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军中乐园》由钮承泽执导,阮经天、万茜、陈建斌、陈意涵、王柏杰主演。
《军中乐园》聚焦的是国民党退到台湾10余年后,被强制入伍的年轻阿兵哥进入特约茶室(军中性工作者工作场所)工作后的各种经历。
2014年9月5日,该影片于台湾率先上映。
昨天重温这部电影,不得不感叹于台湾同胞的国学水平,处处金句:1、明明是个“慰安所”,美其名曰:“特约茶室”;2、军妓不叫军妓,美其名曰:“侍应生”。
而且有一套看上去很人性化的管理办法,进入茶室,需要买票,并且超时需要续票。
针对女性生理期,还有一个“公休”假期;
3、这里面的对联超级有趣,比如:·上联“热血化铁幕”,下联”双手造中华”,横批“坚韧不拔”;
·上联“养天地正气”,下联“法古今完人”;
·上联“服务三军”,下联“鼓舞士气”,横批“特约茶室”;
·上联“革命情感最亲切”,下联“自古王业不偏安”;
·上联“大丈夫效命疆场”,下联“小女子献身报国”,横批“服务三军”;
·上联“大丈夫效命沙场磨长枪”,下联“小女子献身家国敞蓬门”,横批“舍身报国”;
·其他还有“人人有欢乐,军民是一家”,“事前擦药,事后小便”之类;我的观影感悟有三点:1、体会到了浓浓的乡愁,“游也要游过去”;2、豆导自己说的“倾家荡产也要记录历史”,特别感谢,没有这部电影,估计这段历史肯定会沉寂了,无人知晓;3、勇于表达对当政者不当政策的讽刺,这点意味深长,有骨气;
五星的题材,五星的美术、音乐和布景,三星五星混杂的演员,只有三星的剧本对白。
导演选得题材的私心很棒,是段不能跳过的历史。
给金门的那边一个镜头,总让人直观地感受到了窄窄的海峡上遥远的间隔。
关注到热手的女性问题,总会讨喜,可是对待性的问题总给人感觉不够深刻,一乐而已。
技术满分不提,细节处处到位。
演员水平新老参差不齐也是难免,但选角还是让人满意。
主角是叙述者,无性格无人生无喜乐,阮经天也不再发挥,按部就班,不温不喜,无彩无过。
两个女配也是,只用了一半的力气而已。
至于近来方言戏上瘾的陈建斌,确实做到极致,但语言这个事情,彻底的道地还是比较难,听来一乐也不错。
镜头比较啰嗦,对白又捉襟见肘,所以有点驴头马嘴的感觉,但到底不影响快进观看。
最后,很高兴能从海峡的那边重新听到这样的声音。
岛人眼光的局限和客乡者的漂泊,从大陆这边看去,总有点令人心疼。
写在前面:《军中乐园》是釜山电影节的开幕片,是部军•ji题材的电影,比较想看。
最近在釜山,不知何时有空去看。
前段时间在台湾某网站上看到过一篇对豆导的专访。
国内不翻墙貌似看不到,所以贴过来。
大家先睹为快!
这篇专访不错,不仅谈到了影片的投资和选角,还谈到了豆导对侯孝贤导演的真情吐露,感人肺腑!
纯属转载,尊重原作者知识版权!
我何其幸運,可以面對這個時代專訪《軍中樂園》導演鈕承澤文 / 王昀燕鈕承澤變了。
兩年多前,因《愛LOVE》電影書的採訪紀錄工作,我們碰過幾回,他提及剛讀了《賈伯斯傳》,自認跟賈伯斯在人格特質上頗有雷同,並深受啟發。
那時,他雖為了《愛LOVE》的後製與行銷宣傳趕得焦頭爛額,卻有一種堅決,一種意氣風發,彷彿,他能夠預料,《愛LOVE》將會在兩岸市場掀起何等波瀾。
他屢次言之鑿鑿地說,要打造一個華語電影工業王國。
這回再見,是《軍中樂園》上映前夕,他明顯低調了、收斂了,想當然耳,是跟「那件事」有關。
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了,去年7月初,他被舉報挾帶中國著名攝影師曹郁登上軍艦,不僅國軍取消所有支援,投資人亦大舉撤資。
原已打算風光開鏡,事件爆發後,一夕之間,鈕承澤頓失資源,四面楚歌,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本片歷經漫長的籌備期,一度面臨停拍,後來終於還是在去年9月底正式開拍,距離今年9月初上檔,恰好屆滿一年。
不過這故事早在2004年便於鈕承澤心頭盤踞,迴盪多年,才終於有了雛形。
然則,隨著田野調查的起步、深化,更多故事找上了他,《軍中樂園》竟從一部小製作的性喜劇,陡然演變成一部耗資2.5億、規模宏偉的大片,講述民國七〇年代,戰地前線金門所上演的眾生故事,見證在那個荒謬的年代、閉鎖的場域裡,命運如豬籠草一般,緊緊抓住每個昆蟲般渺小薄弱的人。
在《愛LOVE》一片的開場,鈕承澤設計了一顆長達十二分鐘的一鏡到底鏡頭,蓄意展現他的企圖與能耐,一切皆有賴反覆模擬、演練,始能在掌控之中。
可到了《軍中樂園》,他卻說,面對如此浩大的陣仗,直至開拍前,他甚至都還不知道該怎麼拍,他完全是被推進了那個時代,少了從前那般精準而明確的算計。
他說,這是他最素樸、不炫技的一部片。
儘管鈕承澤自認並未一如以往,將自己投射在本片的任何一個角色當中,但《軍中樂園》無疑是他截至目前投注最深情感的一部片。
如今,他成了一個充滿爭議性的人物,在事件之後,我們是不是也靜下心來,聽聽沉澱過後的他,對電影的一番思考?
最初,這故事的發想中,老張這角色並不存在,直至您父親過世,開始追溯他的一生,才有了這個角色,盼藉此為那一輩人說點什麼。
請您先談談這一段經過。
鈕承澤(以下簡稱鈕):「八三么」這個單位,對於我這個年紀前後三、四代的人而言,是神祕的、香豔的,又帶著一點不潔的。
我並未親身踏足,從前只有透過曾經去消費的前輩們活靈活現地描述那個現況,但大部分講的也許是那份苦澀的心情。
2004年,看到一篇小文章,一個老先生寫的,寫他當兵時的際遇,掀開了八三么那神祕面紗的一角,第一次看到了某些日常,看到門裡面的一些小細節。
那時覺得好有趣噢,如果拍成一部電影,應該會是很好看的喜劇,帶點黑色幽默,時代的荒謬在背後。
但當時的台灣、或說當時的我,根本沒有環境去推動這樣一個案子,就放在那兒。
再者,一到選舉,族群議題就會被一些無良政客挑起,透過媒體,你會看到一些憤怒的伯伯,這些流落在社會底層、所謂的「老芋仔」。
他們當年也曾青春正茂,甚至是個帥哥,他們的人生也曾有無數的想望,可是他們卻被時代的洪流席捲。
很多人的人生皆非出於自己的主觀意志,可能就像戲中的老張,下田回家,想像著媽媽做的餃子,想著明年就要迎娶的姑娘,但也許就碰到國民黨的殘軍敗將,就這麼被抓走,一輩子沒能回去。
他們也許不擅表達,沒念什麼書,於是變成又臭又硬、不被理解、無妻無子、無家無業之人,沒有根。
我很心疼他們。
在我的成長背景當中,認識很多這樣的人,我爸爸的朋友、我們家的管家,也許省籍不同、知識水平不一,但每一個人都有著一份強烈的鄉愁,很難看到他們真正的快樂。
我父親跟外婆講著北京的種種,或他朋友來找他,他們說起北京傳統小吃,眼裡會透露出一點少年的光芒,然而其他時刻,總是帶著一點哀愁。
他們不買傢俱,家中多是籐製傢俱,因為隨時要反攻大陸;像我外公,堅持不買地,不買房。
中間又歷經我父親過世。
他是個軍官,也是畫家,比起那些底層的老芋仔,已算幸運,但他在壯年時被診斷為「漸凍人」,一天一天憔悴,一天一天削瘦。
一九八〇年代,在他生病住院前幾年,我們透過在日本的朋友,跟北京的家人偷偷摸摸地聯繫上,從此,他最大的慰藉,就是跟北京通信。
那時我已拍完《小畢的故事》,進入青春期,外頭有自己的世界,每天出去鬼混。
離家前,最後看到的畫面,往往是他坐在大圓桌前,叼著筆,因他的手完全捲曲,已無法握筆,一筆一劃地寫著給北京的家書。
我混到三更半夜回家,他往往還坐在那兒,做著一樣的事情。
所謂的外省人家庭,很多人家裡都有幾個難忘的畫面、心酸的故事。
我三叔是一個京劇學者,曾任中國戲曲學院副院長,有一天,知悉他將去德國訪問,我們約好幾月幾號幾點要通電話,我們一家四口坐在電話旁,電話一響,我接起來,那時長途電話畫質仍非常不清晰,像在隧道當中,有著回音。
我說:「三叔,您等會兒。
」便把話筒交給我爸,他已經無法拿電話,祇得雙手捧著話筒,放到嘴邊,手發著抖,嘴唇也是,久久未發一語,等他終於說出一聲「喂」,立即嚎啕大哭,像個小孩。
我們全家當然就哭成一團。
民國七十四年,他因萎縮到了喉部肌肉,失去自行呼吸的能力,被送進醫院。
此前,我曾問他要不要回去看看,他說,不行,怕終身俸被取消。
當時尚未開放探親。
等到他進了醫院,生命中的最後二十年,被禁錮在那張病床上,靠著呼吸器,鼻管灌食維生,再也沒能說話、沒能吃飯,但意識清醒。
他過世的那一天,我進入了他,想像他當初在北京可能如何生活,有什麼樣的童年,在何種情況下去報考軍校,在什麼心情下被送上了那艘船,來到台灣。
他的懷才不遇,悒鬱不得志,對家鄉的思念,染上怪病,我真覺他好慘噢,那一天,我哭得非常非常悲傷,替他哭了一場。
基於此,我想日後有機會,要拍跟這族群有點關係的事情。
如果是《軍中樂園》,加一條老兵的線,我要找劉德華來演老兵,讓大家知道老兵年輕時候也很帥,顛覆一般大眾的印象。
(笑)經過了《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艋舺》、《愛LOVE》這三部電影,很幸運的,完成了我每一部想要做到的事情。
2012年,面對一個日漸成熟、我也順利進入的大陸市場,躊躇滿志,有一個動作類型的兩岸合拍片,非常巨大。
我知道要搞很久,因為我還是想碰觸社會議題,劇本得非常有技巧,能通過電檢,又有血有肉,我想找《神鬼認證3》的團隊,這需要很長的溝通與醞釀。
但我正值拍完《愛LOVE》,充滿了想法與力氣,自覺漸漸成熟了,想多拍一些電影,心想,不如先拍個小片吧!
