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到莉拉给莱农的新书,翻开,闻,然后哭了。
少有很温情的地方。
妈妈虽然平时严苛,因为腿瘸,因为家贫有三个孩子要生活,因为还有一个很会读书的大女儿。
她讨厌奥利维耶罗,每次都替莱农做主,不仅仅是因为继续读书要增加家里的负担,这仿佛总是替代她尽母亲的职责。
她给过莱农一串手链。
从那时起,或是更早,她便是她严苛眼里的骄傲。
在小说后续,她为她来到她的新家。
她承认她。
莉拉给的新书,她的失声痛哭,我想需要很细腻的语言才能剖析,或者无法剖析。
近期最大的收获是刷完HBO的热播剧《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新名字的故事》,并没日没夜的读完原著意大利当代作家埃莱娜·费兰特(Elena Ferrante)的“那不勒斯四部曲”。
这带给了我一种沉溺式的奇妙体验。
我好像一会儿变成总是在不安分的冲撞和折腾的莉拉,一会儿变成沉默而又功利的莱农,一会儿变成酗酒而不幸的吉耀拉……莱农和母亲的斗争让我不断带入与母亲记忆的闪回。
当莉拉的丈夫斯特凡诺竖着手指威胁她时,我能感受到他鼻孔中的热气呼到我的脸颊上。
当他把拳头挥向莉拉的眼睛时,我对那种疼痛感同身受。
当莱农暗恋的尼诺,被莉拉吸引而走,我的嫉妒也充斥着胸膛。
这是真正属于女人的故事。
充满了只有女人才能够懂的细节和体验。
“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基本上没有岁月静好、灵魂里散发着“香气”的女人。
她们都在肮脏而混乱的生活之河,在男性构建的历史牢笼里摸爬滚打,被蹂躏、反抗,沦陷,觉悟,茫然。
鹦鹉学舌而这部著作带给我最珍贵的领悟,在于对女性主义的重新思考。
我曾经笃信,拒绝被物化,做一个多读书、多思考,经济独立的女人就是一种女性主义价值观的自我实现。
多可笑啊。
我费尽一切努力,不过是在鹦鹉学舌,试图学会男性构建的话语体系,在他们面前幼稚的喊叫——哎,你们听听,我知道这些思想,我也会说几句,你们看看,我不是肤浅的女人。
费兰特告诉我,这和自我物化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一样是女性的沉沦。
就好像莱农年轻时一样,她是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一步一步爬出这些陷阱的。
“我吃了多少苦啊,经历了多少事情啊!
每一步都好像要跌倒,但我都挺住了。
我离开了城区,又回到那里,我又成功摆脱了。
没有任何东西会把我和我生的几个女儿拉下水去,我们都得救了,我没有让她们任何一个沉沦下去。
”(第四部《失踪的孩子》P451)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对于莱农来说,她没有沉沦,没有跌倒,最后得救了,这有几层含义。
1,这意味着她没有像少年时的伙伴吉耀拉一样,在破败的城区面朝下倒地猝死。
吉耀拉相当于童养媳,一辈子是一个可悲的附属品、生孩子的工具,被家暴的弃妇,她沦陷于索拉拉家的财富,忍受着丈夫数以百计的情人,最终酗酒和沉沦。
2,也没有像家境优裕的美少女娜迪雅那样,成为红色旅恐怖分子,。
娜迪雅出身于那不勒斯上层社会,是莱农高中老师的女儿,在上世纪60年代,意大利学生运动、公会运动、意大利共产党内部分化运动的洪流中,加入激进政治恐怖组织,与没读过书的木匠帕斯卡莱谈恋爱,共同从事策划暗杀等恐怖活动,又在后面自首后,供出了很多名字。
娜迪雅这个人物非常有代表性,她衣食无忧,不会落入财富的陷阱,但她的存在感来自于试图掌握男性主导的政治话语,但其实自己对政治一无所知,成为可悲的政治牺牲品。
3,莱农也没有像有思想、有文化的玛丽亚·罗莎那样陷入毒品和虚无。
玛利亚罗莎是莱农的小姑子,出身意大利名门,自己又是个大学教授,也与当时意大利女权运动者走的很近,她包容一切奇奇怪怪的人,家里像个难民营,每天与不同的男人睡觉,但她同时也找不到前进的理由和方向。
这无疑是一场漫长、痛苦的救赎之旅。
费兰特在访谈中曾说过,她非常讨厌提升社会地位(玛丽苏)题材,她从来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文化、政治立场,也不会太侧重阶级的问题。
因此莱农在总结人生时说的那句话,并不能完全当真,假如为了提升社会地位,其实她大学毕业就已经做到了,故事已经可以结束了。
“只是一场为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那句话里用的“低俗”一词,也正好揭示了费兰特对于这种生活态度的厌弃,真正的斗争是另一个,是摆脱低俗,道路艰辛而曲折。
从费兰特过往的访谈当中可以发现,她也和我一样,落入过鹦鹉学舌的陷阱。
她在成长的过程当中,曾经一度认为:“如果自己不能够尽快融入一个杰出的男人构成的世界,如果没有学到他们优秀的文化,没有通过所有的考试,经过这个世界对我的考验,那就相当于没有活过。
”从她的这段话中可以看出来,她最重要的成长过程当中,其实也是被男性作家主导的那种文化,尤其是男性奠定的一个文学史的风格影响过。
费兰特曾坦言如果没有女性主义思想的话,她到现在只会是一个有文化的小姑娘,沉浸在男性主义文化和亚文化里,自以为可以独立思考,女性主义帮助她成长。
但现在看来,她看到,也感觉到,新一代年轻人好像对此嗤之以鼻。
在这一重意义上,四部曲化身为了一种女权的启蒙。
从内容本身来说,书中对当时意大利女权主义运动的直接描写和文本引用,实际上已经将女性和知识体系、男性、家庭等等之间的关系解释得非常尖锐。
而四部曲尝试去描述的女性欲望,也不同于以往女性主义理论将男性和女性的欲望对立起来的倾向,即书中的女性并不想“像男性一样成功”,她们只想实现“她”的进步和内心深处对自我的真正认可。
Sara.R.Farris 在发表于《Viewpoint Magazine》的书评文章中指出,莉拉和莱农以不同的方式认识到了性别的不平等:莉拉是书中首个朴素地意识到并指出男性压迫性统治的女性,同时她也勇敢地指出了性别边界的流动性。
而莱农起初试图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在一步步爬坡的道路上最终实现了超越,用一种更加“书面化”的方式发现了性别的种种挑战。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莉拉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坚定的拒绝马尔切洛·索拉拉的强势追求,在发现斯特凡诺把她当成从索拉拉兄弟那里获得好处的筹码时,毫不犹豫的厌弃他,以及她所谓的“阔太太”生活。
也是莉拉第一个指出并嘲笑莱农“鹦鹉学舌”的举动。
我对剧里的这一场景记忆犹新,当时弹幕和剧评都在分析,莉拉在嫉妒莱农在上流知识分子场合的游刃有余。
也许有这样的成分,但我觉得莉拉以她本能的敏锐,意识到“鹦鹉学舌”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那不勒斯四部曲”的中文版编辑索马里说:“为什么莉拉这个人物是如此的出彩?
其实莉拉象征着一种生活,它的界限其实是非常不稳固的,我们每个人看似都处在很稳固的观念、结构、意识形态以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里的,好像看起来是处在一个非常定型的关系里,但其实莉拉是从十几岁就能明白,我们的一切都是朝不保夕,非常脆弱的。
所以她用非常激进的方式想去改变自己,想去改变生活,但实际上她还是失败了。
我们可以看到莉拉的生命力,她所有对于生活的参与,都很活跃、激烈。
”
莉拉放弃“阔太”生活,宁可去做一个屠宰厂女工当然了,这部作品最为耀眼的部分在于费兰特把女性友谊的复杂性写得非常透彻,真正的友谊不是只有甜的,还有背叛、妒忌和仇恨。
这或许和女性艰难的身份认同有关:不同于在传统中始终处于强势地位、因而在成长过程中充满确定性的男性,女性的一生更多地是在对自己、对他人的各种疑问与猜想中摸索:“我究竟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
《N+1》杂志的一篇书评文章也提及了这种女性之间的敌意:女性倾向于认为,另外一个女人拥有的东西是自己失去的。
意大利当时的女权运动正提出一个新的观点,以破除女性间的这种敌意,机会和天赋的不平等,在得到承认之后,会成为女性之间相互成就、相互发展的手段。
而不是设立一个“完美女性”形象,比较和挤兑。
但是就好像我写完这些文字还会上淘宝不停将不同色号的口红,乱七八糟的衣服塞到购物车中一样,就好像我心里时时刻刻都还有一个“完美女性”的幻想站在那里手拿着鞭子,试图让我羞耻一样。
真正的女性主义道路还任重而道远。
参考资料1,陈英——「 那不勒斯四部曲 」对于女性人生的挖掘,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2,界面新闻——中文版完结!
“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一场始于痛楚自我认知的女性启蒙3,罗昕——“那不勒斯四部曲”译者:真正的友谊不是只有甜的4,澎湃新闻——费兰特“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女性的爱与困惑
《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已经接近尾声了,我想说不愧是HBO,改编得太有力量感了!
看着十六七岁莉拉和埃莱娜年轻、明媚的容颜,为她们的笑容而感到由衷开心,也为她们狠狠的虐待自己而感到心痛。
成长于战乱后重建社会和经济秩序的时代,倘若内心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家庭良好的传承,成长的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也许,野蛮生长的青春就是这样,混乱与理性并存,既攻击自己又伤害别人,四处乱撞,却找不到一个清晰的出口。
既不愿像她们的父母辈那样如蝼蚁一般活着,可又看不到前路到底在何方?
从那不勒斯贫民区中走出的三个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孩子,埃莱娜、莉拉、尼诺都是如此。
当天资过人却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育机会,天才也会痛苦到疯狂莉拉是少见的天才女孩,她的资质使得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迅速的观察并理解很多事物的更深层,能够发现很多被人忽视的细节。
比如,只有六七岁的莉拉就能推断出谋杀斯特凡诺父亲的人是索拉拉家的女主人,从木匠到索拉拉家的点心铺里找到工作之时,年级小小的莉拉就对埃莱娜说,将要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后来斯特凡诺父亲卡拉奇被杀,莉拉看到了索拉拉女主人得意的笑容,最后入狱背锅的却是木匠,而索拉拉家除去了劲敌,不仅安然无恙,并且从此在街区风头无两。
莉拉是仅凭着本能就能比别人高出好几个段位的人,她设计出的鞋子精美、时尚,她可以自学希腊语,她管理肉食店也比斯特凡诺管理好。
如果丈夫斯特凡诺能想出一种缺斤短两的方法,莉拉就能想出至少一百种,并且莉拉给埃莲娜送书,给贫苦的邻居送丰盛的食物,不仅生意更好,也更会赢得人的口碑和尊重。
她只想证明,你斯特凡诺,无法掌控我。
如果莉拉愿意稍稍妥协的话,她可以生活得非常满足。
她可以成为独立设计师,继续设计那些精美的鞋子,开更多家店。
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继续去私立学校学习,完成以前的遗憾,继续求学。
她的文字曾经是那样的生动和精妙,小学时写的小说《蓝色仙女》让老师都曾赞叹。
她对文学的理解力曾经很多次给予过埃莱娜写作的灵感,如果莉拉愿意的话,她也完全可以成为一位出色的作家。
甚至后来她在极端潦倒的环境下自学编程开公司都能够成功,这种人的天资是如何的天赋禀异。
但莉拉除了过人的天资,瘦瘦的身体里也蘊藏着巨大的破坏力。
埃莱娜说,莉拉只要对任何事狂热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很快厌恶了。
做鞋子如此,管理肉食店如此,甚至爱上尼诺也是如此。
所以很多女人不喜欢她,讨厌她。
而男人们都想征服她。
如何解释天才莉拉这一怪异的行为模式呢?
莉拉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能够抑制她内心那种疯狂的力量。
莉拉很聪明,也会操纵人心,比如对待斯特凡诺和索拉拉兄弟,在日常事物中都是如此。
但在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她通常做决定很快,很直接,都带着某种玉石俱焚的刚烈,而不带一丝一毫的妥协。
她看似疯狂的兴动其实都来自于对这个世界强烈的好奇,以及对世间智慧的渴望。
她的鲁莽、急躁本来都可以通过长达数年的教育和知识体系的不断完善来达到,因为莉拉的迷惑和困惑都来来自于对世界的认知。
她知道这个社区出了问题,为什么穷人会一直穷下去,而富人什么都有?
为什么女人会被生育所困,而男人则将打骂妻子认为是理所应然?
当街区里所有的女人、女孩包括读到高中的埃莱娜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时候,只有莉拉无法忍受,她要抗争。
当莉拉还在对做鞋怀有极大热情的时候,期望以做鞋来达到富有,离开这个社区的时候,她第一次听到了木匠的儿子帕斯卡莱关于索拉拉家和斯特凡诺家的金钱来源,以及初步的共产主义思想。
这是莉拉第一次听到有关于阶级之间的观点和论证,她觉得很新鲜,角度很新奇,很多事情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莱农曾经被小学老师提醒过,帕斯卡莱是一个危险的共产主义份子,最后少来往。
而莉拉却丝毫不在意,她主动让帕斯卡莱给她多讲一点这样的观点和陈述。
这也让帕斯卡莱一度爱上了莉拉,向她示爱。
但由于帕斯卡莱当时自身资质所限,所陈述的那些观点过于极端且没有逻辑,莉拉在感到新奇之余也发现并不能真正说服自己,也自然对帕斯卡莱产生不了爱意。
而她开始对尼诺感到好奇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沙滩上尼诺提到了“税收”这个词。
莉拉从未听说过还有税收这种说法,在知道了税收的作用可以用于贫民的教育、医疗以及帮助孤寡之时,莉拉的眼睛亮了。
回去之后她就开始向埃莱娜借书看。
这也让埃莱娜起了戒心,她知道莉拉至少有三四年都不再看书了,现在会突然开始看书,一定是为了尼诺。
吸引莉拉的最开始并不是所谓的爱情,而是对于宏观世界到底是如何运转的这一问题的强烈好奇,她知道那是她所从来不知道的一个世界,她想要知道,怎样才能让贫民区更好。
只有在底层打过滚,少时吃过太多苦,又想同命运抗争的人,才会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既想要弄懂,又更想打破。
在和埃莱娜一起去参加老师家的聚会时,一群高谈阔论的年轻人所谈的那些内容并没有打动莉拉,莉拉认为他们是肤浅的不知人间疾苦的人。
他们所谈论的那些就是空中楼阁,根本与现实毫无用处。
莉拉有看清人本质的能力,她最初是被尼诺的才华所吸引,对尼诺口中要建设一个更好的意大利和更好的社会,被他的雄心和对底层的悲悯所吸引,可一旦深入和尼诺接触之后,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尼诺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只是漂浮在那些炫目的言辞之中。
尼诺内心并没有那种坚定的力量和胆气。
而这些莉拉都有,所以他们的分开是必然。
这也是莉拉一向被众人所无法理解的行为模式,当一个人所拥有的见识强烈吸引到莉拉后,莉拉会全身心的投入去研究明白,可当她弄懂之后就会很快发现那些人的虚伪和肤浅。
并不是莉拉有多么的了不起,而是她的生活里,真的缺少一位智者。
她看上去就是她的社交圈子里最聪明的人。
而在那个时代,教育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鸿沟。
即使象莉拉这样的天才少女,因为贫穷,别说无法接受与其天资配匹配的教育,就连最基础的中学教育都无法企及。
有人说,莉拉明明嫁了有钱人啊,她可以生活得很好,可她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生活作得一团糟?
