及心目中最好的女主角。有时候想这么不强不弱的文本如果就狠心弱下去,让树立去拍荔枝、树、风、打口碟应该也会很好看。
语音部分美中不足。
我哋都喺夜晚偷走咗一段時間。
2.5-3 雷光夏!是說女主角在香港老同學家裡外賣了譚仔來煮是嗎?劇情上留白不是不好哈 但是不是太多了……?
后面香港的部分讲的啥,完全跑题了
#7th PYIFF# #14th BJIFF# 极其舒服的影像,人海同游,人海漫游,逍遥游。导演及其成熟的视听,故事完整,摄影如真似幻。女主竟然是非职业演员,演的真好。看了好多天了,几乎记不住什么了,只记得荔枝壳,一个雨天,还有一个散着柔和光芒的家。
和黄树立摄影,陈哲艺执导的那部《镜中人》是不是有点撞型了,还是说这些片子本就大同小异,实在没什么新意。
除了摄影,其他都很差,但也不能靠着风光片撑过一个半小时吧。通篇不知道女主要干吗,两地父女的桥段,跟《孤味》或《相爱相亲》比都差远了。
全方位无聊的艺术片,除了看的有点想吃荔枝
荔枝、码头、油麻地,扑面而来的潮湿感,题眼人海,却鲜有热闹景象,同游的是擦肩而过的记忆和念头,英文名borrowed time——借来的时光似乎更贴合,若即若离的单亲家庭似乎也指代了广东对香港的复杂态度,粤港澳生活圈的人可能会更有感触。
四颗星鼓励。总觉得差一口气,但是整体观感挺舒服的。可能就是差一些灵光乍现。
看前排俩男的耳鬓厮磨比看这个有意思
除了视听都不行,故事空洞,女性形象刻板,表面上是女性主角,但整个故事推进都是为了男人转,找爹还碟被男人保护哭了抱着男人,没有男人不会死的,希望男主创别拍找爹了,你们男的真的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