來拍《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2》好了!
當初那個找不到錢的導演,現在已有非常多資源,但仍然在面對很多情非得已的生命情境,仍然有我的苦悶與惶惑,但遭到身邊團隊反對。
那還有什麼想拍呢?
《軍中樂園》好像是做的時候了。
當時的想法是,它是帶著性意味的喜劇,有一些大江大海的鄉愁,我在對外提案時,都說它是《報告班長》加《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加《大江大海》,有新兵訓練的種種笑料、有少年的成長、還有一個大江大海的情懷。
我們就踏上了這段旅途,去了一趟金門,整件事情有點被改變。
這個小島已非我幼時記憶,當年雖然肅殺、緊張,可是有一種很特別的繁榮興盛,現在雖因高粱帶來了利益,但整個島有一點點蕭條,在那陽光之下有一種荒涼,尤其參觀了軍事遺跡,更覺非常荒謬。
比方,我們去參觀翟山坑道,走入一巨大的山洞,潮濕、陰冷,走了好久,通到一個地下室,沒料到下頭有一巨大的U字形水道,通往海。
牆面都不平整,可以想見是一刀一刀鑿出來的。
這建設有多辛苦,一代一代的年輕人流血流汗,被關在洞裡,互相霸凌,衣服終年都不會乾,得忍受皮膚病。
一到夏天,臥室成了池塘,水會滲進來,所有物品在上面漂盪。
花了這麼多人力物力,有這麼多的年輕人在這裡蹉跎了生命,可是這個設施從來沒有一次以當初設想的目的而使用。
換句話說,那場戰爭根本沒有發生,太荒謬了!
我聽了很多故事,採訪很多人,我們就再也走不出來了,就被推進了那個時代,然後我就很想在那個國共對峙的緊張年代,在那個風光明媚的小島上,看到了他們被禁錮在這裡,準備著一場其實永遠都不會發生的戰爭。
當然,經過一些事件之後,我有另外一個問號:這場戰爭也許還在繼續?
以另外一種形式。
至於那些性工作者,所受的對待如此荒誕、不人道,而她們確實也滿足了當年那數十萬軍人們的身心需求,很多老士官是把八三么當成家的,想像著她們的心情,就很想把這個故事拍出來。
本片由海龍蛙兵63期教官許宬瑋負責海龍魔鬼訓練,同時擔任副導,他堅持:「演海龍,就要變成海龍。
」原訂的訓練日程後來壓縮至30天完成,每日操課10小時,內容包括海、陸各式格鬥技巧、標準蛙人操、長泳3000公尺、長跑5000公尺,且須忍耐氣候嚴峻考驗。
請談談當初篩選人員的標準及這段訓練過程。
鈕:選角跟訓練花了很多精神、人力和物力。
這些海龍們、八三么女孩們,我們除了傳統選角管道,有一組人到處探訪、招募。
比方,戲裡面演那個胖胖的侍應生,她原是一個鞋店店員,完全的素人;有一些是舞台劇演員,也有一些來自各經紀公司。
這中間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討論、篩選,因為我希望維持一定程度的賞心悅目,但必須寫實,不能全是帥哥、美女。
後來選了一批人,大概可以開兩班,同時訓練,長達兩三個月,最後刷掉一半人,不是因為他們不好,能進來都是好的了,我就想,透過這個行為,能不能撒下一些種子,提供我所能提供的資源,給他們一個希望,創造一個環境。
最後留了一半的人,即是海龍和八三么的骨幹。
他們有一些共通課程,比方對歷史的瞭解。
也會有各自的訓練,海龍的訓練壓縮在一個月內完成,完全軍事化管理;女生們可能會去訪問性工作者。
我們有一副導許宬瑋,他以前就是海龍教官,也找了他當年的學長一起來訓練這一批年輕演員。
他的加入讓我們很踏實,因為他兩邊都懂,具有雙方的經驗,很多現場狀況都要問他,由他發號施令。
其實這部電影每個環節都是以這樣的態度在工作,那是看不到的,所以最後才花了2.5億。
您非常重視這段訓練,但最後為何將這段軍中操演實境與軍中生態剪掉大半?
鈕:主要是為了作品的完整,以及時間的關係。
它本來就只是一個過程,最後我也不想賣弄,不想只是讓觀眾笑一笑、爽一爽,換得一些票房,這部電影並非出於我完全的主觀意志,它有自身的命運,變成了現在這個結果。
我當然知道這邊觀眾會笑死,但最後覺得還是算了,免得變得不倫不類。
希望這部電影是比較腳踏在地上的,希望樸實一點。
原先那段新兵訓練過程非常好笑,整個剪掉了;海龍當然也拍了很多,最後只留下一部分,讓觀眾能夠進入那個狀態就好,而不要流於賣弄或耽溺。
影評人鄭秉泓日前在關於這部片的評論中提到,本片對於軍中生態觀察或批判、以及對於戒嚴時期軍事體系之描繪失之膚淺,對此,您如何回應?
鈕:我尊重每一個觀眾。
我從以前就一直強調,作者已死。
可是我的本意並非批判。
可能有人說,我不擅於描寫歷史、大時代,我本來就沒有要描寫歷史,那本來就是我的背景。
我覺得,我的風格就是這些人,我本來就是走進了那個時代,只是想講這些人的故事,因為我確實力有未逮,這不是戰爭片,它也不是一部史詩,我只是走進了那個時代,我凝視它,用我有的視角、觀點或小裡小氣的情感(笑)。
有人說,沒有看到大時代,只看到青樓之下的呢喃,說得很好啊,我是啊!
在一則名為「還原那個時代的浪漫」的電影花絮(見上方影片)中,藝術指導黃美清說:「我們屏棄了直觀的華麗,我們用了光。
透過這些彩色玻璃進來的光線,房間變得好魔幻華麗。
」而您則表示:「我希望我們可以從那個年代中得到養分,創造一個屬於我們的金門,屬於我們的八三么,所以它不是完全寫實的。
」您們希望創造並追求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寫實?
過去,您在聊到《艋舺》這部片時,也說,您並非要複製八〇年代,而是希望創造一個屬於我們的八〇年代、屬於我們的艋舺。
鈕:我不知道,我並不是一個理論基礎很扎實的人,我是一個戲子出身的導演,我就在那個戲劇的世界當中長大。
我希望我的東西都是禁得起考據的、禁得起挑戰的,換句話說,戲裡面出現的每一物件,都存在於那個場域、那個時代,但我希望可以重組,有一個我們自己的狀態。
它跟《艋舺》還是不一樣,其實這一次不只屏棄了直觀的華麗,而是屏棄了華麗,但是我希望八三么當中存在著「旖旎」,它必須是符合角色、符合身分、符合其社會階層、符合當時的生態。
我們去勘景時,發現那些彩色玻璃已經殘破了,在原本的八角窗上,我說,這太正了!