对于大部份普通人来说,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就是幸福。
可对于莉拉这样天赋极高的人来说,她必须要能够解答她内心的困惑和不安,才能获得安宁和幸福。
很多天才不都是这样的吗?
“朝闻道,夕可死”,天才不止于追求金钱,他们想要改变世界。
背叛自己的心会让她极为痛苦。
而莉拉想要让她所生活的街区,变得更好。
对于那些对生命质量有追求的人来说,人生的幸福感在于:如何能够在矛盾和平衡里坚持自己的理想,并一步步的实现它。
这也是莉拉最让人悲伤之处,这个街区就象是个漩涡一样,她很难逃离。
可虽然埃莱娜读了很多书,从最初的《小妇人》到《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到《社会契约论》,她的理论框架是有了,但由于她一直在忙于考试和读书,对于周遭真实的世界,认识的往往没有莉拉深刻和敏锐。
当莉拉告诉她街区的女人们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之后,埃莱娜才如梦初醒地走在街区里,才第一次以莉拉的视角去看清这个街区所有女人悲凉又卑微的命运。
莉拉和埃莱娜,贫民区两个最出色最聪明的女孩,在那个时代里,她们只有将自己身上最出色的那一部分拆分出来,再拼凑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视角独特,理智又清醒的“人”。
这注定了她们俩相互成全又相互伤害、无法分离的一生。
不要忘记“莉拉”。
01、进退毕业在即,莱农要为即将开启的职业生涯早作打算。
多年苦学,品学兼优,就为了此刻面对校长时的踌躇满志,然而校长三言两语便如冷枪寒箭,眨眼间令莱农跌回谷底。
莱农希望自己能留校任教,而校长对她的“期盼”不过是小学任教。
或许校长劝告她一步一个脚印并没有错,但校长的话中显然藏有潜台词,而这潜台词代表的又是顽固却畅行于世的阶级意识。
校长说,每个人都是几代人精益求精的结果,质的跨越是很难的。
这暗示着家庭出身、家族背景的重要性,阶级鸿沟的冷酷现状一语露出。
而莱农残留的方言口音只是无法在大学任教的借口而非理由,因为残余的方言口音并不至于影响教学能力的发挥,因此这是一种歧视。
方言指涉地域,方言歧视就是地域歧视,地域歧视仍然是阶级鸿沟的体现。
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因为城里人和北方人自视上流。
长沙方言中有一句刻毒的歧视用语“乡里鳖”,指一个人没见过世面。
倒也没错,乡里人是不如城中人见识的世面大。
但城市与城市之间也自有鄙视链,地区与地区之间又有鄙视链,东方与西方之间还有鄙视链,一环套一环,无穷无休,可笑可悲。
所谓阶级鸿沟有时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鸿沟,倒并不一定歧视者就真的居于上流,而被歧视者就一定居于下层。
也就是说,有的人,只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强。
“觉得”,很有意思,也很重要,有的人还真就靠这两个字撑活一生。
颜与财均难比肩黄教主,但我可以将我幻化为黄教主,因为我只需要我觉得。
校长的势利话语即可见当时意大利的社会风气与社会心理,社会关注的不是你自身怎么样,而是你出身怎么样。
不论校长还是同学,他们自我定位为大城市的知识阶层,而莱农只是一个出身南方落后城市的土妞。
你何德何能,轻易就要实现阶级跃升,成为我者中的一员?
如果你轻而易举实现阶级跃升,那么我者的心理优越感将焉附?
没有他者何来我者?
正因为有了你的粗鄙,才对照形成了我的高贵,因此阶级界线越明确越于我有利。
社会不公平往往于上层阶级有利,所谓社会不公平即上层阶级相对下层阶级或主观或客观——但最终一定被主观认可——形成的规则不等。
在不公平的社会中,上层阶级要么是规则的制定者,要么是规则的维护者。
而这一规则因为必然对他们更有利,所以是不公平规则,这一规则发出的是上层阶级的声音,而不是下层阶级的声音。
上层阶级通过这一规则向下层阶级做出约束、统治、裁决。
当然,上层的上层有更上层,下层的下层有更下层。
上层下层,本身就是俄罗斯套娃,并非一刀切为两分,这是阶级社会更值深悲之处。
晋身规则是这套算法中的一份重要脚本。
上层阶级身为利益阶级,共同瓜分从不公平规则中溢出的利益。
而不论利益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只要有更多人参与瓜分,单位利益理论上就会变得更少。
因此保证利益阶级人数的有限,是利益阶级永远的选择。
利益阶级内部通过婚姻、生育新增的利益人员都是相对容易被接纳的,因为这些新增人员与原有利益阶级之间有紧密相关的血缘纽带。
血缘是家族基因延续的线索,基因延续才能保证自身利益的永续,因此这样的利益人数增加对本利益阶级的每个家族都有利,也因此这样的利益人员增加方式会被轻易地接纳。
但阶级跃升——更下层阶级成为更上层阶级的成员——就很难被轻易接纳了。
道理简单之极,因为对利益阶层来说,你与我毫无瓜葛,却要从我的利益拼盘中分走一杯羹,我凭什么乐意?
而且从根本上来说,利益阶层的溢出利益,就来自于维护阶级鸿沟,他们当然要紧守住这条鸿沟,令它不可弥合。
因此,下层阶级想要跻身上层阶级的努力定会受到上层阶级的强力排斥。
当然,这里谈的是通识与主流,因此不求说理的万全无漏。
事实上,无论你高低贵贱,一旦你对所谓阶级的概念不屑一顾,阶级理论对你已经失效,它不再能将你囊括在内,因为你不再是它的样本,你已经处在这套观念体系之外。
看似矛盾却辩证的是,阶级社会既是事实层面的阶级社会,也是心理层面的阶级社会,个人想要突破之就不应该继续循这条轨道前行。
但莱农还没有想过要从自身超越它的可能,因此观念革命将会继续践行。
走在这条阶级轨道中的莱农,一如满心准备怒放却被一场寒霜当头痛打的花苞。
她的心灰了,便觉得身上衣服的光彩也褪了。
而那烙印着阶级和出身的语音成为她更深的禁忌。
这比因为自卑而沉默寡言更可怕,因为她回避的已是语言本身。
她怕的不仅是他人的眼光,还有那些滋养她、归属她的事物。
语言、乡土,是我们的根和血脉,它们定义我们、哺育我们,让我们不论漂浮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永恒的坐标,这坐标令我们永远不会因失去方向、失去身份而迷惑。
因此,语言和乡土已经内化为我们身体珍贵而稀有的一部分。
而莱农在否定甚至憎恶自己的语言和乡土,亦即她在否定和憎恶自己。
自我否定的话,还怎么可能自我建立?
走在校外街头的莱农与自己的同学之间发生了一阵对视,看对视的戏码看的就是目光。
目光是有趣的东西,目光中可以发射出蘸裹着傲慢、轻视与嘲弄的上流气味(同学),目光中可以流露出卑微、胆怯的弱者气味(莱农),目光中还可以喷涌着愤慨、正直的仁者气味(彼得罗)。
彼得罗虽然像一只笨拙的鸭子,却是不可貌相的世家子弟。
但独处的彼得罗与那些华而不实的同学不同,他能看见莱农内在的学问和天才,当然还包括莱农外在的美貌,因而他爱她,这爱甚至带着崇拜。
普遍存在的阶级意识,在他身上并不存在。
彼得罗为自己未能捍卫莱农的名誉而道歉,但卑弱者自身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值得捍卫的名誉。
这就是上头强调过的,因为莱农自己就走在这条阶级轨道之中,她还没有反思过这套规则和规则背后的潜意识。
从彼得罗这里,莱农初次了解出版这件事,成为后续莱农出版小说的引子。
两人还聊了一下古罗马诗人贺拉斯,这是莱农毕业论文的主题。
从莱农一路所学来看,莱农的专业是西方古典文学,这样的专业客观上便会奠定她的文学功底,因此她后来偶成的文学作品并非那么偶然,也并非只得益于莉拉的启发。
说到底,莱农还是太过妄自菲薄了些,她看不到自己的出色,才会一直卑微而敏感地活着。
老年莱农的画外音频频在暗示我们她多么平庸,实则我们不要被她骗了,那只是懵懂未醒的青年莱农对自己错误的定位。
复活节假期,莱农无法静心写论文,因为更大的现实如同一床十九世纪的旧被褥,闷住了她:为了逃离那死水般的乡土社会,她如履薄冰,好歹越走越远。
可是现在,她面临的命运是所有努力被一掌拍散,她必须买一张返程的火车票,重回那不勒斯,做一个小学教员,重履奥利维耶罗的命运轨迹。
她忆起弗朗科对她的鼓励,他曾是她生命中的主心骨,而现在她只是一团软绵绵的肉体,她感到丧失之后的悲伤。
但转眼之间她又开始怀疑,和弗朗科在一起的日子真有那么美好吗?
是不是存在自我美化?
那些屈辱、厌恶、痛苦、强迫可曾稍减?
为什么会自我美化?
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学会独立自主?
是不是连最幸福的时刻也经不起仔细推敲?
她发觉了其间的矛盾和辩证。
一股书写的冲动驱使她坐到书桌前,将自己思想的冲突诉诸笔端。
此时我要问一个有趣的问题,莱农的新识新知是自发自生的吗?
请注意,莱农的思想触及的还是一个关于美的思辨。
美就是美吗?
美有没有外在与内在之分?
若有,美的外在之下会不会隐藏丑的内在?
海岛星夜之下,众人沉醉于良辰美景之时,只有莉拉好似漫不经意地说:“我看到的只是在一潭沥青中闪烁的碎玻璃片,我感到害怕。
”这触发了莱农对美的重新审视与定义。
对美的真伪、表里的思辨延续到莱农与多纳托发生关系的夜晚,在毕业答辩时由莱农总结陈辞。
此刻,莱农将这个问题与自己的人生、追求、价值观都结合起来,发出更深刻的追问:什么是幸福?
我幸福吗?
幸福是活在他人眼中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幸福是完成父母的期望还是完成自己的梦想?
幸福是遵照社会准则活着还是遵从内心而活?
幸福由他人定性还是自己定义?
发问即思考的开始,当一个人开始对自己发问,思考开始了,新的生命亦从旧的躯壳开始萌发。
不只是莱农会思考这样的问题,每一个对自身发动认知革命的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什么是幸福?
什么是美?
美会不会发生变异?
美会不会为人利用,经人曲解?
美与丑会不会孪生抑或媾和?
美既为美,又为何会为丑玷污?
在初作亦是绝笔《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后,林奕含在镜头前做过一次透彻的自我陈述。
这段十几分钟的自我陈述逻辑密度与力度相当之大,她对语言,对美作出层层发问,层层作答,其深刻足以令人深省。
我想将这段视频资料分享给同在发问,同在作答的朋友。
(林奕含自我陈述)02、爱恋二十天后,莱农的自传体小说完成。
但她并不能判断这部作品的价值,她只感到一种舒喟的畅快。
彼得罗邀请莱农与自己的家人共餐,餐桌之上,彼得罗一家人展开热辩,彼此观念有别,却始终风度谨然。
为免露怯,莱农选择默然不语。
比萨学院的校长出现在侧,对彼得罗的父母恭敬有加,却有意无意忽视了莱农的存在,也许他真的没有注意到莱农,因为他不会相信莱农会坐上这家人的餐桌。
相比较而言,他“只配”站在一旁,弓腰哈背,而对方并不为其谄媚所动。
这就是阶级意识的讽刺之处,也是为什么我说,阶级社会也是心理层面的阶级社会。
希望获得认可的心理短暂消灭了自卑导致的沉默,莱农终于张口批判了二战中美国对日本本土的核子轰炸。
这一观点应该与她阅读罗伯特·杨科的《广岛第二天》有关,这是一本她带到伊斯基亚岛上的书。
但莱农的观点仍然停留于模仿,她一直以来的人生就是持续不断的模仿,模仿莉拉,模仿尼诺,模仿玛利亚·罗莎,模仿到自己仿佛成为他人的赝品。
当彼得罗的父亲提出愿给予帮助时,莱农似乎是希望得到帮助的,但彼得罗认为她不需要,替她挡了回去。
彼得罗对莱农的爱是毋庸赘述的,值得琢磨的是莱农主动对彼得罗的亲吻。
莱农爱彼得罗吗?
如果爱,这爱与对弗朗科的爱有没有区别?
要知道,莱农对弗朗科的爱解释为依恋更为合适。
莱农在同弗朗科分别后的心理语言有这样一句:“我从未觉得他是我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仿佛当初成为恋人时,她就清醒地知道自己对弗朗科的感情并非只是爱情这么简单。
此时莱农对彼得罗的感情又岂会简单?
但这里只会分析心理,不会附会阴谋论。
莱农不至于用卑鄙的手腕,企图借力彼得罗家的高枝,纵然她希望得到帮助也只是人人皆有的正常心态。
应该留意的是,莱农是否在拿彼得罗替代弗朗科,也就是说,她是否在重新寻求一根值得托付和依恋的主心骨。
这本无可非议,所谓爱情或多或少有此成分,无论古人今人。
爱情的不可解释,不在于它不可解释。
它不是太过单纯浓烈以至于不可进一步分解,而是它太过复杂多义以至于任何解释都是一种偏义。
莱农和彼得罗的感情应该在第三部还有更多展现,目前说到这个地步我想已经足够。
莱农以满分成绩完成学业之后,她与彼得罗的约会也已持续了一段时间。
彼得罗询问莱农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莱农是恍惚的,她说不知道。
她没有说谎,正因她对爱情没有清晰的定义,正因她将爱恨离合的权利都交付他人手中,所以她对此没有主见。
简而言之,莱农自己还不是自己的主宰。
边界感的未健全源于她自我的未健全,她并非不负责任,而是将权利完全让渡给了对方。
没有权利,何来责任?
交换礼物时,彼得罗送给莱农戒指,莱农送给彼得罗小说手稿。
也只有当心中不可企及的男性如此明确示好,自卑的莱农才敢明确了这份恋情。
但名门俊杰彼得罗即将奔赴都灵的大学,而失意的莱农只能回到无法逃离的那不勒斯。
莱农对这份爱情不敢寄予更多奢望,但彼得罗坚定给了她力量。
比萨斜塔下的吻,宛在暗示这份爱情,看似失衡,实则平稳。
03、作品重回那不勒斯的火车上,莱农眼前的风貌先行暗淡下去。
这里有的是抽烟与酗酒的男人,耗尽精神的女人与她成双成对的孩子。
人们衣衫陈陋,言语粗鲁,满面苦楚。
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不想面对的一切,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但那不勒斯一直在起变化,贫民区也终于起了变化。
绿茵茵的公共汽车开入拱桥,车轮下是敞阔的柏油马路,巨型丝袜广告屹立在前,更远处脚手架与塔吊林立。
“要想富,先修路”,交通是重要的经济区位因素。
而女性广告吹来的是开放的新风气。
被父亲带着满大街遛的当头,莱农再次瞧见了旧乡亲的现状。
莱农和莉拉的父亲费尔南多远远打了个照面,费尔南多胸前系挂着脏兮兮的袍子,看见学成归来的莱农,羞耻地低下头去。
索拉拉已经将鞋转移到工厂生产,费尔南多可能已经失去城区的工作,回到贫民区来重操小作坊了。
人们纷纷望向本区第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学毕业生,眼中赞赏、玩味、审视、漠然、迷惑,无所不有。
然后莱农看到了肉食店门口的斯特凡诺和艾达,艾达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
莉拉呢?
莱农瞪大双眼,自知剧变已生。
回到家中,莱农听母亲转述的八卦,而母亲听来的八卦又早经旁人几道转手,事实已经变成段子。
对莱农的婚姻父母并不懂得多少,但既然女儿已经自立,她的事便不再多管,欣然于她给家庭带来的荣耀就好了。
奥利维耶罗老师离世,老师临终前托人寄来的包裹中,有莱农小时候的成绩单,还有那本《蓝色仙女》。
老师将它寄给了莱农,但老师是寄给莉拉的。
手绘封面用色与造型均似梵高风格,这不太可信。
自发地像梵高这样画星星,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背后是观看与呈现观念的双双改变,但不必提它。
那篇小故事的字行间,满是老师赞叹的朱批,原来老师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
更令莱农蓦然惊觉的是,是莉拉启发了她的写作。
小时候,莉拉的大脑就异常活跃,现实的素材在她脑中勾连、想象、变形,成为攫人心神的故事。
比如莉拉故意讲阿齐勒吃人的故事恫吓莱农,比如莉拉用她敏锐的眼睛捕捉到现实中索拉拉与卡拉奇的明争暗斗,还原出阿齐勒被杀的情景。
后来的《蓝色仙女》又很有可能是莉拉阅读《小妇人》之后的浪漫想象。
再后来,莉拉的写作并未中止,那些笔记本记载了她辍学以至婚后的经历与成长。
如果莉拉是那个说故事的人,那么莱农无疑就是那个听故事的人。
莉拉对莱农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莉拉的经验与思想,想象与能量,好似脉脉静流,汇积、容蓄在莱农的心池。
当莱农的经验与情感也累累厚积,内心与现实的矛盾疯狂对撞,终于心池堤决,开始汩汩冒腾、滚滚流淌。
于是莱农的自传体初作下笔成书。
莱农认为莉拉那几页文字是她整部小说的秘密核心。
岂止呢,莉拉的生命也是莱农生命的秘密核心。
彼得罗来信,莱农的小说受到他母亲的青睐,打算将之出版,莱农喜悦不已。
彼得罗只是认为其中有些部分“有点过火”,委婉建议删去。
打完电话之后,喜悦被复杂的情绪取代,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给予自己最多灵思的好友。
凝立,远眺,时光仿佛回到童年。
破败的大楼,灰尘的大街,两个小女孩依偎在石椅上,多么用心地阅读,那本《小妇人》已经翻烂了。
然而汽车穿行,商店招牌簇新,整个环境其实早非昔时。
忽然,女孩们起身,奔入人群、巷弄,一闪,不见。
莱农知道,自己必须找到莉拉,因为莉拉对她的生命是多么重要。
莉拉是她的源泉,莉拉是她的动力,莉拉是她的勇气,莉拉是她的导师。
04、新人莱农找到清楚莉拉下落的艾达,现在她是新的卡拉奇女主人。
她也开始做和莉拉在这个家的时候相同的事,请莱农喝咖啡。
这样的雷同仿佛在将无数家庭女性碾平在一张纸上,失去面目,失去性格,成为同一个人。
艾达似是相当自得于自己能将莉拉取而代之的,大谈自己的英勇往事。
在艾达甚至其他女人眼中,莉拉自然是贫民区最出挑的女人,虽然吉耀拉嫁给了索拉拉,但莉拉可以无法无天,吉耀拉却要看店,而且男人们关注的都是莉拉。
从艾达的角度而言,取代莉拉自然值得自负,但她不会理解,其实莉拉根本不想跟她争。
艾达将自己上位豪夺之事视为勇敢、新潮、真爱之举,但她也不会理解,莉拉对爱与自由的追求。
莉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艾达,她能感到艾达对斯特凡诺的爱远超自己,因此她选择避让。
但斯特凡诺暴打了艾达一顿,这时艾达才对莉拉生出同病相怜之苦,两人坐在一起喝甘菊茶。
如果艾达能够理解莉拉,就不会夸小里诺长得像斯特凡诺。
莉拉离家之事是不可能瞒过谣言的耳目与唇舌的,外界一定在传莉拉婚内偷情,带回来一个野种。
因此艾达强调小里诺是斯特凡诺的孩子,的确是在恭维莉拉。
但人们都不知道,顾及颜面的只是斯特凡诺,莉拉根本不想隐瞒这一事实。
艾达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她不期待莉拉的宽容,却不曾料想会得到莉拉的谅解。
莉拉知道单身女人养育孩子的不易,她抱着巨大的同情心,和对人生、婚姻更通达的理解,友善地对待艾达。
斯特凡诺得知艾达怀孕之后,瘫坐在沙发上,望着艾达隆起的肚腹,这不是他想面对的一切。
他想拥有的是受自己支配的女人与婚姻,一个不行,就找另一个,但婚姻的表象必须维持住。
法律上没有离婚的条文,因为离婚是一种耻辱。
但现在,他连表象也无法维持住了。
莉拉带着孩子,一文不取,干干净净,离开了这所房产,莉拉实在是思想与行动高度统一的女人,她始终践行她自己。
艾达将莉拉的地址交给了莱农,她还特意嘱托莱农告诉莉拉:自己并没有拦着斯特凡诺去看孩子;索拉拉很危险。
艾达的善良、可悲、可怜,都在这里了。
这时,孩子醒了,艾达叫她“玛利亚”,这是斯特凡诺母亲的名字,斯特凡诺找到了一个顺从自己的女人。
艾达苦涩地一笑,起身去照顾孩子,她并不快乐,她只是另一个牺牲者。
05、蓝色莱农寻往莉拉的住处,一个比原来的街区更贫陋的地方。
如果你敏感一点,一定能发现这一集的莱农与之前的她在气质上悄然变化。
不单在于她开始更为成熟的装束——短发、大衣、提包、高跟鞋,更在于她挺胸健步,在于她高声怒斥下流的乘客和这座“死性不改”的城市。
这是莱农自身的质变,但也是为了使莱农与莉拉之间产生戏剧性的对比。
莉拉当然不会马上就出现,这是蓄势的文法,但莱农先看到了莉拉的生活环境,我们对莉拉如今的处境已产生不安的预感。
穷街陋巷,断壁残垣,灰暗的屋顶。
滞留街边的孩群,工厂区的废烟上接云层。
那不勒斯改变了吗?
那不勒斯改变了,但更多的是不变。
令人略觉欣慰的是莉拉的小家经营得齐整、温馨。
恩佐睡在外边,莉拉母子睡在里间卧室,更重要的是小里诺健康活泼。
房东老太太对索卡沃家的点评又是横绝一笔,令人后怕。
若莱农与布鲁诺相处时没有尼诺和莉拉在场,会发生什么?
索卡沃灌肠厂,脏乱、血腥、粗放的所在,待宰的猪只,冒犯的门卫,笨重的活计。
门卫说莉拉在剔骨间,剔骨的工人告诉莱农莉拉在搅拌室,要么也可能在灌肠间。
换来调去,莉拉在工厂也还是无法与人和睦相处。
剧中莱农感受到的时间跟我们一样漫长难捱,这细细塞掖进冗长时间的细节不断铺垫莉拉令人忧虑的现状。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正吃力地将肉块搬进推车。
那一刻,莱农的心收紧。
而莉拉憔悴的脸上旋即绽出真挚的笑容,朝莱农走来。
莱农马上告诉莉拉自己的小说将要出版的事,莉拉低头缓慢地亲吻了莱农的手,并祝福她。
莱农的眼中流露出倾诉的欲望,但她没有将小说的内容说出来,也没有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是你驱动了我的书写。
布鲁诺的品行从莉拉口中再次得以印证。
莱农告知莉拉奥利维耶罗的死,莉拉只是转头快步走开,以冷漠封闭真实的内心。
当莱农提及《蓝色仙女》时,莉拉已经忘记了这篇作品。
她佝着背,双腿跨坐着,双手绞叉着,用拳头承接肺中的咳嗽。
莱农将《蓝色仙女》拿出来,肯定莉拉的天才,并终于将自己创作的秘密核心向好友道出。
但莉拉已经不承认自己的天才,她将自己降格在平庸的泥沼,看起来真已认命。
但即便平庸的莉拉身上也会不经意露出希望的裂缝,有如云翳的金边,有如面前这盆在她蓝色工装之上跳跃的熠熠火光。
恩佐在学计算机语言,而莉拉在陪他学,这是一件走在时代前沿的举动。
但莉拉对恩佐没有强烈的情愫,她说的是“喜欢”,但不是“爱”。
她还记挂着过去的情爱吗?
临别,莉拉用力地抱住莱农,紧闭的双眼渐渐苦涩,火光隐没在她糙粝的面容。
莱农的双眼也闭着,整洁的头发,精致的妆容令她显得祥和,火光平静地在她脸上敷匀。
此刻的情谊再次凝固,她们谁也不想离开谁。
但含情的目送饱含再多深情,也无力扭转背道相去的事实。
你身登云梯,我身陷泥涂。
就像小时候那次同读《小妇人》之后的分别一样,命运在此早已背转,我当时将这组正反切摄命名为“命运的分裂”。
虽然我们不相信宿命,但是我们也相信宿命。
Where We Belong - Max Richter 莉拉随意翻过几下,将《蓝色仙女》投入火堆,大步离去。
一个天才的文学家,永远地死了。
蓝色仙女,杀死了蓝色仙女自己。
当莉拉的《蓝色仙女》烧成灰烬,莱农的著作诞生,一死一生,死中孕生,画面的承接道出两者间的息息相关。
神色紧张的莱农坐发布会上,对自己的作品并无自信,尽管主持人卖力地宣讲这部书有多么出色。
在座有学者对莱农的作品提出负面批评,认为其题材老套,不过是诉苦文学而已,更将她书中对性事的直述归结为商业化的淫秽笔调。
根据他的评语,我们也从侧面得知了莱农书中写了什么,彼得罗顾虑的是什么,而且我们确证这部小说是自传体裁。
刚入行的莱农被贬损得几乎哭出来,却无力为自己辩驳。
此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挺身而出的是留了一部切·格瓦拉式髭髯的尼诺·萨拉托雷。
他痛骂那名学者身上守旧的教会习气,对着莱农高唱赞歌。
视点在两人之间绵密切换,彼此在对方眼中愈加迫近,“八只眼睛”脉脉含情。
噗嗤一声,莱农抑不住内心的春声。
黑场,片尾画幕进,颜色是莉拉身上饱满的工装蓝。
而这种蓝,实则就是高贵的宝蓝。
即便堕入灰尘和泥淖,莉拉永远是作者慷慨讴歌的蓝色仙女。
蓝色,是本剧贯穿使用的一种服饰颜色,莱农与莉拉均穿过,但风格对照强烈。
大多数时候,穿着蓝色的是莱农,总体而言,她穿蓝色时是静谧、娴雅,富于希望的,这正是莱农的人生道路呈现给人的感觉。
而莉拉在人生的两度转折时期也离不开蓝色。
在辍学后与结婚前一段前途无着的苦日子里,她穿着一身灰蓝;在离家出走,沦落在苦力工厂后,又是一身代表工人无产阶级的工装蓝。
但如前所说,这也是高贵的宝蓝。
莉拉灰扑扑的蓝色,实则是深藏在灰烬里,从冷焰中升腾的希望。
(对蓝色的解读,诸位也可以看看“lilypear”在豆瓣的一篇剧评《尾声中的颜色 | 谁会成为蓝色仙女》)莉拉的人生是一路辛酸一路挫磨,看上去总在往地狱深处降堕。
但从历史的高度来看,莉拉的人生有着如琥珀般珍贵的价值。
女性走向现代的历史进程,写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奋进凯歌的“埃莱娜·格雷科”,一个是奋争败亡的“拉法埃拉·赛鲁诺”。
这两个名字合起来,才是一部完整的近现代女性史,缺一不可。
让我们简单粗暴地说,没有莉拉,何来莱农?
没有倒在黎明前的血泊中的莉拉,何来冲破黑暗走向现代的莱农?
用一个象征性的修辞句,莉拉之后的女性,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莱农。
是的,你也是。
终有一日,纯净、明亮的蓝色旗帜将飘遍全球,那时候,请别遗忘,那是一身灰蓝的莉拉从灰烬中升起的。
I Will Not Forget You - Max Richte附感谢尽心译制的弯弯字幕组,感谢用心阅读的读者。
请继续关注我对其他作品的点评,让我们将“细说”进行到底。
影评均首发于公众号:段雪生
我有时隐隐期待,作者未必是个“莱农”,有没有可能是“莉拉”... ...我听说古代贵族喜穿白色,不是因为纯洁,而正在于不耐脏... ...就在昨天,还是国际三八妇女节。
好像全世界的女性,终于在一年中的这一天,获得了全部自由......