這光影打進來,自然會產生一種什麼。
如莎莎,一個貧窮悲苦的原住民女生,她的房間一無所有;像妮妮,她是一個家裡環境很好的上海小姐,只是為了交換減刑來到了這個地方,自然會去哪兒買一塊布,在那卑微不堪的生活之中創造一點自己的情緒。
我確實不是一個完全寫實的狀態,沿路看下來,這也許是這個團隊的風格之一吧。
但我並不知道下一次會怎樣,比方,我跟美清(編按:本片藝術指導)說,下次不要看到美術。
以前就巴不得人家看到,雖愈來愈內斂,可總是有痕跡,下一次,我想做一很小成本的電影,我想拍一個台灣家族的故事,我要真的看到那個家,但不要讓人驚歎美術好厲害。
我們自己也有這樣的警惕,在面對不同故事、不同題材,就會有不同展現。
本片選擇完全實景拍攝,您說,此一決定雖喪失在室內浪漫運鏡的可能性,卻有助於約束您,將焦點放在人物及故事上,「樸素地」說出這個故事,倘若不是如此,您可能又「華麗」起來了?
鈕:有可能。
還有包括演員、團隊的心情,如果在台北搭景,工作人員不免顧慮著幾點收工,或者滑手機,想著等一下要幹嘛,但很抱歉,我選擇在金門,我們就同甘共苦,一起困在那個小島上,如此自然會產生一種連結與情緒。
我們都會思鄉,那正是劇中人的處境與狀態。
除外,我怕我忍不住又……,我就是一個這麼做作的導演,這也是最近看到某篇評論,我顯然是有一點介意(笑)。
但我這次就希望可以盡量腳踏到地上,拋掉技法,好好的看著這些人。
當我全部實景拍攝時,又創造另外一種可能,那場景由外到內的連貫,牽涉到可能的運鏡與情緒的鋪排。
這次有這樣的改變,這真的是我最最最樸素的一個作品,最不炫技的。
本片故事背景設於1969年,是以歷史感與時代感的重塑對於這部片非常重要,這已是您自《艋舺》以來第三次跟黃美清合作,請談談這次在打造場景、營造時代感上的努力。
鈕:場景打造搞死人了。
我是一個很雞婆的導演,拍完《艋舺》,我企圖說服市政府保留下來,否則剝皮寮就變成蚊子館,日前寶斗里青雲閣被拆除,我心裡當然非常不捨。
透過剝皮寮重建的過程,創造了那麼大的效益,這次也希望跟金門縣政府可以有這樣的合作。
我最早的計畫更大,想重建兩條街,一是片中呈現的陽翟大街,另一則是如今依然繁榮興盛的沙美老街,但我打算整個換掉地板與招牌,做一些門面。
陽翟已經荒廢了,有一些遺跡,我重新陳設,把店再開起來,配合陳清吉洋樓,即八三么主景,它們剛好在方圓兩公里內形成一個三角地帶,可否有一台戲中使用的巴士或卡車,之後留給縣政府,使之成為一個商圈,安排一趟《軍中樂園》一日遊,遊走於這三個景點。
沙美最終功敗垂成,花了很久的時間溝通,最後我資源不夠,放棄了,就把主要力氣花在洋樓和陽翟上。
陽翟以前是一條專門服務阿兵哥的街道,有一些店的遺跡,比方理容院、澡堂,其他大多荒廢,大門深鎖。
我們做了很多田野調查,既然要服務阿兵哥,總需要有郵局、電影院、文具行、書店、冰果室、撞球間,可不可能還有一間百貨行,賣著資生堂香皂?
我把當年就已存在於金門的特產,再開到這條街上,如炮彈撿來打成的菜刀、貢糖,現在仍生意很好的壽記廣東粥。
整條街重弄,花了很多時間,挨家挨戶拜訪,開說明會,重新建設裝潢,也重鋪地板,因為以前是沒有柏油路的,那是一個很大的工程。
先是思考全片拍攝動線,參考很多老照片與影片,再建設了一條「屬於我們的陽翟」(笑)。
片中所有物件都是當年就有的,但我們經過重整。
所有東西,包括故事,都是從那個時代長出來的,可是最後我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接下來談談選角的部分。
阮經天、陳意涵皆為再次合作,阮經天曾以《艋舺》奪下金馬獎最佳男主角,而陳意涵與您私交甚篤,您曾表示她非常害怕演超越生命經驗之外的角色,這次如何帶領兩位進行演員功課?
鈕:命運的安排讓我們相遇了,過去有愉快的合作,私下有很好的情感,自然就容易想到他們。
一開始,我就想給陳意涵這個挑戰。
她也演了這幾年戲,在她生命經驗之內,她總是可以舉重若輕、非常討喜的,甚至有一些精采的表演,當初我就是看了她在《聽說》的一場戲,才決定要找她演《愛LOVE》。
我覺得她該接受這樣的挑戰,她也很樂意,其實在她那瘋癲的外表底下,她非常有企圖心,但她是一個過動兒,靜不下來,且受限於台灣電影的片型,她總是要演甜美的、校園的、跟年輕人溝通的。
至於阮經天呢?
雖然我們合作非常愉快,可一開始,他只是選項之一,彭于晏、柯震東本來也都是我的選項。
原先這部片更傾向於喜劇型態,寫劇本時,彭于晏的臉孔常常跳出來。
而柯震東因為稚嫩,更符合小寶當時的狀態。
可當我的戲漸漸往這方向走,某次相處,阮經天展現了某種可能性、誠意,我就被他蒙蔽了雙眼(笑)。
當這部戲要有一點深沉的時代感,小天是我認為最能夠表達的一個人選。
這兩個角色心理層次滿複雜的,人前人後不大一樣,您怎麼跟他們溝通?
鈕:非常痛苦啊。
我跟小天以前拍《我在墾丁*天氣晴》時會翻臉,《艋舺》和《愛LOVE》都非常愉快,但到這次,有些時刻又會在憤怒的邊緣。
因為他的年齡已經超過了小寶這個角色,我希望這個角色一方面純真、一方面又很有生存能力,一方面傻愣愣、一方面又很幽默,不好掌握。
陳意涵更是,她是這麼的現代、這麼的宅男女神、這麼的古靈精怪、這麼的過動,要丟到那個時代,演一個這麼複雜、難以理解的角色,確實是一趟很辛苦的旅程,對演與導皆然。
電影拍完了,我覺得他們表現都不錯,當然沒有達到我心裡面的滿分,但是這趟工作經驗一定都為他們的生命留下了一些很扎實、很深刻的什麼,我相信這也會是日後他們被記憶的角色之一。
據聞陳建斌傾向不試戲,這對於其他演員的表演是否會造成影響?
鈕:對,陳建斌是第一個不被我控制的演員。
他不喜歡試戲,在現場也不喧鬧聊天,他準備好了,一個人坐在角落,當然,這也跟他一開始的忐忑、怕生有關。
他一直在一個很被尊敬的場域工作,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是他第一次離鄉背井,他都開玩笑說:「我這次深入敵營,心裡真的是很害怕啊!
」對我而言也是很好的經驗,一開始當然是有一些需要調適之處,因為以前都得照我的演,當然我可以讓你試試有沒有更好的,但我通常都覺得還是我的比較好,只是看怎麼溝通。
但陳建斌一來就不照我的演,一演,發現比我原本想像的好,所以後來我也願意看看他要怎麼樣。
沒想到最後有一個很好的結果,我們也已經水乳交融了,忐忑、猜忌、不適應,通通都消失了。
又為何選上陳建斌飾演老張這個關鍵的角色?
鈕:選角的過程當中,是從劉德華想起,他看了劇本,很喜歡,但最後沒發生;後來劉青雲得了金馬獎,我們也交上了朋友,但他也不能演。
後來想到大陸有這麼多硬底子演員,看到他們,常讓我覺得看到我爸那一輩的風采和身影,那是港台演員沒有的,有一點復古,帶著一點泥土感,很扎實。
我以前沒看過陳建斌什麼表演,只有多年前看過兩集《喬家大院》,覺得這演員還不錯。
那時,《後宮甄嬛傳》很紅,他飾演雍正,我覺得他表演應該是有想法的,就約了見面。
他之所以答應接下這角色是因為他很喜歡《艋舺》、很喜歡這個劇本,但開拍前一度辭演,我也找了一個台灣的演員朋友救火,可怎麼就覺得不對。
我們在高雄開拍了,我突然知道要跟陳建斌說什麼,就把我的監製叫來,要他直接打給建斌,幫我轉達他應該接這部電影的原因,過一會兒,他一臉不解走進現場,說:「他說OK耶……」後來我跟陳建斌熟了,他才說其實他有壓力,很多人勸他別來拍這部戲,他身為一個共產主義長大的人,要來演一個國民黨的軍人,這有政治上的風險。
且片酬極低,聽說,當初他一看片酬,驚呼:「是少了一個零嗎?
」正是我叫人打電話給他那一天,不知怎麼,他把劇本拿起來看,看著看著,心想:「這劇本真好啊、這角色真好啊,我真應該演啊,可怎麼辦?
我已經推了!