去年香港废青的如火如荼,让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词汇——「颜色革命」。
过去的大部分时光里,我几乎要忘却颜色的阶级属性,忘却颜色对人类认知和行为的影响力。
比如,光听名字就感到难以捉摸的普鲁士蓝。
HBO却有意强化颜色背后的隐喻,以至于每集的片头和片尾,都执意选定一种色彩进行渲染。
一季8集,8个标题,8种色彩所以,最后来到的,是蓝色的第八集。
这集的标题本是天才女友莉拉十岁时写的小说 。
那么问题是:谁才是蓝色仙女?
蓝色莱农从小到大,莱农应该是很喜欢穿蓝色的。
边打工边给莉拉写信的天真蓝
初次尝试下海游泳的勇气蓝
见“心头好”刻意打扮的碎花蓝
见“上流家长”得体必备的知性蓝毫无疑问,莱农非常适合蓝色。
某种意义上说,蓝色代表莱农。
她沉静、内敛、隐忍,因而和蓝色在一起总显得十分协调。
就连莉拉得知她可能参加重要聚会,都要替她选择优雅的宝蓝色。
在这里,我无意探讨莱农时常出现的“丑小鸭”心态、莉拉一以贯之的清楚真谛;在这里,我和所有人感同身受地、或者天然地认为:蓝色是优雅的。
红色莉拉高傲,蓝丝莱农优雅可是,率先指出这一点的莉拉,却不让自己沾染上一点点优雅。
让人困惑的事情接二连三。
再次犀利指出「不要穿得像出席葬礼」的莉拉,最后选择了(对她而言)根本不耀眼、甚至有些俗气的黑色吊带裙。
她的审美体系到了自己身上仿佛失灵。
好像有多少影评表扬莉拉活出真我、充满主见,就会有多少洞见批评莉拉自私自利、充满戾气。
我个人只是困惑:莉拉是否一直隐隐觉得只有莱农才配得上优雅、自己只需要自轻自贱?
那当初为何要买下这条优雅?
她买下时又是如何激动地畅想未来?
畅想着某个重要时刻穿上...
从未乘过电梯的二人有着迥然不同的反应我想我们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电梯间黑色莉拉的仓皇。
面对从未摸索过的新事物,迅速找到窍门、从容应对的蓝色莱农真的很高级。
这幅画面的出现,引来了「女性受教育、得尊严」这样的纷纷表示。
我并不怀疑高赞评论中的「读书有用论」。
我只是怀疑作者从未褒奖过受教育后的那种高级,不然莱农不会说:「美是一种欺骗」。
不然莱农不会意识到:「差不多」又好像「差很多」。
不然作者对知识分子的揶揄,就显得刺眼而多余。
来自莱农妈妈的真相
来自莉拉的刻薄所以,蓝色仙女到底是谁?
蓝色莉拉如果说莱农的蓝色是无云的晴空,那莉拉的蓝色,则是危险的大海。
处在蓝色时刻的莉拉,是得体二字的反面,永远不合时宜。
倔强嘴硬的灰蓝
大声质疑的蓝白相间
面对“小三”却保持沉默的深蓝
肉厂出卖苦力的工装蓝我曾也表达:“宝蓝色穿着气质高贵。
” 对方听完哈哈一笑:“那我单位多得是,明天给你拿一套。
”他要拿的,便是一整套工装制服。
至此,我才彻底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优雅的颜色,只不过是处境优雅的人穿了。
看到最后一集,我对莉拉的困惑越来越多。
剧情简介总爱用「两个女孩相互较量的复杂友谊」来“结案陈词”,可实话实说,「相互」二字我见得不多。
更进一步来说,我不仅认为莉拉的嫉妒合情合理,到了最后一集,面对名校毕业、荣归故里的莱农,我甚至认为她有必要大妒特妒。
事实上,莉拉的嫉妒从头到尾都非常少,更多的居然是对莱农的夸赞。
平庸如我,肉厂面基,也许会避而不见。
越是真诚大方的羡慕,越衬的现实格外残酷。
此时,穿着温暖羊绒大衣、时髦露腿的莱农,开始感受不到蓝色莉拉的寒冷。
她的天空,煤炭正在逐渐消失。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莱农穿蓝色比较好看,我却真心希望莉拉也可以成为蓝色仙女。
我是说,所有的莉拉。
全剧我生了一次气,是莉拉和莱农从老师家回来的路上,莉拉抚摸着斯特凡诺的头发大肆嘲笑莱农。
最后她没有和莱农告别,叫嚣着坐在跑车里绝尘而去,不如下车为莱农开门并道歉的斯特凡诺文雅。
那一瞬间我在莉拉身上看到了城镇那些妇女的影子,粗俗且善妒。
全剧我打心底敬佩莉拉的一次,是分别多年后,订婚并毕业的莱农来到香肠厂找她,我以为她会冷漠应对,可是她却紧紧拥抱了莱农,认真询问了莱农的现状,并真诚的祝福她。
说起自己,也是平淡中带着兴冲冲的劲头,全程没有尖酸刻薄一句。
嫉妒莱农时,她穿着昂贵的衣服,画着精致的妆容,镜头把她拍的狰狞而丑陋。
工厂见面时,她穿着工装,素颜的脸冻得发红,却格外美丽。
是生活的重锤让莉拉变柔和了吗?
看完四本书的人知道不是的。
是,嫉妒莱农时的莉拉,看似拥有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一无所。
她不爱她的丈夫,她不在乎精致的房子和漂亮的衣服,她没有学识,听不懂莱农他们在说什么。
她每天困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无从下手,混沌生活。
工厂工作的莉拉,靠自己赚钱,因为在冷冻室能多赚10里拉而高兴。
有喜欢的人,因为和他一起生活而高兴。
在学习,因为自己在进步而高兴。
她内心满意自己的生活,不在乎其他工人讨厌她,不在乎工作辛苦,不在乎趁机吃豆腐的流氓,并对取得优异成就的好友说,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唯一能驱逐嫉妒的,是对自己满意。
当我们真的满意自己,满意自己的生活时,内心是柔软的。
遇到看不惯的行为,想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也就过去了。
我们疯狂嫉妒,浑身是刺,只是在借着批判别人的行为发泄着对自己的不满,掩盖对自己生活的无力。
看似莉拉面对自己狼藉的婚姻时略有踌躇,但她做的那些事情放在那个年代,是无比的勇敢和先锋。
而现在有的女孩,却连离开不爱自己的男生的勇气都没有,却连辞去一份不合适的工作的勇气都没有,却连爱一个人的体会都不曾有。
又怎么会对自己满意呢。
前年的夏天我听完那不勒斯四部曲My Brilliant Friend,一面听得听不下来,一面又总觉得有许多让人恍惚疑惑的东西。
而这两年来,我还时时会想起书里的人物和情节,然而像是连续的逻辑线条被抽掉,只剩下一帧一帧的画片,中间还多有残缺,每次都觉得若有所感,然而在脑中横竖勾撇,划来划去,不成篇章。
直到我看了电视。
一般来说,不管什么小说拍成电视——从射雕英雄传到红楼梦到A Song of Ice and Fire,我都毫无意外地是书粉。
这是唯一的一个例外:我喜欢电视远远超过了书。
在看电视的时候,尤其是第一季,我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如此清晰的人物发展和故事线条,为什么我看书的时候竟然不能理解?!
不,清晰不是因为简化,恰好相反,人物更加复杂而多面化,然而所有的面与点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纤毫毕现,呼之欲出。
我很久没有这样的观影体验,追到第二季结尾,觉得心里有东西鼓胀酸疼,深沉,惆怅,甚至有一点欣喜。
不知道从哪里下笔才好。
也许抽取中间的一点开始讲吧——那个新年烟花大战的晚上,邻里旧秩序的代表Don Achilles早已经成为过去,新贵Solara兄弟正张开翻云覆雨的手掌,数年前小学堂里的小屁娃已经在喧嚣和烟尘里纷纷长大,两个女孩恰好站在童年和青春的分界点上。
而就在那一个午夜时分,Lila她第一次体验到“消融的界限”(dissolving borders),那个仿佛无限长的瞬间里,她恍惚而悲怆的脸被明灭的焰火红光照亮,像是一句谶言。
关于什么是消融的界限,有许多解释。
我并不觉得这一比喻在这里有暗示精神疾病的意思,在我看来,是在那一刻,Lila觉得自己突然看透了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她一直以为可以保护支持自己的哥哥,她生命里少有的庇护者,以及这个街区,它的贫穷、暴力、无望,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
这样“看透一切”的感受,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洞穿世事、人性、甚至命运的感受,是许多聪敏(“有慧根”)的人都会有的体验,区别只不过是迟早而已。
在传统的叙事里,这一刻之后便是大彻大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但那不是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是在所谓的彻悟之后,还有无数次的痛苦、反复、疑惑、愤懑,如同困兽一般挣扎,以及无数次重新的领悟。
但一次次重复而来的领悟并不是虚妄的,而是成长中一个个小小的光点,许多光点积攒起来,也许最终会引导人走出长长长长的黑暗甬道——也可能永远不会。
但不管会与不会,那些光点本身,也是人生的颜色。
而我觉得,这正是Lila故事的精髓之一。
在当时听书的时候,我曾反复思考的一点,就是Lila“未被付诸实用的天才”(unused talent)。
这也是这本书和传统叙事的小说有巨大区别的一点,我们更熟悉的,是Lenu这种看似线性的人生鸡汤——贫家子弟,天资过人,勤奋努力,终于实现梦想的叙事模板。
不,我并不是抹杀Lenu精神世界中回环往复的困惑、挑战、自我怀疑,但起码她的故事的大线条是合情合理的,是作者爱写,读者爱看,政客爱宣传的样本戏,以至于精神世界中的非线性,也往往被看点缀,或者上升的青云路上必有的代价而已。
而Lila的人生,完全不是这样。
从表面上来看,Lila的人生,简直可以被概括成被辜负而最终失败的人生,正好是Lenu的反面。
同样是天才少女,但因为家贫,父母不支持她继续上学,小学毕业之后就回到鞋店里帮忙。
她因为美丽被众人追求,最后早早结婚,但是婚姻不幸福,丈夫粗俗暴力。
她邂逅青年学生,发展婚外恋情,但是最终也被抛弃,带着婚外所生的儿子回家。
最终婚姻也破裂,她走出家庭,在肉厂做底层工,虽然之后也有起落,但似乎永远没有再次像童年课堂上那样闪光,令众人侧目,难怪小学老师每次提到她就无比心痛,甚至无法面对她,甚至刻意刺痛她、贬低她,似乎她本人就是失望的化身,是对最美好的梦想最残酷丑陋的打击。
在传统叙事里,这样的人生就该拿来让人同情惋惜,还要在惋惜里带一点居高临下的评判意味。
但她的人生真的如此不堪吗?
或者,究竟应该如何评价一个人的人生呢?
仅仅依赖于外在的光彩吗?
世俗对成功的定义吗?
而我觉得,在Lila身上,正因为作者完全打破了简单两分、高下立判的叙事和评判方式,才更加凸显出人性中最根本最坚韧最明亮的东西,那是无论被踩在污泥里多少次都要闪烁的光点,是无论经过多少复杂扭曲都还能直指人心的震撼。
如果在书里,Lila的抗争让我欣赏,在看电视的时候,演员到位的演出就更能让我理解和共鸣。
也许因为书中的叙事是从Lenu的视角出发,也许是因为听书的时候很难翻来覆去咀嚼,我听书的时候,经常觉得Lila所被文字所烘托的高度,和她实际的行为并不完全吻合——在文字里,她是如此明亮耀眼的存在,但在她实际的生活中,我却看到更多的困惑、妥协、误判、困顿。
在电视里面,大概因为Lenu的视角变弱,Lila整个人就更加真实可信,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天纵奇才的传奇,更多的只是一个聪慧倔强的女性,在人生中跌撞前行,不断寻找自己的位置。
她曾经懵懂地笃信写作能带来财富,她曾经天真地以为Stefano是自己的救赎,她曾经不由自主地爱上Nino和他所代表的另一个世界,但每一个曾经都带来深深的失望,和被梦想背叛的痛苦。
然而,也是在每一个痛苦之中,我看到她在短暂的消沉之后,依然不愿意妥协和屈服,而是在寻找新的道路,也许缓慢曲折,但一直在寻找,仿佛是内心深处有一种本能,不愿意就此屈从世俗对自己的定义——对贫家女儿的定义,对妻子的定义,对爱人的定义,对底层的定义。
我欣赏Lila永不妥协的愤怒,那是一种力量,也许它摧毁别人,摧毁自己,但是我欣赏它,像黑色的玫瑰,像闪光的尖刺,像淋漓纵横的墨汁,它不完美,但是充满生命力。
我会反复想起,在Lila结婚之后,有一次Lenu去看她,还劝她对Stefano更服从一些,因为“他所要求的,不过是每一个丈夫都会要求的东西”。
Lila愤怒地说,你知道什么!
你看看Giuseppina,看看Melina,看看她们生活不为人所察觉的痛苦!
从Lila家里出来以后,Lenu才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街上的女人们,孩子们牵着她们的衣角,孩子们大吵大闹,她们憔悴疲惫,满身满脸都是被生活狠狠欺负的痕迹。
在Lenu这个女学生的心里,显然一直对恋爱、婚姻、家庭有着浪漫的幻想,在那一个瞬间,她大概突然明白了Lila的意思,意识到Lila的通透和悲悯——毕竟Lila哪怕在孩童时代,就对疯女人Melina有着深切的同情。
起码在这个瞬间,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的差异,一目了然。
这一幕,大概也是电视比书更好的地方,我听书的时候,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场景。
在听书的时候,我就模糊地觉得,虽然Lenu的故事线索更易于理解,也更加亲切熟悉,但Lila似乎给我让我觉得感同身受。
虽然我自己幸运地走了一条平顺普通的人生道路,但其实哪怕从孩童时期起,我就对外在环境对人的压制有强烈的反感,而对这种压制之中奋起反抗的个人有近乎本能的认同感。
而且,这种认同感并不因为我自己人生顺遂而慢慢消失,相反,在我中年人的生活里,我日益觉得这种反抗而决裂的态度因为稀少、短暂而特别可贵。
甚至,哪怕这种态度和抗争并不总能带来励志的结果,甚至很多时候会导致玉石俱焚的悲剧,但我依然欣赏赞叹这样的精神。
也许从宏大叙事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精神是推动整个人类社会前进的火花,但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根本无需这样高大辉煌的粉饰,我只是简单地觉得它带给我共鸣,带给我激励,带给我勇气。
那么如何评判Lenu呢?