」然後,電話來了。
接著聊聊萬茜這個角色,她是這部片中最讓我驚豔的一個演員。
您曾提及,見到她那天,她呆呆坐著回答問題,但開始試戲後,卻完全變了一個人。
鈕:萬茜其人默默無名。
但我有一個很好的選角──編劇曾莉婷,我很信任她。
妮妮這角色,我一開始就設定她是在大陸出生的外省人,最好是上海人,家裡開紡織廠,念過教會學校,英文不錯,但她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我找了你可以想像得到的所有大陸一線女明星,有喜歡這劇本,卻憂心飾演國軍軍妓會出事,也有較想飾演阿嬌,會對飾演妓女有傷口者。
一天,曾莉婷說她看了《聖誕玫瑰》,有一小角色很不錯,我看了覺得還好,不像我心中的妮妮。
後來我去北京做了一次大規模選角,看了很多女生和伯伯,臨行前一天,突然覺得應該給萬茜一個機會,就把她約來。
初見時,她一頭枯黃的頭髮,穿一件略顯奇怪的洋裝,坐在那,兩眼無神地回答問題,一喊action,風情萬種,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她準備了《花樣年華》當中的一段,本來是副導林書宇拿機器在拍她,我就接過了機器,被吸引了。
演完,她坐回來,又變成原來的模樣,這是一個好演員的素質。
且她強烈表達了想合作的意願。
歷經反覆琢磨,我們又透過Skype聊了一次,過程中,她拿起吉他,彈唱〈River of No Return〉,她練了,唱得非常好。
在我尚未決定由她出演前,她已經推掉許多戲。
後來就決定是她了,我會去調整她,找到她的角度、跟妮妮的關聯,她是一個非常好的演員,非常敬業、沒有姿態、思考完整、投入、有情感且技術良好。
這故事選擇透過小寶的眼睛去看茶室裡的風波與人情,不禁讓人想起《艋舺》裡,藉由蚊子這個角色帶我們一步步走入大人的世界,被那個他原先陌生的社群和文化所滲透、影響,並且一去不回。
鈕:我不自覺。
但他們是有點像,也許體內的那個少年一次一次的經歷成長,上一次是黑道的一種友誼的、義氣的幻滅,這一次是時代的壓迫與終於對命運的一種尊重及理解。
我們曾經如此相信,直到發現全是謊言,但最後會知道這其實是命運。
據聞,「八三么」是金門在地人試圖抹滅的印記,場址多已不復存在,直至2010年「特約茶室展示館」啓用,才正式公開軍中性文化,將之納入國家記憶、視為歷史資產。
在田野調查過程中,就您所知,金門人怎麼看待這段歷史?
鈕:我不清楚,但確實在拍攝過程中有遇到鄉親的反彈,有些人直覺反應:「你為什麼要拍這個?
」有一些人則堅稱:「沒有受刑人噢!
她們都是自願來的,都是性工作者。
」但我們田調的結果並非如此,確實存在受刑人。
8月23日,本片於金門舉辦首映當天,叫了計程車送我們去機場,司機是一個六十幾歲的金門當地人,起初沒認出我來,我問他要不要去看《軍中樂園》,他說:「我不敢看,我會很苦,會想起很多不快的事。
」民國五十幾年時,正值他當兵,他一度想反攻大陸,對他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下車時,他幫我拿行李,認出了我,驚呼:「你是導演噢!
」(笑)我要他還是去看看吧,可能就會被治療了、傷口就好了。
823那天真的非常的感動。
之前我也很怕,因為我有重整、解構,很怕他們說「這不是金門」,但許多人說彷彿回到小時候,喚起了很多他們的記憶與熱情。
他們提出的歷史考證問題,如,有人說民國五十八年尚無海龍,我說,沒錯,此前叫「成功大隊」,民國六十二年才正名為「海龍蛙兵」,但我想要一個現在更約定俗成、更有力量的稱呼,那是經過我們消化之後的選擇。
為什麼我一定要拍一部這麼政治不正確的電影、這麼骯髒齷齰的歷史、這麼扭曲酸澀的年代?
有一些東西我們始終未曾爬梳整理、好好面對,那個結就沒有打開,兩岸之間難以割捨,卻無法真心擁抱。
台灣島內彷彿水乳相融,但一到選舉就又藍綠撕裂,透過一個這樣的旅程,我們真的有一個結可能被打開;透過看到這部電影,就有機會去理解跟你不一樣的人,不同時代、不同省籍、不同背景的人。
如今台灣看似豐衣足食,但我們面對無能的政治、無心的政客、無能的政府,我們不快樂、沒希望,但面對那樣荒謬的生命情境,再回頭來看看現在的台灣,可不可能有一些珍惜?
還是可以透過我們的努力,擁有一個更好的明天。
我沒有意圖要拍一段大歷史、盪氣迴腸的史詩,這非我本意,我只是被推進了那個時代,想說這些人的故事。
侯導擔任本片剪接指導,他提供了哪些具體建議?
您的作品向來強調戲劇張力,情緒鋪疊得飽滿,而侯導則擅留白與意境,在這方面你們是否曾做了溝通?
您在片末特別感謝侯孝賢,他既是引領您步上電影這一途的恩師,也是批評您老愛演又演不好的嚴師,請談談他對您的影響?
一直以來,您是否企圖追尋他的認同?
鈕:這一切都是神祕不可測的。
侯導與我,亦師亦父亦兄亦友,這是我十七歲時跟朋友講的。
我已經演了七八年戲,在《小畢的故事》碰到侯導,而後又拍了《風櫃來的人》,他完全改變了我對表演的觀念,顛覆了我對導演的印象,不是高高在上、而是跟我在一起,不是制約我如何演繹、而是給我一個情境。
童星階段,我常常不快樂,因為導演下令:「哭!
」「笑!
」,叫我講一些不是人說的台詞,到了侯導,通通不需要。
他給了我一些觀念、一些話語,二十年後,突然發現,我怎麼跟我的演員講一樣的話,比方永遠不要用表情、嘴巴演戲,要用你的眼睛演戲;要連結到你的生命狀態。
我很尊敬他、喜歡他,看到了一個電影作者所能達到的高度,除了作品,還有待人處事,大方、仗義、大器,都影響了我後來的行事,雖然我是一個不孝的徒弟,如此的爭議,但他始終引領我、規範我,如果我有什麼作為,很多是來自他給我打下的基礎。
他一直是我的一個父親形象,尤其我父親是那樣的狀態。
可命運的安排就是,本來《童年往事》我也要演,但當時接了另一部戲,從此分岔,流落到底層,沒有戲演,在複雜的社會當中摸爬滾打;而他,成了一個大師。
但我一直很愛他。
之後我也成為一個導演,每拍好一部戲,就會給他看,希望得到他的肯定,但他永遠就是批評,不管是電視或電影,我也會很憤怒,心想,你都是拿坎城的標準來看我這個電視單元劇,也不太公平吧,爸爸。
一直到去年,我經歷了人生一次很大的震盪,我在希臘看到沸騰的媒體對我的批判,訪問了侯導,他說:「活該啊!
他答應人家的事就應該做到啊!
」當時我非常無助,發了一則簡訊給他:「侯導,為什麼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這樣子……。
往事歷歷在目,你就不找我演戲了,《艋舺》時,你說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但後來我還是把它刪掉了。
那次經驗很巨大,我真的踏入了一段旅程,頭被壓下去了,不再像以前那麼任性囂張。
小天去拍了《聶隱娘》,侯導對他特別慈祥,一如李行導演對我,就像傳統家庭的父權結構,爸爸盯兒子、爺爺疼愛孫子。
小天常跟我說:「豆哥,不要說侯導不愛你,他超愛你的!
跟我聊天,每次都講你!
」我心想,是嗎?
經過去年那件事,我突然懂得我跟他之間的情義結,我很想得到他的肯定,又很想超越他。
我突然覺得這事很荒謬,我變得柔軟了。
去年某次活動碰到他,第一次,我問他要不要來看初剪,以前從未有過,我總是電影完成後才請他來看,要他說好,他永遠不說好。
後來他來,看完,我說,這片子很長,又想參加影展。
他說:「那我來幫你剪一版吧!
給我個十幾、二十天,等我《聶隱娘》剪完。
」但我不能等,因為有要送影展的壓力,他說:「好,那我早上來剪你的,晚上剪《聶隱娘》。
」有一天,我出國,接到簡訊,說,侯導來了,早上十點就來了;到了晚上十點,他們說,侯導剛離開。
我很激動。
他每天早上都來,過幾天我回來了,就幫他泡杯咖啡,陪他坐坐,看著他,一直碎念:「侯導你應該很愛我吧?
」我突然知道我的心情了,他就是我父親。
我從十歲開始,父愛有了斷裂,因為父親生病了,而外公在我十九歲時過世,始終沒有一個人,可以在我成長中給我提醒、給我無條件的關愛,同時也必須讓我服氣。
侯導二話不說,沒有談任何條件,我心裡真的有一個好大的傷口、好大的渴望,被療癒、被滿足。
他幫我去蕪存菁,在面對這段我一開始就想腳踩在地上、樸實完成的故事,他確實又讓我馬步再蹲低了一點,也許最後它是更不市場的,但卻是我這部電影需要的。
有一個斷裂得以銜接,有一個傳承很清楚地展現。
侯導掛過很多次監製,確實前面的籌備拍攝我也沒煩他,我覺得「剪接指導」是一個非常合理、符合事實的稱謂。
我在片末加上一張字卡:「謝謝侯孝賢」,不單是謝謝他這一次幫助我整理素材,是謝謝他為我打下的基礎,給我樹立了典範。
他是養育導演鈕承澤之人。
在幫我剪接時,正逢他的生日,我後來買了一件日本潮牌雨衣給他,很好的質料,藍色的,然後我自己買了一件黃色的,就是一個兒子,看到一件喜歡的衣服,買給了他爸爸,要他不要總穿得那麼老氣。
他一拿到,直說不敢穿,但還是穿上了,跑去鏡子那邊照了半天。
(笑)這是您有史以來拍過最艱鉅的片子,關於本片,您曾說:「透過這一個一個的角色,我更想看到那個命運的荒謬、時代的無情,在這個風光明媚的小島上,面對這一望無際的海,他還是有一個牽絆、盼望,能夠陪著他,去度過這一個一個難熬的日子。
」對您個人來說,從籌拍至拍攝期間,您又是存著什麼樣的期待,去面對這樣大的艱難與考驗?
鈕:欸,夜熬過去,天就亮了。
這是一個非常不理性的投資,尤其俗爛如我、奸巧如我,我也自詡要成為一個有內容的商業片導演,兩年前,開始推動這個案子時,我知道面臨大陸不能上片的風險,可是我當時想做大,建立工業,甚至把公司推上市,唯有如此,才知道怎麼跟資本溝通,才可以成為一個透過數目字管理的現代化公司,才可能擁有工業,才可能帶著台灣的尊嚴與特色去那個更大的市場,追求華語電影國度的降臨,終結好萊塢的文化殖民。
這是我的一個大夢。
依我的佈局及對品牌的想像,我知道投資人不會跑,我可以藉由別的收入去支撐這次投資,當時的想法雖浪漫,但理性。
那時很多人想要我,我說什麼,他們都會答應。
但出事了。
所有的事情停下來。
我想這也許是老天爺給我的訊息,我知道投資人會走,果然,都走了,那個每個禮拜打電話來的金控,至今未曾再打電話來過。
面對一個那麼蓬勃興盛的市場,我確實是一個相對成熟的導演,尤其在商業片這一塊。
在決定拍《軍中樂園》之前,我確實也碰到很多讓我心動的案子,比方《哈利波特》四、五、六集的特效團隊要來拍一部中國版的《魔戒》,預算和企圖心非常大,酬勞隨我開。
我推掉了。
因為我覺得我不能見獵心喜,得先把《軍中樂園》拍完。
後來出了事,有些大陸投資人打電話來關心,我說可能會停拍,他們便要我趕緊過去。
我原以為,陸資的引進,是我應該被稱讚的,因為我引進了活水,把台灣電影帶到更大的場域,現在卻被抨擊。
可是我放不掉,我太愛台灣了,那個情感很複雜。
首先,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站起來,唯有拍出這部電影,我才能證明自己。
更重要的是,這些團隊的辛苦努力呢?
大家都幹了這麼久了。
這是所有人人生的一個污點,所有人都被調查局約談。
一次挫敗,你們何辜?
我有一個夢幻團隊,我不忍心。
另一個更大的召喚是,我知道假若今天不拍,以後都不會拍了。
因為我後面一個又一個案子。
但如果我不拍它,這段歷史將被遺忘,我父祖那一整代人的漂泊、一代又一代台灣年輕人或性工作者的壓抑與心酸,誰幫他們訴說?
我覺得我下一輩的導演,對這題材也沒有興趣。
出於以上種種原因,我覺得我應該要拍它。
哪怕我知道會很慘,我找了財務長,問他能否撐得下去,他就帶了一堆文件來叫我簽。
(笑)在那驚駭駭浪之中,啟航了,確實發生了很多神祕不可測的事情。
我有強烈的感覺,這是老天爺給我的,它是對我的鍛造,讓我更謙卑,更看清一些狀態,環境的狀態、自己的狀態,讓我腳更踩在地上,讓我更純淨。
就像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台卡車,竟然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一喊卡,每個人就上前,把它推回原位,就有人笑說:「欸呀,這好像我們的處境啊。
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雖說這是一個愚蠢但浪漫的投資,但是,我們的志氣呢?
台灣電影需要有的類型與語法,或是團隊需要累積的經驗呢?
有什麼了不起,就幹吧!
所以它是一個非常飽滿的、刺激的經驗。
拍了幾天後,我就慶幸還好有拍,我好幸運,我一個小太保、一個痞子、一個做作的商業片導演,何其幸運可以面對這個時代,被這個題材選擇,如此純良地跟一群人,踏上了一段這樣的旅程。
我希望這一部電影能夠讓每一個應該看到它的人看到。
“昙花一年只开一次,错过就没了。
”妮妮毅然拽起小宝的手,奔向隐秘而燥热的夜色。
他们放肆的穿越军事管制区,在高粱丛中摸索着对方的手指,还有比一起叛逆更令人满足和幸福的吗?
他们就这样在月光下跑着,似乎前方有极其重要的事,似乎看见昙花便会证明生命存在的意义。
小宝罗保台就是这样行走于时代洪流中,直到一次次看见颓然败落的昙花,纯洁的男孩时代止步于残酷青春。
《军中乐园》以三个感情故事结构全片,以罗保台的青春成长穿针引线。
性与革命是罗保台的青春组成。
入伍前他是男孩,退伍后他是不再纯洁理性的男孩。
三个感情故事,钟华兴与罗保台两段讲的是青春的幻灭,老张张永善一段讲的是人生的幻灭。
性与革命既纯洁又复杂,其纯洁一面充满诱惑性,其复杂一面充满毁灭性——因为它们都容易将人裹挟,而人又是如此喜欢随波逐流。
罗保台的纯洁理性体现在他对事物认知上的单纯。
对任何已经确认的事都要一丝不苟的执行,他人眼中的“军中乐园”在他看来是禁地,被派去看管侍应生那么即使对方去女厕所他也会愁眉苦脸的守在门外,没有一点圆滑。
他只想在部队这个大世界里守护好自己所相信的那个小世界。
他名叫保台,但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个符号,他并不真的明白来到部队是为了什么。
他来到部队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离开这里。
他对周遭一切的认识相当单纯,别人想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我想要什么别人也会给我,如此一来大家就都会开心,人生就是开开心心的生活啊。
于是当老张流露思乡之情时他告诉老张自己有办法让她联系到老家,罗保台只是单纯的想让老张开心一点。
当发现娇娇欺骗老张时他自然也会选择将真相告诉老张,因为他天然想到被欺骗不会让人开心,所以我不能让老张被骗。
社会的吊诡之处便在于它教导我们单纯,到头来又吞噬掉所有单纯的人。
在夜色中罗保台与妮妮追逐着昙花,看到昙花真的有意义吗?
妮妮告诉罗保台昙花一年只开一次,于是它的美一年也只有一次机会见到,多么难得,去看看一年只出现一次的美多好啊。
美总是令人愉悦,他们是在顺着本心行事。
罗保台在生活中做出的种种选择亦是出于天性,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既然坚守自己的信念总会把事情搞砸,那就不如变得跟大家一样,不再有区别,于是就可以毫无摩擦的在一起混日子了。
男孩时代结束,纯粹理性崩溃。
但改变之后也未必就能快乐吧。
罗保台与新侍应生做爱时脸上分明是痛苦的,在许多个寂静无声的夜里,罗保台也会想起过去懵懂而憧憬着在月光下奔跑的时光而略感惆怅吧。
钟华兴与莎莎。
两个人都属于“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同样遭受暴力欺凌的他们容易在精神上找到共鸣。
一个人时往往会有各种顾虑,但一旦有了伴侣,勇气便会呈指数级增长。
一个人的时候对未来的期待是模糊的,两个人在一起至少对未来会有一个比较明确的憧憬,那就是组成一个家,容得下两人在一起舔舐伤口。
钟华兴稍显羸弱的身躯与循规蹈矩的性格使其成为被欺侮的对象,虽然它只需要服役几年的时间,但持续的暴力压迫会让短暂的时间变得像极夜一样漫长。
同时,真正激起钟华兴叛逃之心的,是莎莎的受辱。
自己被欺侮尚可忍受,可伴侣一旦受侮则大部分人无法容忍。
为何许多人会对妓女产生感情?