她聪明、有梦想、也善良、有正义感,同时当然也敏感、好胜、会嫉妒,会受伤,也会自私。
但从本质上,她是认同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的。
她人生的道路,也是依据这样的规则铺陈的:她努力读书,追求最好的教育机会,一路上寻找机会,甚至改变自己的行为举止语调,去融入更上层的阶级——不,我并非暗示她是投机主义者,更不在批判她。
这样的追求无可厚非,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包括我自己在内。
就像Lila的反抗一样,Lenu的努力和融合同样是社会前行的力量,她的坚持、奋进同样是人性里明亮的光点。
但Lenu给我最大的感受,并不是她的努力带给了她什么样的光环和成就,而是她如此努力,拥有如此的光环和成就之外的那些挣扎和困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Lila和Lenu像是双生花,互为映照,但她们的遭遇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Lila参加Lenu女老师家的聚会被人轻视忽略,而Lenu在大学毕业之后表示想要进入学术界工作同样被老师劝退,在这两个场景里,所反映出来的,都是不同阶层之间的距离,和社会天平的倾斜度。
Lila被丈夫家暴,承担生儿育女的期待和压力,而Lenu也同样在成为母亲之后面临家庭和工作的冲突和挑战,这里面所反映出来的,都是基于性别的歧视与不公。
而Lila和Lenu两人在人生不同阶段与Nino相恋、又被抛弃,所反映出来的,也都是成长道路情感与环境、实际之间的冲突。
是的,Lila和Lenu进入的两个世界,看似截然不同,但同样有权力、资源、阶级的差异,有对抗和挑战,有迷茫和屈服,也有拼搏和机会,有成功和突破。
这两个世界,其实也是人类社会的诸多不同版本中的两例,深究下去,它们同根同源,本出一辙。
最后想说一下与性别相关的观点,这也是我最近看法一直在改变、演化的一个方面。
很多人用“女性史诗”来形容这部小说和电视——两个性格不同的女孩,在成长中有不同的境遇,也有相似的挣扎,因为是女性,在社会里总难免会有被强迫,被辜负,被利用,被侵犯的时候,以及觉得迷茫、否定,失望、愤懑。
我一直以来是避免使用这样性别意味明显的词的,也许是因为虽然身为所谓”第二性”,在我自己成长的经历里,女性性别很少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也几乎从未成为我成长的界限和障碍。
也许因为如此,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非常避免以性别为基础的叙事,也许因为我自己本来就是这种性别叙事缺席的受益者。
但这些年来,我也开始有很多反思,首先是意识到自己经历并不典型,大多数女孩并没有我那么幸运,对于她们而言,性别就是界限,就是障碍,是墙壁,是牢笼,是肩头的千斤重担。
我避免性别叙事,本身就是对她们的境遇与经历的忽视和否定。
此外,承认性别在个人成长道路上的关键作用,不代表我支持性别之间的不平等,相反,如果想要对这种不平等有所作为的话,第一步就必须勒令自己直面性别本身,深入了解它在各个层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也有人认为,过分依照性别叙事,也许会带来过分解读或者矫枉过正的危险,或者让女性自卑自怜的的危险,反而加剧性别不平等。
我不否认在某些情况下这样的危险可能存在,但存在这样的危险,并不是不去直面事实的借口,而只是督促我更加深入思考、调整自己的观点,充分辩论,不断反思的动力。
从两年前听书是模糊懵懂的感受,到今天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思绪大体理清,诉诸笔端,这其间有时候抓住一点不放,有时候将自己的观点推翻重来,有时候蓦然心惊:原来我还有这样的盲区未加清扫。
正因为有这样的阅读和观影体验,让我对My Brilliant Friend心存感激,因为每一次反复思量,都是成长。
我情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01、抹去开镜第一瞥,是帕斯卡莱浑身脏兮兮,在建筑工地做繁重的工作。
其实这一笔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本集故事帕斯卡莱根本不会参与。
但没有这一笔,又大有关系。
这是本剧及其原作从未忽视、从未剥离社会总体环境的体现。
充满人道的凝视与同情是一种恒温的视角,它比燥热的批判与冷酷的无视都更持久,更有力。
当我们看到镜头从帕斯卡莱扛着建材的肩头正常移到装潢一新的卡拉奇肉食店时,当我们看到最底层的苦难生活与地方豪强的繁荣扩张比邻而处,与不断翻新的城市面貌融成一体时,它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有什么隐含其中,只是并不直露。
莉拉刚出现就让人吓了一跳,明明有孕在身,却哼哧哼哧地干活,高声粗气地说话,显得焦躁易怒。
尽管莉拉早就猜到斯特凡诺和里诺会再度利用她,但当事情发生时,她还是照样怒火万丈。
担起掌管新肉食店的工作,却把自己像个伙计一样使唤,更像是一种愤怒的发泄。
与此同时,她也利用手中的权柄,用金钱帮助自己的老朋友们。
这一方面是莉拉的真心帮忙,一方面同样也是她对斯特凡诺的故意发难。
为了新肉食店能够顺利营业,有人经管,斯特凡诺肯定只得忍气吞声,照莉拉吩咐的办。
莱农理解莉拉这样作天作地,是在宣泄内心的苦痛,以消耗自己一切空闲与体力的方式来抵消内心的恐惧与悲哀。
莱农猜测,莉拉还有一个未宣之于口的原因,那就是“耗尽内心那股涌动的能量”。
这“涌动的能量”就是指她怀着的胎儿。
莉拉的折腾并未停止,在她怀孕的第十周,她又去新开的鞋店折腾,这显然是她预谋已久的一件事。
与鞋店有关的所有人都被她召集过来,她要当着这一众令她恼火之人的脸,犯下公然恣意的报复之举。
而莱农,是被她找来的共犯,就像儿时两人玩那些惊险刺激的游戏时一样。
莉拉故意表现得像患了强迫症一样,一众人排在那张婚纱肖像前,不知道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但莉拉坚持,就是有问题。
尽管面临质疑和责难,但莉拉气场十足,颐指气使,声色不容抗辩。
她命令索拉拉兄弟将肖像放在地上,叫上莱农,拿起早已准备的工具,对着画框中的自己泰然下手。
一刀割过,她兴奋不已地望向莱农的眼睛,儿时的天真就在这一刻回到了她的眼眸。
眼看莉拉对那幅肖像割、划、剥、移,众人纷纷按捺不住,只觉得她是在率性胡闹,戏耍他们,个个挟愤而走。
只有米凯莱持郑重对待的神情等待莉拉的创作。
斯特凡诺心中想发作,见米凯莱从容淡定,又不便发作,疑惑地扭头望去,希望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答案似的。
但米凯莱对他非常不屑,独自转到外面抽烟,斯特凡诺也只好依葫芦画瓢坐下,百无聊赖地抽烟。
然而振奋勃发的配乐,干净利落的动作,光彩熠熠的特写,凝重专注的神情,仿佛齐声呼唤莉拉的这件杰作。
只有莱农能体会莉拉的心情,也只有莱农知道莉拉要做什么。
她激动的是,自己能见证和参与这样的时刻。
而这种认知均衡、相互通感的时刻,也是两位女主相处得最为愉悦融洽的时刻。
半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大功告成。
莉拉招呼众人来观,但镜头一直没有正面交待这幅作品。
这令我心中颇为担忧,生怕这么重要的元素会被留白处理。
因为一旦留白,这个情节应有的戏剧高度就会功亏一篑。
看过之后,吉耀拉、皮诺奇娅、里诺均对莉拉的处理极表不满,马尔切洛听弟弟的,斯特凡诺什么也不懂却不想暴露自己什么也不懂。
莱农表示自己见识过类似的表现形式,对莉拉表示力挺。
然而镜头语言强调,人狠话不多的米凯莱才是这里掌有最终话语权的人。
一番深思之后,米凯莱对莉拉的作品表达了赞赏。
他解释道,莉拉的意图是突出美妙的腿部以及脚上的皮鞋。
斯特凡诺见状,不愿跌份,也伪装得像自己拥有决定权似的,连忙对米凯莱的观点表示附议。
但斯特凡诺实则是鼓着一肚子火的,仅从生理上他也能感受到莉拉透过画面传导出的挑衅之意。
他越是盯住那幅画,越能感到画中的莉拉对他扑面而来的嘲讽。
镜头终于正面展示了莉拉的创作。
这是一幅经割裂、撕脱、分解、移动、粘贴、重组之后的作品。
但这幅作品到底表达了什么?
要知道莉拉做了什么,我们先要知道原本这张婚纱照意味着什么。
将一个女人的形像摄入胶卷,印在纸上,框入画框,陈于橱窗,或是挂在商店的墙上,就是一个将女性物化为商品和消费物的体现。
胶卷、印刷纸、木框、墙壁、橱窗、商店,以及消费者投来的目光,共同囚禁了这位女性的容貌,掠夺了这位女性的尊严。
他们和它们抽空她的所有信息,罔顾她的一切内在,单只呈现出她皮肤的光洁,眉目的秀丽,身材的拔众,神态的妩媚,彻底将女性表面化、片面化了。
就如锯下整棵大树的一个截面,撷取整个生命体上的一个切片。
这是野蛮的曲解和粗俗的浅释。
这是纯粹的鬻卖行为,借美好的女人体招揽生意,敛聚钱财。
如此而已。
而莉拉做的事就是对以上之物的抨击和反讽,颠覆和超越,从而完成了某种自我救赎。
莉拉的所为本不为艺术,却成就了艺术。
具体而言之。
这张作品的重要媒材是充斥整个背景,对主体肖像形成合围的报纸。
报纸可以指代外部舆论,社会评价,道德规范。
而舆论由男性掌握,社会由男性主导,道德由男性定位。
这一切由男性发出,而接受者为女性。
日常生活中,女性就为这些杂乱却明确的男性规制所淹没,耗尽体力与精神。
一系列切割与分裂的手法,如同女性被男性意志的凌迟。
在男性的世界中,女性变得支离破碎,瓦解崩溃。
而在一刀一划之间,莉拉在借这种自我毁灭和纵容式的喷薄,抒散内心的悲愤、绝望与决绝。
肖像的面部被切分开来,经位移重组之后,眼部得到突出。
肖像下部的线条汇聚方式,也将视线的焦点导向肖像的眼部(所以并不是为了突出腿部和鞋子)。
如果说,原始肖像中莉拉的眼神是温驯的,那么此时,肖像中莉拉的眼神变得绝不再温驯。
当你怀着亵玩的眼神,试图掠夺肖像的美貌,你会受挫,因为肖像已不再顺从于你通常的观看方式,故不再顺从于你。
眼部是心灵的门户,是精神力量的所在,它凝视着观众,传递的是作者的语言和讯息。
而怀着不同目的和不同价值观念的人获得的讯息是不同的。
莱农得到的是与创作者之间心灵共振后的欣喜,而斯特凡诺之流只会感到被挑衅和被冒犯。
因为这幅作品不再投合斯特凡诺的心意,只存对他的叛逆和讥讽。
之所以如此的深层原因,是斯特凡诺的目光充斥着罪恶的男权色彩。
当你理解共情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是审美的享受,当你企图控制凌驾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只会是更强烈的反作用力。
一半是借着胡闹的冲动,一半是借着表达的欲望,莉拉半自觉地完成了对旧道德、旧传统的颠覆。
当斯特凡诺站在画前,恼火却无可奈何的时候,莉拉对他完成了精神上和心灵上强有力的反击。
你越是对我不满,越说明我攻克了你,我不再是你的附庸,我是能左右你的情绪还令你无可奈何的人。
而这种情况,恰恰是从前女性面对男性时的感受啊!
现在反过来了。
整个情节、这幅作品,亦完成了破题。
“抹去”的直观含义是莉拉抹去自己的那幅婚纱肖像,更内化而言,是指莉拉借这个举动想要抹去内心的痛楚,甚至抹杀那个痛苦的自我。
可如上所言,最终莉拉做到的,显然远不止这一点。
霓虹招牌装潢完毕,然而店名是“索拉拉鞋店”,“卡拉奇”和“赛鲁诺”均没有出现在招牌之上。
莉拉怒斥里诺的软弱,还戳破了夫、兄均欠了索拉拉家高利贷的事情。
索拉拉家的女主人曼努埃拉经常穿行在灰尘漫天的街头巷尾,其实就是去放贷和收债。
阿奇勒被谋杀的重要原因,是他抢占了索拉拉的放贷市场。
莉拉度完婚假回卡拉奇的旧居所,在聚会上里诺不是拿出一枚戒指送给皮诺奇娅吗?
当时莉拉就不知道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其实很有可能就是借了贷。
莉拉受里诺这么一气,腹部疼痛,流了产。
但她脸上却带着神经质的笑,兴奋地冲莱农确认:“孩子掉了吧?
”
她那样折磨自己的身体,消耗自己的精神,原来就是奔着这个结果去的,她成功耗尽了内心这股涌动的能量,胎儿死了。
02、新书莱农的古典文学成绩出色,在加利尼亚老师面前对答如流。
课上的内容出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诗人卢多维科·阿里奥斯托的代表作,由他编著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也叫《疯狂奥兰多》),内容据说是将充满神话色彩的骑士冒险故事同现实生活融为一体。
我没看过这本书,但莱农讲述的这个女性角色和莉拉倒是很像。
不过阿里奥斯托的诗我可能知道一首,陈丹青谈文艺复兴艺术的节目《局部》第三季的第一集引用了他的一首诗:查理王率军来犯关我何事?
我在碧阴下休憩,听流水潺潺,静观收割者的殷勤。
而你,啊,我的菲利斯!