因为性带来的满足会令人产生无限的好感。
导演在处理这条支线时用了蜻蜓点水的手法,以几个事件点勾勒事件发展。
钟华兴与莎莎的易装叛逃段落处理较好,无台词,全靠镜头交代。
剃发,打开衣装,有一种悲壮的仪式感。
俯视镜头是上帝视角,隐隐有一种怜悯和关怀。
老张张永善的段落占用了更多的篇幅,显然作者寄托在这个人物身上的表达也更多。
老张完全是一个被时代裹挟的人物,而他对时代的反抗是掐死一个妓女。
参军是因为被抓了壮丁,是被动的;背井离乡,驻兵孤岛实非他所愿。
一个放羊的小子,搂着心爱的姑娘,吃着冒白气的饺子就已是最大的生活野心。
罗保台第一次在街上遇到老张时,老张在逗弄一个孩子,后来我们知道实际这反应了老张对“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生活愿望的渴望,但第一眼看到这个画面着实会让观众误以为“老张在和自己的孩子玩耍”。
之后是老张面对罗保台的一番自述,袅袅炊烟所代表的乡土日常被突如其来的战乱碾盖,在时代的洪流之中无人能置身事外。
但将一个人物的建置依托于独白,不能不说是一个过于苍白的手段,同样也是一个稍显偷懒的导演处理。
不过也正是这些戏份成就了陈建斌,导演与编剧的懒惰给了演员出头的机会,一个好演员是自带戏剧性的。
老张的乡愁为其掐死娇娇做了铺垫。
从最后老张与娇娇的对话我们可以知道老张一定对娇娇说了许多怀念家乡父母的话,而娇娇也一定是虚与委蛇的迎合着。
欢愉过后带着强烈的满足感,老张把娇娇的逢场作戏当做了真情流露。
娇娇对老张毫无感情可言,她清楚地了解老张的痛点,毫不犹豫的一击即中。
“你们外省人,一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这正戳中了老张们面对时代裹挟愤懑又无能为力的痛处,长久积聚的苦怨转化为被眼前这个女人耍了的直接刺激,凝聚着时代压力的铁掌岂是女人纤白的脖颈所能承受,在娇娇倒地的一刻,老张用来麻醉自己的所有表象全部破碎。
娇娇这个人物,导演还是处理的有些扁了,显得有些苍白。
除了独自落泪,再加一些更有压迫力的情节可能人物会更令人回味。
还有一个小点处理的也有些突兀,在沙滩上娇娇主动向罗保台透露妮妮杀夫的秘密,行动显得过于功能化,若能抹去刻意为之的痕迹,雁过无痕的“发现”,效果应该会更好。
妮妮,同样也略显苍白,其冷漠一面与温暖一面的对比若能再鲜明一点,人物应会更有特色。
罗保台的纯洁终止于“八三幺”,但“八三幺”也开启了他对欲望的认识。
讨论欲望的性质是于事无补的,因为欲望一直存在,无法避免只能面对。
或许只有纯洁与只有欲望都是一种残缺。
见到欲望,有了对照也会更加了解纯洁。
真理从来不是片面的,有纯洁也有欲望更完整也更真实,人的常态就是如此。
但我们仍会不时怀念纯洁年代,因为纯洁能带来超脱的快乐。
记忆中的台湾电影大多都比较细腻,很多电影都有一个作为支撑的信念或者说念想。
这些念想会在不经意间直击人心,戳中人的泪点。
或许是因为台湾是一座岛屿,所以,那里的电影都带着一些局促,讲述手法也比较擅长小众化叙事,并且带着浓厚的文艺色彩。
在《军中乐园》这部电影中,钮承泽讲述了一个非常沉重的故事,这个故事有关乡愁,有关肉体,有关男人和女人,有关战争和和平。
我想,在这部电影的背后绝对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暗潮汹涌的,是对大时代的悲愤。
影片将批判和写实描绘的恰如其分,战争中的无奈,背井离乡的零落,孤岛的无力,都是那个时代最显著的特点,也是悲剧的标志。
很多年之后,台湾已经有了自己的民主制度,但是很多事情依然没人敢提,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这些事情太伤人。
很多人对所谓的历史事实本身也缺乏一定的兴趣,或者说,历史总会被贴上政治的标签,然后被扭曲,历经年久,那个时代造成的伤害和一些血泪史就这样被慢慢的淡忘了,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偶尔有人说起,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关于战争,我们是很难去依靠纯理性的思维来说对和错,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战争对无辜百姓的戕害,就像电影里的老张。
老张还是小孩的时候就被国民党的军队抓走了,然后来到了台湾。
那个时候,他还惦记着回家吃妈妈包的饺子,突然之间就被抓去从军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和可能,就算相隔不远,也恍如隔世。
关于大陆和台湾之间的关系,很多人也都试图去表达过,可是,这种情感是没办法找到一个准确的表达方式的。
《军中乐园》最吸引人的地方还是“特约茶室”这个核心,它存在了四十年,起初,钮承泽只是觉得特约茶室带着香烟和传奇,后来,他发现,那些老兵在特约茶室解决的并不单单是生理上的需求,更多的是心理上的需求,他们甚至觉得那里就是他们的家,因为那里有女人。
有人说,女人就是男人的归属,这句话其实不无道理,尤其是在这部电影里。
当最卑微的女性被放在一个特别的环境中的时候,她便不会再卑微,而是散发着一种光环,这种光环让人宁静。
有一句话叫做,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钮承泽决定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那个风光明媚的小岛上,钮承泽用审视的镜头为我们重现了父辈的故事,看起来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典型,但是,每一个故事又是一种宿命。
老张和阿娇,小宝和妮妮,他们随着时代而沉浮,用生命演绎着华丽的悲剧。
影片中的妓女并不让人厌恶,反而生出一种同情,甚至想将自己拥有的爱分给她们一些。
结尾的时候,导演刻意安排了美妙的幻象,这些幻象并不是要安慰剧中人,因为他们属于那个时代,就算是悲剧,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他是要给观众安慰,因为现实太苦了,而那些故事本该随着时代而凋零的。
乡愁和肉体之间的关系是非常暧昧的,老张在阿娇这里找到温柔乡,他怀念大陆的家乡,怀念家乡的放羊女。
正是因为有阿娇,所以,老张才可以带着暧昧和无奈去怀念过去。
妮妮在小宝这里找到短暂的归宿,正如昙花一现。
对小宝来说,妮妮是一个让他从男生变成男人的女人,那种转变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不管是老张,阿娇,妮妮还是小宝,他们生在那个时代,都是有使命的,一旦使命结束,他们就会退出历史的舞台,像无数个平凡人那样,默默无闻的被时代淹没。
不知道这部电影无法在大陆上映是不是一种侥幸,反正我是好多次哭到抽泣。
很难想象,如果在电影院里也是这般田地的自己。
你指指夜空的星,我说那是对岸的,不是我们的。
海如人生,要我怎么横渡。
请留意耳边的风,伸手抓住吧。
他可能属于我们,也可能很快溜走。
老张没有选择,走到村口却被拉了壮丁。
从此梦里不知身是客。
其实他内心也知道,这片海峡只有鸟儿和子弹才飞的过去。
小宝也没有选择。
以为坚守承诺却被承诺的对象抛弃,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当兵为什么要在这个孤岛上坚持。
这是被命运欺骗了,所有人都没有选择。
到头来只有这个时代做着反攻大陆的梦。
隔着这一湾浅浅的海峡,最让人忘不掉的却是浓浓的乡愁。
那是望了一辈子也回不去的对岸,那是我们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也义无反顾共同的命运。
这的确是内地碰不到题材,看的过程只觉得有点伤心,感叹时代的作弄。
许多乡村无辜的少年被迫跨海去了陌生的地方,被迫成为战争的刀枪,每日的担心恐惧和思想心切,最后仗没打、家没回,仿佛一场梦!
一群被迫从事慰安工作的女性,逢场作戏真真假假,最后不知道活成了什么样子。
这部电影的神奇还在于选角,感觉每个演员选的都出乎意料,但又完全合适!
开始觉得陈建斌演这类电影很违和,但了解了人物背景和几场激情戏,还真不愧是四郎!
阮经天憨憨的角色拿捏的也很好,万茜也是出乎意料的美!
之前只看过豆导的《艋舺》和《爱》,以及他宣传时候带着演员上《康熙来了》。
小S总是揶揄他,他也搞笑应对。
一群帅哥美女拍着票房不错的片子,他言语中有一种故作深沉。
《军中乐园》涉及的题材以及被警方抓捕的新闻,期待他要拍个深沉的片子。
金门,海龙,坑道,八三夭,老兵,以为是拍个反应那个时代的巨制。
导演要表达许多,整个片子却看着散。
老张离家那么多年,一口山东话一点没变。
陈建斌演戏不打刻意看镜头的,甚至大多数时候对戏也并不对眼看。
晒得黝黑的山东汉子,直愣愣,思乡心切,愿景娶阿娇回家孝敬母亲。
他写信给母亲说要娶亲,让母亲转告邻村放羊姑娘不要等他了,是他对不起她。
他掐死阿娇后回忆到跟阿娇一样面容的放羊姑娘。
原本嘲笑他可能放羊姑娘早就嫁人,真是自作多情还以为人家等着你。
他掐死阿娇哭的时候明白,山东老家的母亲以及那个放羊姑娘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阮经天呆呆的表情跟在《爱》里面如出一辙,万茜美美哒,跟阮经天戏份真是看不去情愫,违和感满满的。
阿娇调戏小宝时候还看着蛮有趣,陈意涵笑起来依旧傻白甜,阿娇这个角色被她演成矫情作死真是可惜了。
依旧期待豆导下一部作品。
蒋介石爱上庐山,因此山顶有为其修建的官邸,蒋公将其中一间命名为“美庐”,取自爱妻宋美龄之“美”与庐山的“庐”。
蒋氏夫妇从不掩饰自己婚姻的美满,社交场合成双入队,称对方“达令”;蒋公更是以宋美龄的名字,命名了多处住所,亲手提名,制成横匾悬于屋檐之下,公然秀恩爱。
而共产党员却不爱好这些。
毛主席故居也有多处,却从未见任何一处被称为“开慧窑洞”或是“江青宅邸”。
共产党员强调艰苦朴素,和那些资本主义的猫猫狗狗要划清界限,先劳动,让无产阶级富起来,再全民享受,一步一步登上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的顶端。
豆导出身名门,出生时已经站在了金字塔的中间层。
于是,在豆导眼里,人性比生存更值得探讨。
和《艋甲》一样,豆导用那个时代特有的符号,画出来一段有关亲情、爱情和爱国之情的缠绵画卷。
如今台湾的年轻人还是对服兵役叫苦不迭。
在国外,台湾留学生的平均年龄比大陆学生大,两年的强制兵役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知豆导是否也对这样的强制入伍有意见,才借了片中人物说“为什么人要当兵,为什么我们没有选择”。
听师姐所说的,当代台湾的年轻人,确实常常感觉“没有选择”。
台湾弹丸之地,经济发展受限、就业岗位饱和、台北市人满为患、物价房价飞涨…唯一让他们感到骄傲的是政治的自由,虽然充满了腐败。
师姐的爷爷当年随军队来到台湾,并一起带来了她上海出生的奶奶。
很长一段时间内,台湾和大陆之间真的“只有鸟和子弹才能飞过去”。
爷爷奶奶也逐渐淡忘了大陆老家的亲人。
师姐不知道爷爷的老家在哪,也从未到过上海,不曾主动提过自己的家事。
台湾人不爱说历史,一是现在台湾的年轻人对那段战争年代也不太了解,二是和大陆人聊国共内战有些尴尬。
台湾人特有一种“台气”,个人认为是未曾丢掉的传统思想和宝岛现代经济发展相融合产生的—安静,但是不保守。
Facebook上台湾同学吵吵嚷嚷岛内和大陆的政治事件,换到在办公室或是班车上遇见,见到大陆人,话题又变成了学术讨论和感情八卦,相聊甚欢。
师姐是个“台气”很轻的人,轻到能因为不关心台北市长大选和老公吵架。
因为从来不提两岸问题,几乎让师姐成了大陆圈子里的一员。
直到有次,办公室里的美国人问你们台湾有没有大熊猫。
师姐很兴奋地说有啊有啊,叫“yi ya” (台语,“圆仔”)。
我说不是叫团团圆圆吗。
师姐说,对啊,是他们生的小崽崽。
然后另外一人说当年你们都不要呢。
师姐笑笑说,是呢,因为名字起的不好。
原来,台湾人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想破坏表面的和谐罢了。
许多年前姜文告诫冯小刚说,“你要把电影酿成酒,而不是炮制一杯又一杯的鲜榨葡萄汁”。
拍偶像剧多年的豆导,如今已成了宝岛电影圈资深的酿酒师。
台湾有许多人是大陆过去革命者的后辈,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自己还流着大陆的血液。
豆导也是一位有良心的导演,把这段被人遗忘已久的历史、以“军妓”这个吸引人的话题,抖露了出来。
观影时,我常常会冒出对民间口述历史的恍然大悟之感:“哦,原来金门和厦门真的有段时间互丢炮弹呢””原来国民党真的带走了很多北方大陆人呢”。
当然,也可能,豆导是将口口相传的历史拍成了电影。
但以豆导的出身,应该掌握了不少第一手资料。
片中操着山东口音和河南方言的老张,不断地强调自己想吃老母亲做的饺子。
饺子作为一种北方常见主食,在这里代表了整个大陆。
老张则代表了师姐的爷爷那一辈国民党军人(也许是豆导的父亲和爷爷的化身)。
年轻时稀里糊涂地入了伍,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家乡的敌人。
老张应该高歌一曲《爱情的枪》,扛着自己的两把枪、带着姑娘,唱“跟我去北方吧~”。
在台湾和大陆都政治不稳定的时期,豆导以这部《军中乐园》,昭示了自己对某种和平未来的期待。
豆导仍然希望这部片子能够在大陆放映,就冲着一点,给豆导点一个大大的赞。
关于今年釜山电影节开幕片《军中乐园》,有很多问题等着被一股脑抛向导演钮承泽:一部以军妓为话题的电影,过审有希望吗?
床戏会遭删减吗?
年轻观众会买账吗?
私闯军港不怕被施压吗……前作《爱》明明叫好又叫座,何必改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其实这些质疑,钮承泽自己何尝不知。
所以我不必照着给片方的采访提纲开始发问,他便说,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他对《军中乐园》最初的设想,不过是两部大片之间的一次放松练习。
然而随着他走近传说中的“特约茶室”,走近外省老兵的惨淡人生,他被推进了那段真实而荒谬的历史洪流。
他痛苦地发现,“这场战争可能还在继续,那份荒谬从没有离开。
”钮承泽曾在《爱》中寄托过他作为祖籍北京的台湾导演的双重归属感。
钮承泽的父亲曾是一名从大陆到了台湾的老兵,此后再也没能回到朝思暮想的故乡。
《军中乐园》中陈建斌饰演的老张也是一个被时代践踏过的人,他们的人生悲剧皆源自1949年之后至今没能解决的历史问题。
“两岸明明同源同种、血脉相连,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采访到一半,阮经天来了,穿着无袖潮衣手舞足蹈,健硕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陈意涵和万茜也来了,拿着饮料坐在导演身后叽叽喳喳。
钮承泽别过头去,严肃地让他们远离采访,也拒绝了他们搞怪合影的邀约。
就像前阵子明星大玩冰桶挑战,只有钮承泽讲述了自己父亲的病历,斥责了大众的嬉闹心理。
他很容易成为一片欢腾中那个扫兴的人,因为他心里有放不下的沉重。
回忆起父亲生前积蓄的半辈子乡愁,钮承泽嘴角抖动着,泪水夺眶而出。
这不再是一次面对面采访,更像是钮承泽的一场心灵自述,所以我决定以第一人称原话来行文。
对于《军中乐园》的所有问题,答案都在故事里。
开启“特约茶室”尘封往事 心疼被时代摧残的老兵在台湾,我这个年纪以上的人,当兵时对军中乐园都会听到一些绘声绘影的描述,俗称“831”,学名“特约茶室”。
它总是带着一丝神秘、一丝香艳、一丝不洁感。
我在服兵役的时候,1990年,两岸关系和缓,军队人数锐减,而且违反妇女人权,它被裁撤了。
当初在1951年,国民党刚来台湾,有几十万人,他们不被允许娶妻,于是就非常荒谬、也非常人性地成立了这样一个组织来解决军人的身心需求。
不只是生理,还包括心灵上那份渴望。
我在2004年读到一篇文章,是报纸办的一个征文比赛,题目叫《我的第一次》,指的是性经验。
得到首奖的是一个老先生写的,写他服兵役时被调去军中乐园浴室,我看完觉得很有趣,好像有一个神秘门帘被掀开了。
他想把他的第一次留给未来的老婆,这种心情后来被借鉴到阮经天演的角色上。
那时候就觉得,日后可以把它拍成一部电影,一部带着性意味的黑色喜剧,有着那个时代的荒谬。
台湾有一个族群,叫所谓的老兵或老芋仔,带着贬义。
他们往往没念过什么书,就像电影里的老张一样,好不容易日本鬼子走了,定了一门亲事,也许正在夏天回家,想着那未过门的媳妇儿,走路就遇到了军队,就被这么拉走了,被卷进那个时代的洪流之中。
从一个淳朴的农家子弟,被训练成了一个杀人机器。
来到了台湾,语言也不太通,往往是社会的底层,无妻、无业、无家、无子,身体日渐衰老,每到一些时刻,例如选举,就会有人操控这个族群。
我很心疼他们,就想如果我以后要拍《军中乐园》,就加一条老兵的线,我那时候还开玩笑说:“我要找刘德华来演,因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老兵也可能很帅的。
”父亲患病后最思念北京 终生未回抱憾辞世我父亲1949年跟着国民党军队离开故乡北京,终生再也不能回去。
他壮年时期染上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就是俗称的渐冻人。
他在生病后的十年间一天一天消瘦,双手卷曲发抖,他最大的慰藉就是跟北京通信。
80年代两岸还没有交流,得通过我母亲的日本朋友转信。
我每天出去玩,离开家的时候总是看到一个画面,就是他坐在桌子前面抓着笔,其实他已经没有办法握笔,要给北京写家书。
我十一二点回家,往往还是这个画面。
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我三叔,曾经当过中国戏曲学院的副院长,去德国访问,我们有约好几月几号几点他打电话来。
在那个下午,我们一家人坐在电话旁边等,电话响了接起来:“喂?
喂?
喂?