将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伸来白净的双手,为我编织花环,哼唱悦耳的歌声。
下课时,加利亚尼老师问莱农平常读什么报纸,莱农支吾着答道:“《罗马报》。
”这是多纳托供稿的报纸,在伊斯利亚岛上,他曾念过自己登在报上的文章,因而莱农知道,其实平时她并没有读报的习惯,因为家里也没钱订报。
回去的路上,莱农在车上看报,发现其中有一篇文章,刊登了莉拉创作的那幅作品。
她跑去找莉拉想要分享自己喜悦的发现。
流产之后的莉拉如同卸掉了巨大的包袱,戴着金灿灿的耳饰,精神焕发,在肉食店忙前忙后。
卡梅拉被莉拉安排在店里工作。
她招呼莱农看恩佐寄给自己的明信片。
安东尼奥也给莉拉寄了明信片,却没有寄给莱农,而且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莉拉将莱农叫到货物间,莱农将那篇新闻给莉拉看,莉拉却解释说,其实这是米凯莱花钱买的稿子。
莉拉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篇文章给莱农看,这一篇却完全站在唱反调的立场,作者是多纳托。
然而莉拉偏偏说这篇写出了实话,其他的都是花钱买的谎话。
她还拿着大把簇新的钞票,讽刺金钱的肮脏。
这份不屑和鄙夷,确然属于莉拉无疑。
这段工作经历,令莉拉把手中金钱的来路去向——其实就是资本流通链摸得一清二楚。
斯特凡诺的资本来自阿奇勒,阿奇勒的资本来自黑市与高利贷,肉食店和鞋店都是这些资本累积起来的。
可没有索拉拉的市场资源和股份介入,鞋店里的鞋一双也卖不出去。
两家罪恶多端的地方资本家,就这样联手合作,敲诈剥索,循环积累,越滚越富。
即便是莉拉和卡梅拉辛苦赚的钱也不干净,斯特凡诺教莉拉在秤上做手脚,而莉拉很快学会了更聪明的欺诈伎俩。
莉拉的结论是,这些钱永远都不干净。
因此她要按自己的想法花这些钱,用来给帕斯卡莱出补牙费,给朱塞平娜补贴家用,还用来给莱农买全新的课本。
莉拉自己身在她至为反感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她只有尽其所能,帮助自己的朋友。
莱农的眼中,除了感动,别无可容。
莉拉吩咐店里的搬运工将笨重的书籍送到莱农家,莱农的母亲打开一本新书,不是“看了看”——她不识字,而是“闻了闻”。
“有股香味,莱农。
”这句台词多么好,如果你是一个一辈子没见过新书,只见过发了霉的旧书的人,大概也会有这样的第一感受。
“都是新的,莱农。
都是新的……”母亲失声哭起来,整张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母亲从来没有能力为莱农购买一本书,甚至因为她要继续上学作势要打她,是莱农的父亲支持了莱农。
但第二天,她和莉拉逃学去看海,被母亲发现了,她恼怒而失望,和丈夫大吵了一架,讽刺丈夫连女儿都不敢教训,维托里奥愤而暴打了莱农一顿。
莱农从小就对母亲心怀恨意的,母亲比父亲对她更严苛。
但这种严苛我现在更为理解了。
因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是更辛苦的,莱农要读书,意味着母亲要更操劳,父亲相对而言没有母亲那么辛苦。
因此,母亲会更加反对这件事。
但母亲内心还是希望她远走高飞的,出发去伊斯基亚岛那一次,母亲瘸着腿,拖着肥胖的身子,执意将她送到码头上。
在长大的过程中,莱农越来越理解这个社会,越来越理解女性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不易。
她轻抚着母亲的肩背,眼中青涩的仇恨已经溶解。
03、裂痕场景一转,来到城区的大街上,画外音介绍,在双节期间,索拉拉和卡拉奇赚了很多钱,收益主要来自莉拉设计的皮鞋。
所以我们看到镜头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腿部拍摄,行人脚上都穿着一双皮鞋,这其中该会有多少双脚踩着赛鲁诺牌的皮鞋呢?
但皮鞋生意要持久兴旺下去,需要皮鞋的款式保持更新换代的强度,米凯莱召集会议的目的在此,他之前频频接近莉拉的目的也在此。
因此,莉拉没来,他根本没心情启动会议。
见斯特凡诺不肯交出莉拉做鞋样设计工作,米凯莱直接把他叫出去:“你过来一下,我们再说个事。
”
说什么事呢?
斯特凡诺在米凯莱面前如此气短,可见自己是被别人捏在手中的。
能有什么事?
不外乎提醒斯特凡诺与自己家的债务关系,或是以撤回铺面要挟他。
主事的男人出去了,里面两个女人为了争夺事实上彼此都不具备的权力又吵了起来。
混乱中,莉拉墙上的画像突然自燃,玄幻莫名的景象,将在场之人震得呆了。
两个女人据此散布莉拉是魔鬼附身的巫婆,有拒绝上帝馈赠,和降祸于人的异能。
她们这样挤兑莉拉,可以视为男权社会中女性同女性间的相处境况。
为了自身本就无从保障的权限,联手排挤一个更能得到男性青睐的女人。
而共同联手的女人,眨眼间又会为了同样的目的,反目成仇,捉对厮杀。
男权社会中也有各种各样的女人。
皮诺奇娅和吉耀拉是依附男人并仗势欺人的那一种,莉拉是因智慧和容貌被男人讨好利用的那一种。
莱农与他们都不同,她是有希望脱离这种困境的那一种。
然而,这种说法可能太理想化了,什么叫脱离呢?
脱离到什么程度叫脱离,如果社会的本质并没有改变的话?
脱离出去了,就意味着莱农变得更好了吗?
有没有可能她变强后自己也成为制造不公和维护不公的一份子呢?
在莱农与莉拉试衣的情节中,利用镜框形成了一种暗喻。
镜框的边线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令人难受的界线,莉拉坐在镜框之中,莱农坐在镜外。
在这里,镜框既是圈禁莉拉的社会囚笼,也是将莉拉和莱农逐渐割裂的阶级界线,甚至是两人情谊的裂痕。
莉拉告诉莱农,自己不会再设计鞋子了,不仅是因为不情愿,也是因为脑袋里的灵光已经消失了。
当初她之所以能做到这天才般的成就,也是因为莱农对她形成的激励。
莉拉神情黯然,向莱农倾诉自己现在所处的无望的境地,她很想挣脱出去,却被强大的反力吸附在这座泥潭之中。
她成了恶的一部分,她脑子里不甘于命的灵光也被用来助长了恶。
她对莱农说,不要再相信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
在莉拉缓缓诉说的同时,镜头不断往前推移,直到画面中只剩她独自一人黯然呆坐于无边的画框之中。
莉拉说,那幅画烧掉了,烧得好,让这段婚姻、这些衣服、索拉拉兄弟,还有鞋子,通通都烧掉才好。
绝望,孤苦,挣扎,都熔碎在这团火里,在这些话语中。
但除了那幅画,其他一切都还在,坚硬如铁,一个莉拉挣不脱这些。
她只能继续这种生活,别无他法。
而此时的莉拉,最需要的是莱农的陪伴。
莱农自惭形秽,不想去参加老师家的聚会了,但莉拉目光灼灼地说,她可以陪莱农去。
莉拉对知识阶层的生活是充满好奇的,她频频发问,关心加利尼亚家的房子是否靠海,家里的孩子有没有念书。
但她对知识阶层并没有莱农所具的那种敬畏,她前去的目的,除了好奇,更大程度上是想挑战他们,甚至是征服他们。
暴怒的斯特凡诺忽然冲进家门,原来他得知了莉拉纵容皮诺奇娅和里诺在自己家胡搞,并且皮诺奇娅已经怀孕了。
其实莉拉为他们提供便利,就是对斯特凡诺的一种报复,搅乱他的生活,令她感到快乐——一种扭曲的快乐。
令斯特凡诺最生气还不在于此,而是被自己的妹妹嘲讽自己搞不定女人,无法让莉拉怀孕。
关于怀孕这件事,在男权社会有着别样的意义。
一个女性婚后若不能马上怀孕,竟被视为魔鬼附身的巫婆。
而一个男性,若不能令自己的妻子怀孕,便会被所有人耻笑。
斯特凡诺迁怒妻子的丑态何其可鄙。
但,男权社会压制的,岂止是女性而已。
相关文章《革男权社会的命,不单是女性的事》,可在公众号[段雪生]后台回复关键字“男权社会”再度被家暴的莉拉转过身冲着莱农,脸上又浮现出那神经质一般的笑:“那么,莱农,你会带我去吗?
”
短暂地抽离这死水的日月,对莉拉而言已形同救命稻草,或偶尔浮出泥潭后的一次呼吸。
莱农答应了带着莉拉去参加聚会。
莱农为聚会准备的发型令我想起希区柯克《迷魂记》中的女主角金·诺瓦克。
厚重的云鬟,深蓝的衣裙与笨重的眼镜都令她显得过分成熟。
为了持续地让现在的莱农显得老气,以凸显她今后的改变之大,造型师真是煞费苦心了。
莱农发自内心当然是不乐意莉拉同去的,她一直认为莉拉才是那个闪耀的发光体,自己只是莉拉强光下的阴影。
她总是担忧莉拉一旦获得了舞台,只需通过短暂的亮相就会将她辛苦挣得的荣誉一扫而光。
她又担心莉拉因为未接受什么教育,只会说土话,一张嘴就会丢她的脸。
总之,她是左也担心,右也担心。
斯特凡诺倒是将自己拾掇得比两位女士更为用心,他也想上去,但莉拉冷冷地打消了他的幻想。
教育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这个社会的人群中间。
教育,是一种连金钱也无法取代的无形资本。
教育和金钱一样,也是一种权力资源。
一无所有的莱农正因有了这份资本,才能在这可耻的权力社会中逐步晋级。
当然,我口口声声所提的“教育”,并不等同知识,其实就是文凭。
加利尼亚居住的地方是一栋高峨却陈旧的宅邸,这似是以人物所在之环境隐喻人物自身。
加利尼亚也是这种博学高尚却终究陈固甚至封建的人吗?
莱农问莉拉如何说服斯特凡诺放自己出行的,莉拉说:“假如我要一样东西,只要表现得像个婊子一样就行。
”莱农生怕莉拉待会儿也这样粗俗地讲话,拜托她注意,莉拉刹那神伤。
许多细节都在暗示莱农与莉拉之间有一道裂痕在逐渐加深,身份和阶层的区别将逐渐扩大为彼此之间的鸿沟。
莱农自信地引着怯退的莉拉使用电梯的细节,已显现出两人在某些时刻的主次倒置,莉拉已不再是全部时刻的主角,莱农也不尽然只能做阳光背后的阴影。
这场聚会莉拉可说是满怀期待而来,却从始至终都坐在了冷板凳上。
加利尼亚的儿子阿尔曼多一见到莱农便是五体投地的样子,对莉拉却不曾多看一眼。
莉拉一个人落在背后,脚步轻盈得仿佛她不该存在。
加利尼亚爱屋及乌,牵起莉拉的手,却在发现莉拉的婚戒之后,没再对她多说一句话。
莱农被加利尼亚一家人热情招待,又被加利尼亚的一对儿女简直狂热崇拜。
莉拉面色紧绷,无人搭理,成了溜在后面的小丫鬟。
稍微影响莱农心情的是,尼诺的女友原来就是加利尼亚的女儿娜迪娅,但娜迪娅是她的粉丝,这冲淡了她的心理落差。
莱农很快融入年轻人的舞会,只有莉拉一个人站立在狂欢之外,与黑夜连为一体。
这出舞会情节会令人想起第一季第四集的舞会情节。
两相对照,莱农和莉拉的处境、心情正好对调。
莉拉成了整个环境的局外人,她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挫伤。
从还没上楼前莱农的提醒,到莱农的大受欢迎,到没有任何人关注她,她原本的高昂心气已经只剩下黯然神伤。
我们可以说莉拉和满屋子的人之间有一道教育的界线,但我更想强调莉拉给自己画了一道心理界线。
她的自卑源于她自己就没有超越教育与阶层的迷障,强势的莉拉并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超人。
她尝试挑战知识阶层,恰恰确证了她对知识的执认。
跳舞时有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莱农人在跳舞,心却在尼诺身上。
她似乎很担心尼诺和莉拉搭上话。
莉拉消失在视线之后,莱农急忙望向尼诺,发现尼诺没有和莉拉在一起,她这才兴高采烈地摇摆起来。
舞蹈结束之后,莱农找到一个人闷在书房的莉拉,拉着她加入了加利尼亚和学生之间的时政辩论。
师生三人讨论的话题很大,涉及全国乃至全球的社会变革问题。
阿尔曼多相信,要解决贫富鸿沟,消灭阶级剥削,暴力革命是不可避免的。
加利尼亚认为,解决社会问题需要长远的计划。
尼诺声称,创造世界和平,关键在于坚持科学与人文的信仰。
辩论中提到了意大利非暴力运动的代表人物丹尼洛·多尔奇,1958年美国对黎巴嫩的武装干涉,贝鲁特则是黎巴嫩的首都。
尼诺和阿尔曼多争辩的时候,口若悬河,论据翔实,对历史事件与人物如数家珍。
娜迪娅非常崇拜自己的男友,小鸟依人般缠住尼诺的手臂,看得莱农心中焦急。
为了吸引尼诺的注意力,她将自己知道的知识派上了用场,放开胆说了起来,力挺尼诺的论点。
当加利尼亚老师念出一首反战的诗歌时,莱农准确地补充了后几句。
此举不仅收获了尼诺的注视,还令加利尼亚老师颔首赞赏。
一旁莉拉面无表情地望着成为宠儿的莱农,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莉拉气愤地离开了这个令自己显得格格不入的场合。
回去的路上,莉拉撬动毒舌,将莱农和她的老师、朋友损得一无是处。
在莉拉贬损莱农时,镜头的拍法是,有一半的时候,让观众代替了莱农的位置,直面莉拉言语、目光的冲击,替莱农感受莱农的情绪,所谓打破第四面墙,让角色与观众发生交会。
莉拉是这样贬损那群人连带莱农的:烂人,恶心,住着古董房子,书上落满灰尘,不劳而获,祖祖辈辈干一样的职业,言行举止拿着端着,没有一种思想是自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互相之间也听不懂,实质上什么都不知道,满嘴词语,一群在厕所撒尿拉屎的猴子,而不是野地里的,你和萨拉托雷都在鹦鹉学舌,扮演他们接受的角色,我宁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莉拉的尖刻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卑,因自卑而愤怒。
参加聚会可以看作莉拉对知识阶层的一次亲靠,结果反倒成全了她朝她厌恶的现实靠得更近,因为在她看来,她虽然生活在狗屎里,但狗屎至少是真实的现实。
知识阶层的生活状态和莱农学成后的模样,令她对教育祛了魅,甚至对学问也变得缺乏敬意。
莉拉的评断当然片面,态度当然野蛮,但莉拉的话有没有说出一些道理?
我认为莉拉至少足够敏锐。
从对已婚女性的态度,可以明确看出加利尼亚的偏见、傲慢。
这与他们辩论时的人文关怀是大相龃龉的。
他们口中那样关心社会、世界、人类,可是他们眼前的这位已婚妇女,就是他们口中的社会现实,却被他们视若不见,全程忽略。
这样的论辩,这样的关怀,能不被认为是与现实脱节的吗?
陈旧而空洞的高楼,高耸而冷清的书架上覆盖的灰尘,确然就是这一阶层因袭旧统,高高在上,自我固化,与底层世界严重隔阂的象征。
他们关起大门,大开派对,在贫穷的废墟之侧,在撕裂的社会矛盾面前,歌舞狂欢,自成一统。
他们自诩为这个社会的精英和智识阶层,生活方式特立独行,思想如他们的生活一样华丽,却只是务虚空谈,一味说出概念和词语,脱离实践经验,对社会实情并不深入,其辩论所针对的也远称不上具体。
而莉拉对莱农的评价也是一针见血的,你和那个萨拉托雷一样,都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以便融入那群人。
莱农口中源源不绝的语句的确不是她自己的观点,她在回忆报纸,复述书籍,扮演作者,她就像一台将油墨喷洒在纸张上的复印机。
莱农说这些话,并不是她有多么想表达这样的观点,她在迎合,迎合自己喜欢的人,迎合拥有判定是非权力的人,她半自觉地曲迎和模仿这个代表知识、文化、声望的阶级,并试图融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可是在这小心翼翼的过程中,却有可能完全丧失自我,弃绝自己本来的身份所承载的意义和责任。
莱农的明智从另一个角度看成了空虚和依附,而莉拉的粗野从另一个角度看则变得真实和自尊。
作者巧妙的地方就在于她将评价隐含在不太客观的描述之中,借人物的主观视角甚至是过激的口吻,对所谓知识精英发出了批评。
这样,避免了同一化的论文式批判,又隐匿了作者的存在,以免作者意志干扰文学性。
就故事而言,最重要的是加固了书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令人物变得更富生命力。
莉拉的话中还特别提到了尼诺,这看来是作者的一个暗示和伏笔。
对两位主角来说,这场聚会显露出的一个大问题是,莉拉与莱农之间鸿沟的扩大。
是的,莱农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穷读书的,可是学问让她开始一步步走上一个更受人尊敬的地位。
莉拉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她不会因此受到主流社会的尊敬,她资产的来源会令人嫌恶,而贫瘠的履历又会遭人忽视。
一个人在升腾,一个人在下堕,差别自然明显了。
04、宿命晨曦中的维苏威火山如深黛色的背景布,潮声中的鸥叫与渔人。
烟囱中的白烟升入白云,民居一如方盒。
由远而近,灰色与疮痍才显得刺目,房居之间参差错杂,全无章法,是贫乱的本色。
然街头巷尾的市井生活照样声声色色。
行人百态,车驾不绝。
剧集中对交通工具的还原道尽了意大利人的时代记忆。
除了满街乱爬的菲亚特汽车,还有黄蜂牌(Vespa)摩托车。
在1948年的老电影《偷自行车的人》中,罗马满城都还是自行车。
到了1953年的《罗马假日》,电影海报分明就是两位主角摩托车上的风姿。
他们骑的那台摩托,品牌正是“Vespa”。
自那晚不欢而散后,莱农对莉拉满怀怨恨,假期也不再找她,离开那片街区,上书店打工。
在书架后,她望见了自己的情人与情敌,尼诺和娜迪娅。
两人来找她看电影,莱农没时间,但是三人约好周末一起散步。
望着尼诺离去的背影,莱农不由冲口而出地说了声:“谢谢!
”在尼诺父亲那里受到的伤害,她感觉在尼诺那里都获得了弥补。
莱农心想,尼诺和他父亲真是一点也不像。
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也不像。
这无疑是一道讽刺的伏笔。
会像的,慢慢都会像的。
莱农周末躺在床上等尼诺时看的书是陀翁的《被欺凌与被侮辱的》。
皮诺奇娅上门给莱农送婚礼的请柬。
意外怀孕成为结婚的理由,这一点令人愉悦不起来,但即便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依然不断。
皮诺奇娅啼哭着抱怨斯特凡诺对妻子应有尽予,对自己却不够慷慨,让自己大失颜面。
那个时代,婚礼成为女性人生中少有的充当主角的场合,也成为女人之间相互较量的战场,因此皮诺奇娅虽然显得蒙昧可怜,但她的伤心并非没有道理。
何况今天,这种观念依然存在。
尼诺站在楼下招呼莱农(尼诺身后的小孩子在玩“跳房子”),两人用优美的语言交流几句,莱农急忙换上裙子和高跟鞋,扎好头发,关门时一个旋身,飞快地朝楼下奔去,喜不自胜的表情和“听听堂堂”的足音相得益彰。
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
同尼诺说话时,莱农的呼吸都是急促的。
看着尼诺的眼睛,莱农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
四目相对时,擦亮了一连串星星。
镜头巧妙地转到墙上,莱农的影子弯腰亲吻了尼诺的影子,如此素净、美好的吻。
镜头切回,原来那只是莱农内心的预演,莱农不及行动,尼诺一张口便刺破了她点滴凝结的勇气。
散步的时候,尼诺对莱农说,他认为加利尼亚老师有些教条,虽然他很尊敬老师,老师奠定了他的基本价值观,但他并不赞成老师的一些看法。
这可见尼诺是个有独立思维的人,并不唯权威是从。
尼诺给自己送报纸,陪自己散步,莱农本来都很喜欢的,但尼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加了一句话:“有可能的话,让莉拉也读一下吧。
”
这句话虽然轻盈,但掺在一堆具有同一性的语义群中,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令人怀疑尼诺回到旧城区的真正目的。
尼诺告诉莱农,假期自己会去伊斯基亚岛,在一个朋友家度过。
他还热情地邀请莱农到时候找自己玩。
尼诺说:“我喜欢和你说话。
”这恐怕是因为莱农总是支持他,顺从他,总是甘当绿叶,衬出他的光辉。
他所谓的喜欢跟她说话,是喜欢自己说给她听,喜欢让她听自己说话,喜欢听她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话。
两人相谈正欢之际,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从窗口望见尼诺的梅丽娜对着他疯狂地喊道:“多纳托!
多纳托!
”一声一声,声嘶力竭,锥心泣血。
梅丽娜将尼诺认成了他的父亲。
此时,尼诺的反应耐人深省。
他问莱农:“她在喊我吗?
为什么她喊我多纳托?
你觉得我长得像我父亲吗?
”莱农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不像。
”尼诺又问:“你确定吗?
”这段对话是对先前莱农在书店外的那段心理语言的正面呼应,而梅丽娜的叫喊则与之反面呼应。
两人对尼诺相互矛盾的辨认是非常高超的文学笔法。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尼诺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像”他的父亲?
这里当然不是指相貌上的形似,而是指性格、品行。
尼诺对父亲是憎恶得无以复加的,这正由于父亲造下的那些风流债,尤其是多纳托给梅丽娜造成的深深伤害。
童年那一次搬家在尼诺心中一定留下了永久的印痕,父亲的卑劣行径带给他贻害终生的后遗症。
很有可能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憎恨父亲,鄙薄父亲,立誓今后绝不做父亲这种德行不配的伪君子。
但我们已经看到,尼诺在对待女性和感情这方面,大有问题,似乎在蹈父亲的老路。
而且他会问莱农那样的问题,正说明他对自己的认知缺欠甚巨,或许他在逃避认知真实的自己。
尼诺很复杂,我无法一眼将他看穿。
目前,我只能这么说:——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这本已是终生的悲剧。
——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却最终仍变成父亲,这更已是一个希腊式悲剧,一个你竭尽全力仍然无法避免的悲剧。
谁知道呢?
或许,父亲就是尼诺的宿命。
当他落荒而逃时,他心中的怯弱猛地浮现,迅疾将他淹没。
此时,我想请您找到第一季第七集,跳至第55:55的位置,这里是多纳托转身离开旧城区的细节。
之所以我会这样说,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组相互对照、呼应的细节。
莱农说,尼诺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
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都不像。
可是亲爱的朋友,请您仔细对照一下,他们的神情、步态、穿戴、表演,以及镜头表现他们的方法,真的不像吗?
但影像有可能故意误导人,我先不多做评价。
我只是觉得,他连面对这个可怜又痴狂的女人的勇气都没有——就同他父亲一样,又如何奢谈改造社会,改变世界?
莱农望着尼诺远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渗出泪来。
这个镜头和第一季第一集50:00前后,尼诺搬家时,镜头对童年莱农的拍法有点相似(那张广为流传的童年莱农望着将要离去的尼诺默默流泪的截图就出自这里)。
为什么这个男孩总让她哭泣?
因为她和梅丽娜一样,都错爱了一个人,爱上了一个爱不到的人,一个不值得的人。
也许,尼诺就是她的宿命。
令人惊绝的是,从第一季到第二季,“疯寡妇”这个角色,几乎不见墨痕,但竟先后闪映出莉拉和莱农的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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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想写点东西,只因为这部剧实在是太迷人了,片头曲「Whispers」响起的那一瞬间,伴随着那被颗粒充斥整个画面而胶片感十足的片头,我看到的分明是埃莱娜和莉拉的一生、是那不勒斯的那整整一个时代。
成年埃莱娜的旁白不时从画外传来,对应着画中那个脸上青春痘尚未褪去的埃莱娜,剧中不断地暗示着这是一个曾经的故事,似乎在无奈地说,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而所谓的未来,其实也是无望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披上了一层淡淡感伤,而正是这份无望的绝望使得一切都显得格外迷人,这分明是一首史诗般辉宏的绝唱。
E01莉拉和埃莱娜之间那份似爱似恨的感情道出了多少人年少时心中的那份纠葛。
彼此是最好的朋友,可彼此间又暗暗较劲,不甘心被比下去。
那份纯真中带有一丝孩子气的好胜心,是多么稚嫩却又可贵。
她们并非在彼此竞争,她们不知道的是命运的大手早已把她们推向了不同的路,她们只是在和自己较劲,然后成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埃莱娜坐在小汽车后座角落里沉默地听着伙伴们开着莉拉新婚夜洞房里的玩笑,她看着那个比自己聪明而又迷人的莉拉走入了婚姻的殿堂,而自己却是依旧在学校里念书,生活平淡无奇的女孩,“我算得了什么?
”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生活,她想要一个巨大的改变,即使她不知道她自己想变成什么样。
她不甘心自己一下子被莉拉甩得这么远,轻易地便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那个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爱,茫然而给不出承诺的安东尼奥,只为等莉拉蜜月归来时告诉她一句她也不是处女了。
她和窗台上那只黑猫对视着,那对无神的双眼里是无尽的迷茫。
而当埃莱娜再次见到莉拉时,那份较真显得那般无谓。
莉拉那句“知道你在就好”让埃莱娜感受到了自己在莉拉心中的重要,一切就够了。
哪里是竞争,分明是怕彼此离的太远而就此走散了。
当尼诺在埃莱娜唇边落下那个不经意的吻后她嘴角不自觉淡淡上扬的弧度,才是她少女心事真正的答案。
当她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角而无限遐想的时候,她看见了尼诺亲吻着那个女孩的嘴唇中央——原来这才是属于爱情的吻。
她坚定地说她不喜欢尼诺了,哪里是不爱了,分明是爱而不得。
而她越是坚定地说她喜欢安东尼奥,便越是迷茫,她爱吗?
她不知道,她只能平淡地重复着这句话而说不出个一二三,似乎只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这个答案便确凿无疑。
而她还是个孩子,佯装着大人的样子做大人的事,一切都只是她认为所谓正确的事。
而当莉拉说到尼诺的不好时,她却又忍不住想要为其辩护,那份懵懂而又纯真美好的爱恋啊。
当充满书卷气的埃莱娜和有些痞气的安东尼奥并肩走在街上时,那两种毫不相衬的气质相互抵斥着,是什么让这两种人走在了一起?
噢,是出生。
埃莱娜一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我”问出了他们之间致命的问题所在,他们终究已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阶层会在以后死死地搁在他们之间。
安东尼奥不是不知道,他多次问埃莱娜她还爱他吗,如果要分手了就分手吧。
他始终被她影响着,而她也始终给不了他一个答案。
你开始影响到我了,如果你不爱我,我想我得离开了。
(E02还没看,还更不更新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多废话的感慨可以讲)
最近,剧版《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完结。
我追着把它看完,像一年多前读小说一样,我又受到了很深的触动。
阅读和观影,有一种乐趣来自于重读、重看时,你体会到了与最初那份体验不同的东西。
再次进入这个故事,我的表达欲又被勾起来了,而这一次,我要跟你聊一些与上次不一样的东西。
(之前写过4篇关于“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文章,点击文末链接可看。
)我们为什么痴迷于这个故事要说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世界范围内最受女性读者欢迎的小说,恐怕不算夸张。
而且很多读者只要一捧起这部小说就停不下来,非一口气读完不可。
但对它的评价也不全是正面的声音,尤其第二部,读者对它不乏非议。
有人说,当小说情节进展到主人公青年时代,故事就开始落入俗套;也有人说“女性的追求仍然限于迷恋哪个男人,这种活法让人失望”。
作为这部小说的忠实读者,我当然认为它非常迷人,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批评者的批评是有道理的,这个故事是有一点俗套,主人公也算不得潇洒和独立。
但是,不得不说,批评者口中的“缺点”——模式化的故事、有缺陷的主人公,也正是这部小说吸引读者的地方。
具体来说,我们为什么痴迷于这个故事呢?
首先,这个故事所讲述的“贫民女性奋斗”的主题,在我们这个阶层固化、女性意识觉醒、安全感普遍缺失的时代,特别容易引发共鸣。
其次,这个故事所设定的多层次的“二元对立”,增加了故事的戏剧张力。
最后,埃莱娜所扮演的那个敏感而脆弱的叙述者,以一种“令人尴尬”的真诚,袒露她的自卑、恐惧、虚荣以及她对自己的厌恶时,与并不完美的读者达成了某种默契。
阶层跃迁与女性奋斗的主题引发共鸣从第一部开始,作者埃莱娜·费兰特就努力构建着这个故事的现实土壤,她通过叙述者埃莱娜之口向我们展示着她们生活的世界:那是一个充满致命词汇的世界:毒气、战争、废墟、工作、轰炸、肺结核、传染……这些词汇是主人公恐惧和担忧的根源。
那是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在外面,男人们为讨债、争地盘、维护名誉而打斗;在家里,他们稍有不满就对妻子、女儿拳打脚踢。
人们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也屈服于暴力的淫威;那是一个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悲惨气味”的世界,也是一个人人鲜有安全感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两位主人公埃莱娜和莉拉出生于社会底层——那不勒斯一个破败的城郊。
她们都很聪明,学习很好,在她们心中,学校明亮而安全,与贫穷阴冷的家庭截然不同,因此成了她们的避难所。
她们以《小妇人》的作者为榜样,把知识当做救命稻草,期望有一天知识能变成财富,带她们逃离那不勒斯。
贫瘠的现实与主人公对底层生活的恐惧、厌弃,构成了推动故事前进的巨大动力。
主人公逃离底层的欲望和行动,也成为这个故事最核心的主题,正如老年埃莱娜对自己人生的总结:“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讲述主人公靠个人奋斗逃离底层、实现阶层跃迁的故事本就精彩,当主人公是女性时,故事就更为复杂,有了多维度的发展空间——她们要与自己的出身搏斗,也要与内心中自毁、自暴自弃的念头搏斗,还要克服原生的“性别缺陷”,摆脱根深蒂固的社会期待和社会偏见。
“那不勒斯四部曲”就是这样一个关于“如何逃离底层”和“女性如何走出困境”的故事。
类似的故事在今天特别受欢迎。
像我之前介绍过的《斯通纳》《毒木圣经》,以及擅长书写女性困境的诺奖得主艾丽丝·门罗,还有最近比较受欢迎的《82年生的金智英》《坡道上的家》《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等小说和纪实文学,都在讲述类似的主题。
这类主题在今天特别受欢迎,因为它拨弄了人们最敏感的神经:人们日益感受到阶层在固化,世界动荡不安,生活缺乏安全感;女性独立和女权主义的声浪此起彼伏,但女性所处的现实世界依旧充满对女性的偏见、歧视和伤害。
人人都需要方向,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处境寻求解释,也都需要某种集体共鸣。
在读者对这部小说的评论中,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共鸣”,有对女性友谊的共鸣,也有对主人公奋斗历程的共鸣。
之所以有共鸣,大概是因为努力走出困境的我们对主人公投射了太多期待和理想。
那么,埃莱娜和莉拉实现了我们的期待吗?