……”音质非常不好,我说“三叔吗,您等会儿”我把话筒交给我爸,他两手抖着把话筒捧到耳边,很久很久不讲话。
好不容易挤出一声“喂”,然后,嚎啕大哭。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他哭,是几十年跟家乡分离,终于听到弟弟声音的心情。
后来他丧失了呼吸能力,我帮他做人工呼吸,上了救护车,看着他插管,医生说他可能只剩2个礼拜的生命。
他从此再不能说话,也不能吃东西,又意识清醒地活了20年。
我常常幻想少年时代的他在北京的胡同中如何行走,跟我那素未谋面的奶奶怎么相处,怎么决定要去报考军校,又是怎么被带上了那列车,上了那条船,被带来了这个小岛,终生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是的,他是个画家,也是个军人,但不管在什么时刻,生日、过年、金榜题名,他都没有真正地快乐,都有一份哀愁。
他只有跟外婆讲起北京的豆汁、炒肝、天桥、后海,眼里才有神采。
回顾个人电影道路 本想将《军中乐园》拍成喜剧2006年我的人生跌到谷底,不想再拍所谓的偶像剧电视剧,所以不顾一切地拍了我第一部电影,《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没有赚钱但是成绩还不错。
2010年我想要让荒芜已久的台湾市场能有类型片的产生,能上黄金档,便拍了《艋舺》,做到了。
我觉得两岸之间明明交流这么密切,可是我们很少,甚至几乎没有在影视作品里看到它被深刻有趣地展现。
我想我身为一个祖籍北京的台湾导演,很想讲我有感情的这两个城市,于是拍了《LOVE》,成绩也还不错。
接下来本来计划拍一部大型动作片,在内地有宣布过,就是《英雄本色》,我想要用这个经典的概念讲当代,不想只拍警匪类型,这个剧本难写,特效要求很高,我说好,那在准备的过程中我先拍一个小片吧,拍《情非得已》第二集,可以讲讲北京电影圈的状况。
《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是我的第一部电影,就讲一个叫做钮承泽的王八蛋,一个电视剧导演,很想拍电影,于是他无所不用其极,然后就看到他的荒唐,他的挫败,他的堕落,他的反省。
时隔几年,我已经不是当年找不到资金的,一心想成为电影导演的那个人,我拥有很多资源,问题是《情非得已》的情景还是反复出现,我现在还是面对一些充满矛盾的,一不小心就会把日子过坏的一个生命状态。
我的编剧认为我不应该要重复自己的创作,应该多做尝试,我想那算了,再来挑战一个别的,就想到了《军中乐园》。
我当时的说法是,台湾有一系列的军教片,以前我自己都演过,叫《报告班长》系列,很好笑,很卖座,因为台湾每个男生都有一段服兵役的共同记忆。
我就想把《军中乐园》拍成一个有《报告班长》的趣味,有《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成长,有一份民族的大江大海的情怀的电影。
大家都觉得太牛了,一定卖钱,有笑有泪。
倾家荡产也要记录历史 期待内地能上映我又去了那个小岛,却跟当年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
金门人去东南亚做生意,赚了钱就回故乡盖一栋以他自己命名的洋楼,中西荟萃,不伦不类。
大量军事设施已然荒废,养猪养鸡,有些还开放观光。
我去参观了一个很大的山洞,墙面都是一点点凿出来的,阿兵哥当年就在那里面,一年里有一半时间淹在水里生活,脸盆漂在水面上,身上长疹子,衣服永远不会干。
荒谬的是,这个设施没有一次是以当初设想的目的使用,换句话讲,这场战争根本没有发生。
这个民族太悲惨了,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我听了很多故事,做了很多调查,当我听到的故事越多,心情就越复杂,已经不太是我原本想拍的那部电影了。
我被推进了那个时代,我很想为这些老兵们,为因历史的荒谬而糟蹋青春的性工作者说点什么,所以就变成了现在的这样。
《军中乐园》不再是垫档拍摄的一个会赚钱的、好看的电影,它变成了一件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发现这场战争可能还在继续,那份荒谬从没有离开,人跟人之间永远不信任,国际上每天都有人死于轰炸,台湾岛内选举还存在着本省外省,两岸之间明明同源同种,血脉相连。
那些伤口一直没有疗愈,那些结都没有解开。
想到这些,我就更想拍《军中乐园》,就更想直视这段历史。
我们能不能透过对一个时代的凝视而产生理解,有理解才可能有珍惜,才可能向美好的方向发展。
我衷心地期待内地能够上片,因为我的初衷是如此纯良,以至于倾家荡产。
这样的题材可能有不能上片的风险,所以投资人纷纷离开,最后我成了主要投资人。
我希望所有应该看到它的人都能看到。
我不认为一定会删减,因为它讲的就是这个民族浓浓的乡愁,那份对立是历史的一部分。
而且表现的正是国民党的腐败,不是吗?
我又没有消费、剥削性工作者,换句话说,情欲根本不是我的重点。
我觉得应该用开放的心胸去期待。
直男幻想故事,出淤泥而不染+救风尘。拍成电视剧可能好点。
1.在这个冷战体制、这个奉化王朝之下,最终每个人都坏掉了。2.想讲的东西太多,结构松散,但演员表现均佳(即使是阮经天),陈建斌一整个影帝格!3.这个题材只要不搞砸就会是好片,但我很讶异钮承泽居然没搞砸,一定是侯孝贤帮他的。
想了想還是給四星好了。雖然鈕承澤這電影的某部分論調我不太喜歡。我原本以為在這電影里看見陳建斌會跳戲,但是他真的很出彩。苗可麗雖然只有短短幾個鏡頭,但演的真的很棒。阮經天那一整部戲里都皺到展不開的表情看下來也是夠。我怎麼記得他以前演戲不是這樣的。陳意涵,萬茜,王柏杰。
三星半,有一种奇妙的矛盾或者说割裂感,体现在堂而皇之存在的军中妓院却要冠名为“茶室”,体现在整体摄影和配乐风格十分小清新但镜头语言又偶尔很残暴,不一而足。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恰恰因为这种割裂感,这片子对我来说后劲儿还蛮大的。万茜在这里面气质绝佳,临近结束有几个镜头能打满分,却也有几个镜头的表演痕迹的确如人所诟病的比较明显,大概跟她的表演习惯有关吧。
支線故事無論鋪陳、情感、演技都超前主線數個馬身,阮經天被陳建斌踩在腳下的畫面根本就是整部戲的寫照,甚至連王伯傑線都比較有趣,這樣的傾斜之下造成片子終究失了焦,在老兵、八三么、霸凌、天真的幻滅等等主題間舉棋不定。BTW,海報年度最醜確認。
茶室不喝茶,军营不打仗。国家走了一小段弯路,对于一代人却是蹉跎了半辈子。一群荷尔蒙旺盛的青年人正当最好年华,却因等待一场遥遥无期的战役而挥霍了青春,一同逝去的还有仲夏蝉鸣中关于茶室的回忆。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人物群像里有泪有笑,难得导演挖掘了这样一段历史缝隙里的往事。
难得华语电影把各种方言口音弄好了,后期配的吧? 两军相对广播喊话,跟朝鲜半岛一模一样,确实很适合釜山电影节开幕。 反攻大陆的梦下面肮脏的军中生活啊..这种片子大陆肯定没法过审了,然而是个好片子。
看完只想看陈建斌的[一个勺子]。
王师南望,隔江犹唱。p.s.:想表达太多反而乱了节奏。大陆不上映就说明两岸的人们其实还是处在时代车轮碾压之下。
非常赞。更理解同情8号一些,老张就是再有理由,也不能拿8号当成实现自己幸福生活的一个符号,说到底还是没有拿她当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整个故事讲的都是一两代人的“没有选择”。结局那句“娶个好女孩,忘了八三幺”戳中我。如果命运给她们选择,谁愿意沦落风尘呢?
豆导的诚意之作。剧本极其优秀,制作极其精良,万茜表演极其精彩。那段男女主人公在宿舍里互相依偎心心相印弹着吉他的段落,堪称华语电影史上教科书级别的爱情片段。情欲戏拍得也是特别的好。陈意涵陈建斌配角亦可称优。结尾也很好,很有历史的真实感,非常打动人。反攻大陆,这注定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它是一个悲剧,也是一代人的梦啊。据说豆导当初为了这部电影,居然私闯国军禁地而触犯中华民国法律,其对艺术的执念可见一斑。向豆导致敬!10分。
有点哗众取宠,吸引眼球,看的价值不大。没实在的感受,好题材败在遇上一个过分爱上自我感受的导演,连小清新的陈意涵怎看怎不对眼
本片唯一也是显而易见的毛病是导演总是忍不住在这样一部颇有风味的年代戏里放入文艺腔,比如萤火虫,比如阮经天最后的回眸一笑,比如片尾的几行字。
2020.5重看
豆导在延续台湾军营题材的同时,也在回顾一段不曾被触及的历史。群戏方面大陆演员秒杀台湾演员,老张怀乡、妮妮的隐忍让他们更像主角,菜鸟小宝以旁观者姿态置身度外。乐园终归是乐园,没有人真正快乐和自由,人人都想逃离,但不是无法回头,便是最终归家也像“娜拉出走”一样,未必更好。
唉,还是比较空
拍成台湾小清新,陈建斌真影帝,万茜风情万种
笨有两种,有才华的笨和没有才华的笨。。。这个就是笨的没才华。。。
出乎意料的喜欢,或许部分原因来自原本对钮承泽的毫无指望,但他竟然巧妙的选了这么一段”小历史”,并细腻的设置和描述出小历史中微不足道的成长人事和爱恨情仇。陈建斌碾压他人的表演,也是极其霸道的。
《国民党反攻大陆预备军和慰安妇的故事》隔海不得归的大陆老兵,身世不由己的女侍应生,外省人与本省人的交织辛酸史。台湾和大陆演员都很豁的出去。与其说军中乐园,不如说军中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