从结果来看,她们逃离了底层,也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独立。
但她们的成功逃脱却不完全是个人奋斗的结果,她们并不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与男性同样的成就。
在人生的某些阶段,她们都利用了自己对男性的吸引力,去获得更广阔世界的入场券。
所以,对于那些呼吁男女平等、呼吁女性靠自己实现独立的读者来说,埃莱娜和莉拉给出的答案显然是不够的。
然而,小说的任务并不是展现一个“应该的”、“理想的”世界,而是表现一个“事实上的”世界。
这部小说并非宣扬埃莱娜、莉拉的选择是正确的,也不是要将她们塑造成女性独立的表率,而只是表现女性真实的抗争、真实的困境、真实的失败、真实的无奈。
二元对立的设定增加戏剧张力作者埃莱娜·费兰特在这个故事里做了很多“二元对立”的设定:两位主人公想要逃离的旧世界与向往的新世界是一组对立;莉拉失学后所流连的市井社会与埃莱娜所在的象牙塔是一组对立;莉拉所嫁的那不勒斯小商人阶层与埃莱娜的老师加利亚尼所在的知识阶层是一组对立;莉拉离家出走后的更底层的世界与埃莱娜所嫁入的公知家庭是一组对立;在人物性格设定上,莉拉与埃莱娜也处在天平的两端——莉拉外表瘦小内心强大,直率、犀利、善恶分明,遇事有决断,像一把利刃;埃莱娜外表美丽匀称内心脆弱、敏感、自卑、温顺,喜欢迎合别人,像一只绵羊;甚至对莉拉来说,斯特凡诺和尼诺的吸引力,也在于他们背后那截然不同的世界。
故事中的很多戏剧冲突都来自于这种对立所产生的张力。
比如莉拉失学后,埃莱娜的学校成了她触不可及的梦想;而埃莱娜为学业烦恼、在学校被男生欺负时,莉拉那看似轻松有趣的生活也令她羡慕。
再比如,随着两位主人公懂的越来越多,见识日益增长,她们所处的旧世界日益显露出粗鄙的本色;家人在她们心中的形象,也好似破开了正直和善的表皮袒露出低俗粗鲁的本性。
第二季中有一段情节,是埃莱娜和莉拉一起去参加高中教师加利亚尼老师举办的聚会。
这段算得上第二季最精彩的情节之一,知识阶层的象牙塔世界和底层现实世界之间的对立和冲突,在这个情境里初次显露出来。
那天,莉拉听说埃莱娜要参加聚会,便央求埃莱娜带她一起。
莉拉原希望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见证埃莱娜越来越宽广的世界,认识有学识的人。
但到了聚会,莉拉发现所有人都围着埃莱娜转,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欣赏她。
这让莉拉深受打击。
埃莱娜和几个同学围绕加利亚尼老师形成一个小圈子,他们用莉拉不熟悉的文绉绉的方式,发表着关于核战争、殖民主义、戴高乐主义等政治议题的看法,争论着改变世界的方式。
在他们争论正激烈的时候,莉拉突然拉了拉埃莱娜,说斯特凡诺来接她们,她们该走了。
在回程的车上,莉拉抨击聚会的沉闷、无聊,嘲讽知识分子故弄玄虚、毫无思想,只会鹦鹉学舌:“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一种思想是他们自己的,是他们自己动脑子想出来的。
他们知道一切知识,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
她的嘲讽触怒了埃莱娜,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作为旁观者,我们可以看出莉拉的嘲讽部分是出于嫉妒、愤怒和悔恨:她嫉妒埃莱娜所拥有的那些原本也应该属于她的关注;此外,那样的场合让莉拉相形见绌,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因一次错误选择而放弃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然而,即便是气话,莉拉的话里也潜藏着部分真相——她看穿了那群知识分子的傲慢、自以为是和不切实际。
人们应该如何改造社会、抵制不公?
到底是知识分子的言论革命更有效,还是底层的真实抗争更有效?
在第三季和第四季,类似这样的现实问题更多地在这个故事里生根。
围绕这些问题,埃莱娜和莉拉之间还有更多交锋,并激发出更多的戏剧张力。
不完美叙述者的魅力这部小说以埃莱娜作为第一人称的叙述者。
她以“令人尴尬”的真诚,袒露她的自卑、恐惧、虚荣以及她对自己的厌恶。
但这样做的效果不是让读者更讨厌她,反而让她收获了更多的理解。
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读者和观众都是有缺陷的人,我们在生命的某些时刻都会有嫉妒、虚荣、想要迎合别人等负面心理,有一些情绪甚至说不清道不明。
但埃莱娜用如此坦诚的方式、精准的语言让那些心思和情绪显形。
因此,众多的读者在她这里获得了集体共鸣。
将这部小说中的叙述者埃莱娜与简·奥斯汀小说中的第三人称叙述者做个对比,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也是受英国文学评论家詹姆斯·伍德《小说机杼》的启发。
另外,如果你以前没有留意过小说中的“叙述者”是谁,那么下次阅读时不妨仔细捕捉一下那个并非作者本人的“叙述者”):奥斯汀的叙述者有一套成熟而稳定的处世规范,TA对世界的规则以及每个人应该做什么胸有成竹。
TA嘲讽TA所叙述的人物,这种嘲讽是建立在一种稳固的道德规范基础上的,如果人物的言行偏离了这个人所处的身份规范,那么TA的言行就是可笑的。
但正如詹姆斯·伍德所说,这种关于是非对错的确定性早已被历史洪流卷走。
像埃莱娜这样、对是非对错不确定的叙述者更受今天读者的欢迎。
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可以说是因为当代读者都不喜欢简单的道德判断,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们对是非对错的追求早已让位于对人性的追问和探寻。
埃莱娜虽然真诚地袒露了自己的偏狭和缺陷,但她袒露自己并非是任由读者去嘲讽她。
她袒露缺陷,又袒露对这种缺陷的自我厌恶和自我批评,实际上是想获得读者的谅解,是想与苛刻的读者就她的不完美达成某种和解,同时,她也在带领苛刻的读者与自己的不完美和解。
在其中,每一个读者都会体会到人性的幽深复杂。
相比之下,奥斯汀式的道德规范似乎简单了一些。
我们对埃莱娜这样的不完美叙述者的谅解,其实与我们这个社会所推崇的价值观有关。
《未来简史》的作者赫拉利将我们时代盛行的价值观概括为“人文主义”。
赫拉利说,根据人文主义的观点,人类从自己的内在体验中寻找意义,人类自己就能判断善恶、正误、美丑。
“要聆听自己的声音,对自己真诚,相信自己,追随自己的心,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是人文主义的口号。
这里摘录一段《未来简史》对人文主义的评述,读了这一段,你会更加理解,为什么我们会谅解那个一点都不完美的埃莱娜:如果一位现代女性想知道自己有外遇有何意义,她不太可能盲目接受神父或某本古书的判断,而是仔细审视自己内心的感觉……如果连这样还是觉得琢磨不定,她就会找一位心理治疗师,把一切都告诉他。
理论上,现代的心理治疗师与中世纪的神父站在同一个位置……实际上,两者有一个巨大的差别:心理治疗师并没有一本定义善恶对错的《圣经》。
当这位妇女说完故事的时候,治疗师不可能忽然破口大骂:“你这个邪恶的女人!
你犯了一个可怕的罪!
”当然,他同样不可能赞美她说:“太好了!
你真棒!
”相反,不管这位妇女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治疗师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用一种温暖关怀的声音问:“那你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呢?
”在人文主义价值观的影响下,人们看见的不是一个行为的对错,而是这行为背后的人的感觉。
人的感觉是重要的,它为行为赋予合理性。
相比之下,完美就显得不是那么值得追求。
正因如此,我们愿意倾听埃莱娜的心声,也愿意接受她的缺陷。
『也许你还想看』●四部曲: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女友1》:豆瓣评分9.4,所有在生活中挣扎的人都该看看这部剧●《女友2》:豆瓣9.0,1000万人熬夜也要看完的女性启蒙故事●《女友3》:中年危机,早在年轻时就埋下了伏笔丨“那不勒斯四部曲”之三●《斯通纳》:寒门贵子的失意人生●《毒木圣经》:豆瓣8.6,通宵读完,这部“现象级”小说写尽了成长的残酷真相『关于作者』一碗甜豆花:武汉大学文学学士、艺术硕士,从地产策划转行文字编辑。
好读书不求速度,每周精读一本书,专注心理学、文学书籍,偶尔涉及哲学、社会学、艺术、商业畅销书。
Lila越来越婊了,Elena永远在因为感情而折磨自己。还好我上学时没喜欢渣男也没有这样善妒的朋友。
什么玛丽苏吗 每个人都对莉拉说要带她走 有孩子都要 迷惑行为 两个女的都奇奇怪怪
第四第五集海边度假看得我有点失去耐心,第七第八感觉只是在交代没有了叙事,但并不妨碍我一边看一边叹气一边哭又一边笑。是姐妹之间相互救赎和相互依靠的故事,也是成长在暴力街区的小镇女孩如何和故乡和自己的过往撕扯和拉锯的故事。看剧的时候对这种暴力有了更加深刻的体悟,是小家庭中的暴力,是斯蒂凡诺对莉拉的语言暴力和肢体暴力,也是盛行于整个街区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暴力和金钱成为彰显权力的唯一途径。这不仅伤害着街区的女性,也荼毒着街区的男性,剥夺了他们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和可能性的权利。
这是要干什么…看甄嬛传不好吗
质量太高了,每一帧画面都仿佛油画一般,剧情有生活甜蜜与苦涩夹杂其中,令人回味无穷,10分剧
(7/10)这片就像π,让人看得不是很难受,却无休无止、永无止境。艺术加工的外表下却是过于写实的生活细节,邋遢的市井街道是我小时候也曾经历过的,片中也没有那种过度脸谱化的角色,坏人也可以让人看到无奈的一面,好人如莱农的妈妈也会说别人闲话,两个女主总是在对方最困难时拉对方一把,却又在对方超越自己时暗中拆台:“我希望你过得很好,但请不要过得比我更好。”。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存在着妒忌吧……(莱农的短发真好看,比长发时好看多了。片中各演员都是奥斯卡级的神演技,莉拉可以在公主和村姑之间切换,斯特凡诺最后一集可以用一个眼神表达出愤怒、不安、恐惧……)
勒努,你不是差一点,你很棒的
我就怀疑?有这么好看吗?
一对会作死的姑娘。妒忌使人做出冲动选择,长期妒忌长期坚持冲动。埃莱娜这波操作也是可以了,好心疼她爸妈这么宠她……这镇上男人脑袋里都有坑吧!我感觉斯特凡诺会欣然接受头顶这片草地………虽然很多细节会让人带入,感触良深,但这特么到底讲什么呢?
突然发现,莉拉是pua高手啊……这季拍得太流水账了,很多细节呈现得都不是很完美,包括莉拉和尼诺相爱时的痴迷与挣扎。ps:我好爱弗朗科啊😭
一地鸡毛一滩狗血,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艺女们,白做十几年人,脑子还停留在十岁左右,好像以前看星座书,看风就是雨,喜欢对号入座,“啊,写得真好,跟我以前一样。”说得好听是单纯,说的难听是弱智。
终于等到!片头Whispers一出我整个人都头皮发麻!据第一集就给我看得窒息,莉拉真的太美了!!极端和妥协在她身体里挣扎,无论苦难压迫到什么地步,反抗的天性都会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让她显示出如此的与众不同,掩盖住所有人的色彩。苦难不是礼物,是她的本身,命运的浪潮一次次把她打回起点,那又如何,她会永远坚定地向前游去!
莉拉竟然是04年的。尼诺的角色既是活佛又是魔鬼。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两个蠢女人。
莉拉和莱农小时候逃学去看海,莉拉半路放弃终没见到海。长大后莱农第一次看见海是上高中前爸爸带着她去城里,真正意义上去海边是在老师介绍下打工度假、看书游泳,海对莱农来说是新的世界是自由。莉拉第一次去海边是新婚蜜月,在岛上她被家暴、被强暴,她面对的是海的反义词,是禁锢和绝望。
回到现实,直视现实
感觉没有第一季那么好看
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 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 Q:所有角色中 到底有几个人喜欢lila / 我真是有看人的眼光 stefano呵呵 / 一直觉得这是部情感超越剧情的剧 仅限第一集 / 第一集lila平静地告诉lenu发生了什么事情 lila面无表情 lenu哭了 第六集 帕斯卡莱说的真是太好了 安东尼奥真的asshole 第七集 对lenu路转黑
在看第一季的时候我想,如果我早点看到这样的书这样的剧,我可能会更加珍惜学习的时光,我可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第二季也让我深深感受到女人之间的友情的复杂以及维持它真的太难太难了。两个女人要成为朋友起码得势均力敌,然后她们之间的关系既是对手也是依靠,她们会时常恨对方,但又担心对方。对于多数男人来说,夺兄弟妻是绝对禁忌。但对于女人来说,闺蜜的男友往往具有强大吸引力。她们常常爱上同一个人然后理解竞争。很多人都会觉得莱农太漂亮太宽容了。如果换了任何人早就和莉拉绝交一百次。但是,正是有了莉拉,才成就了莱农。她有强大的学习能力,能够支撑她追赶莉拉,但她始终只会模仿没有自己的智慧。最令我难过的是,她把莉拉的心血推进水底。
无法理解,看到和老男人渣男就不适,畸形的感情经历到底谁在吹捧,你看他写了女的爱吃屎诶,两高智女性争一坨屎诶,除了男的爱看谁还爱看,看一些造作的解读更是早饭都呕出来了